莫言宵的肩背为重物所击,伤及肺腑,加之本身体弱,须得好生将养一段时日方可痊愈。
而有可能无论如何将养,都再不能痊愈的,是他的右手。
肩骨碎裂,即便愈合,手指的灵巧度也不复从前。虽日常生活不受影响,但若再想如曾经那般提笔,抚琴,已成妄念。
听太医禀明伤情的过程中,萧怡一直在专注地看着自己的左手。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莫言宵的体温,像当年一样,比寻常人的略低,总是稍有些凉。
还记得那时候,她紧紧握着他的手,一厢情愿的认为可以握一辈子,永远都不放开。然而,那样一份自以为足够坚定的心意,终究是敌不过他轻飘飘的几句话。
如今,他握住她的,即使骨裂骨碎,即使剧痛难当,也始终未曾松动一丝一毫。
为什么……
“莫师傅现在不宜挪动,就暂且留在‘望梅殿’养伤。”肖忆退下前来回禀的太医,走到萧怡身边,静默片刻,又道:“他应该明天才能醒转,你好好休息一宿再……”
仍然低着头垂着眼,仿佛灵魂出窍般的萧怡,忽地出声:“我想先去看看……看看有没有什么安排不妥的地方。”
“那好吧。”肖忆的语气语调如常,照旧抬起手,将她的额发揉乱:“我还有点事要办,晚一些再过去。”
“嗯。”
“月月……”肖忆走到门前,又停下,犹豫少顷,终沉下声音:“一国之相,凭的是安邦定国的谋略,而非一手好的字画。”
说罢,未等任何回应,甩袖大步离开。
夜幕初降,风起卷残雪。
原本平静的工地上,重兵层层,火把映红半边天。
那座倒塌的房屋附近,却只有两个人。
肖忆半蹲,借着萧疏手里的火光仔细看了看面前的一截断木,轻轻哼了一声:“果然有切口,不是意外。”
“皇上,要通知刑部过来取证吗?”
“取证?还要取什么证?”肖忆站起身,接过火把,语速不疾不徐,却透着森森冷意:“朕和朕的准皇后险些受伤,而朕的丞相重伤在床,这些就是最好的证据!让刑部那帮人别等了,开始干活。速派人拿下工部那姓阮的老家伙,擢工部侍郎暂行尚书之责,另外,再借你的毕副统领用几个月。”
萧疏略思量,补充:“臣立即调拨五百禁卫军,随毕胜入驻工部,稳定局面。”
“那个侍郎是莫师傅一手提拔的,我相信他的能力,不过资历到底略显不够。”肖忆微沉吟,断然:“你让毕胜传我口谕给他,只管放开手脚办事,自有我来给他撑腰,务必在开春之前将一切整肃完毕,不得误了任何一项边关工程的进度。否则,砍的就不是他一个人的脑袋,而是要所有的亲朋来给他一起陪葬!”
萧疏凛然遵旨,想了想,又问:“皇上是打算治阮尚书玩忽职守之罪,还是……”
“谋逆。”肖忆将手中的火把扔进废墟,慢悠悠道了四个字:“抄家灭族。”
萧疏对此并不觉意外,快速接道:“虽然这场突起的变故导致比原计划的行动时间要提早,却也正可以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武宁王若胆敢趁机作乱,魏伯伯秘密训练的那支新军必能给予迎头痛击。只是,伤亡方面会比预计的要多。”
“你考虑的是最坏的结果,也许,没有那么严重。”肖忆看着渐起的火势:“老匹夫得寸进尺了那么久,也是时候尝尝被反击的滋味了。这次,就当是我还给他的一份薄礼,顺便也是个试探。他若能就此收敛,我便与其再做几年的君臣。如若不然……”
后面的话并没有说完,周围一时寂寂,唯余残垣断壁在火中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