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午后,偷得片刻闲,萧怡用今冬最后一场雪煮了一壶茶。
“莫师傅,历朝历代几乎都有明训,后宫不得干政。你如今这么做,就不怕把我教成了弄权的吕后?”
“不怕。”
“这么笃定?”
已可下床稍作走动的莫言宵微微一笑:“我的徒儿,我知道。”缓步至窗前,推开半扇,清风扑面:“自古以来,后宫的争斗就绝不只是一群女人,为了一个凤冠那么简单。其中所牵涉的,是其背后的一股股朝野势力。我清楚皇上对你的情有独钟,也相信他保护你的坚定心意。但是萧怡……”
转过身将她凝视,黑眸似有华彩轻闪:“我不想你做依附他人的藤蔓,我想你们一起去完成那个诺言,那个一帝一后的诺言。我希望将来看到的,是你与他并肩而立,相互扶持,不仅守着家,也守着国。”
“我会的。”萧怡回望,明丽的笑靥仿若朗月当空,使劲点了一下头:“我们会的!”
晚饭前,萧怡照例告辞离开,莫言宵则将处理好的文书又细细查阅一遍。
纸上那些墨迹方干的字尚算娟秀,却欠了些许工整,有点潦草随意,透着不同于寻常女子笔法的力度。
再瞧一眼,归类放好。
又过片刻,秦梅推门而入:“莫大哥,该休息了。”
莫言宵恰将最后一份文书合起,含笑抬头:“小梅,你的时间总是掌握得刚刚好。”
“天长日久,自然而然。”秦梅走过来,顺手将书桌整理干净:“记得我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冬去春来料峭寒的时节。”
“那会儿的你,还是个怯生生的小丫头,只敢躲在你爹的背后偷偷看我。”忆及往事,莫言宵揉了揉眉心,轻笑:“一晃,都十年了。”
“我也等了那个人,十年。”
莫言宵一怔,抬眼:“你……”
“莫大哥,十年的朝夕相伴,我想,自己应该是这世上最懂你的人,就如同你对我的了解一样。”背对着窗户,逆光而站的秦梅,表情有些模糊,唯有声音的感觉温婉依旧:“虽然,我不明白当年你为什么忽然要回乡祭祖,后来又执意要回到这个本已远离的是非之地。”
莫言宵坐直了身子,难掩关切:“好端端的为何提起这些?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有,我只是觉得,无论你那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到如今,都该够了吧?”秦梅平静的话语里出现几分波动:“爹曾经说过,你虽有治世之才,却生性谦淡。你参加科考,不过是为了给我一份衣食无忧的生活,给自己寻个安身立命的地方,钻研学问著书立说,泼墨山水寄情诗词,才是你真正想要的。所以我知道,或许也只有我知道,废了右手,对你意味着什么……”
“小梅!”莫言宵蹙眉薄斥,将她的话打断:“事已至此,多提何用?”
秦梅顿了顿,似在调整情绪,须臾,慢慢蹲下身,将双手放在他的膝上,扬起的脸,晚照轻拂:“因为我想通了,人的这一辈子实在太长太长,总要找个伴儿一起度过的。又有谁,能比相依为命了整十载的你我,更合适呢?”
莫言宵愣住,良久,方喃喃:“可是,你一直等的……”
“等了这么多年,我累了,你不累吗?”秦梅柔柔地看着他,轻轻问:“莫大哥,你娶我吧。”
累了么?累了吧。
倦意霎那满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