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恬幽幽的看着花凉离开的方向,长长的叹了口气儿。
“姑姑!”昏暗的一隅,蒙飞沉着脸走出来,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蒙恬。
蒙恬没说话,抬头看了看黑沉沉的天,“这天下是要不太平了。”她轻叹一声,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的离开。
蒙飞抿了抿唇,终于还是追着花凉出去了。
也许今晚注定是个不太平的夜晚,平静的河道上一只打捞船快速的分水而过,不多时,船上的人跌跌撞撞的爬上岸,王老二直到双脚踩在地面上才重重呼出一口气儿。他吩咐手下的伙计赶紧去衙门里上报,而自己站在空荡荡的岸口,后背已经被汗水打湿,偶尔一阵风吹过来,后背一阵阵发凉。
那头巨大的青铜怪兽还挂在船头,张三和李四的尸体孤零零的挂在兽角上,鲜血顺着青铜的兽角流下来,几乎把整个赑屃硕大的头颅染红了。
王老二是常在河道上混饭吃的,这赑屃的来历他也不是一星半点也不知道的。
据说当年隋炀帝开凿运河的时候,运河挖到了宣州河道,结果运河才刚刚挖通的时候出了事故,几十个挖河道的工人一夜之间死于非命,后来当时的宣州刺史寻了一位高人,经指点,在河道里下放了一只青铜赑屃用意镇妖,此后宣州河道果然太平。
此事州县志上有所记载,但不过是寥寥数语,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儿,死的人又是如何死的,有具体是什么身份,那位高人是谁,县志上却丝毫没有提及。自那儿以后,宣州河道平静了许多年,直到两个月前,宣州河道上在此不太平了,先是翻了一只小船,之后断断续续的也死了十几个人,却没想到这次会发生这么严重的沉船事件。
他皱着眉头看着那只在黑夜中仿佛蛰伏着的巨兽,心里没有来的一阵不安。
也不知在岸口站了多久,身后传来一阵阵的脚步声,火光几乎照亮了整个岸口,也照亮了他深冷了一夜的心。
他拢了拢鱼皮衣的领子,迈着大步子迎上去。走在人群最前面的是王力,他黑沉着脸,看着迎面走过来的王老二,心里沉了沉,只觉得着宣州县丞的位置,恐怕是坐不久了。
王老二走过来,躬身朝王力抱了抱拳,“大人。”
“怎么回事儿?又死了人?”王力皱着眉头,眼角余光看着跟过来的柳木生和郭毅。
柳木生只穿了一件柳色的袍子,头发慵懒的披散着,眼眶有些发涩,心情沉甸甸的。白天他和郭毅挨个去确认过遇难的尸体,很庆幸里面没有花凉和唐次,可人到底哪里去了?
真娘疯了,船老大还没醒过来,唯一醒过来的叶老板说,出事儿的前一天晚上,齐禄在甲板上被拦腰斩断,夜里一楼的船舱里好像进了人,花姑娘曾高声喊过,但贼人似乎被惊走了。第二日,船上的人便发现花凉失踪了,一起失踪的还有蒙飞和他的随从。
柳木生当时第一个反应就是唐次,只那叶老板说,从那晚各自回房休息之后,他并没有再见过唐先生,直到沉船时,恍惚中好像见过唐次出现在甲板上。
“大人。”王力见柳木生心不在焉,便走到郭毅面前,“大人怎么看?”
郭毅瞥了柳木生一眼,暗地里揣了他小腿一下,柳木生一机灵,干笑两声,顺着王力的视线看着不远处岸口停着的打捞船。
火把的光照亮了整个岸口,郭毅邹眉走到船边,抬起头,目光正对着钩爪上吊着的青铜赑屃,心底猛地打了一个突。
“ 啊!”柳木生走过来突然“啊!”了一声,“这是赑屃?”
郭毅沉默的点了点头。
“宣州,赑屃。”柳木生摸了摸鼻尖,“我想起来了,隋末宣州出过点子事儿,河道里被埋了镇妖的赑屃青铜兽。可不对啊,这么大个东西,你没事怎么弄上来的?百年过去,应该早被河底的淤泥给掩了,怎么会被钩爪给捞上来?”
陈国扭头看他,王力这时也走过来,拉过王老二,“快给各位达人说说,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老二摸了一把额头的汗,把方才之事细细;说了一遍,未了,沉默了一会儿才战战兢兢的说,“大人,我觉得,会,会不会是河妖作怪?”
王力的脸色一黑,“瞎说什么呢?”
王老二讪讪的摸了摸鼻尖,王力连忙扭头看郭毅和柳木生,“二位大人怎么看?”
郭毅看了眼青铜赑屃角上挂着的两具尸体,皱了皱眉,“先把尸体放下来,带回大牢由仵作验尸。另外,派人封锁河道,暂时不要让任何船只同行。”
王力领命照办,几个衙役七手八脚的把两具尸体从青铜赑屃的角上抱下来,好家伙,整个一透心凉,血淋淋的肠子从胸口那个大洞里溜出来,几个胆识小的早吓得跑到一边大吐不止。
回到府衙已经天光放亮,两具尸体被直接抬到衙门专门为仵作验尸开辟的一间屋子,王力在外面候着,柳木生已经燃过了艾草香,嘴里含着姜片,准备随仵作进去检验尸体。郭毅本也想进去,被柳木生拦在门外,“得了吧,你别进去了,回头别再把胃都吐出来。”
水路几番折腾,郭毅本就去了半条命,前几天在府衙里又染了风寒,此刻还能全须全尾的在这儿站着,已是强弩之末,柳木生可不想回头再看见他死在这儿,刑部那里可就不好交待了。
郭毅寒着脸看了柳木生一会儿,不做声,却是把早塞进嘴里的姜片吐了出来,“好。”
柳木生苦涩的笑了笑,“且等着吧!”
郭毅没说话,这几天柳木生的变化他不是没发现,只是没想到柳木生会对花凉和唐次这般在意。
或则说,他是喜欢上了花凉?
他不太确定的想,柳木生已经进了验尸房,随着大门“吱嘎”一声合上,郭毅心底沉了几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王力满头大汗的站在院子里,天光已经放亮,他抬头看了看面前的郭毅,朝身后招了招手,要人搬来一把椅子。
郭毅摇头拒绝,他现在的心思并不在自身上。他只是再想,想花凉在哪儿,想唐次又在哪儿。
从那位茶叶商叶老板的口中可以听出,花凉失踪的时候,有人潜入了船上被花凉发现。之后花凉失踪了。发现花凉失踪的是齐禄的管事,但唐次那时候已经不在房中,一开始他以为唐次是和花凉在一起的,但那茶叶商说,后来船出事儿的时候,他曾在甲板上见过唐次。
那么,这一天的时间,唐次去了哪儿?
他是否知道花凉不见了?
还有哪个段白杨,他曾在洛阳有过一些接触,是个八面玲珑的商人,很得皇室喜爱,算得上是洛阳有头有脸的皇商了,他的失踪又和案子有何关系?
郭毅百思不得其解,这时,有个衙役冲冲忙忙的跑进来在王力耳边嘀咕了几句,王力忧虑的的看了郭毅一样,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走到郭毅身后,“大人,外面有两个人想要求见。”
“求见?”郭毅微愣,“什么人?”
王力附身在他耳边道,“是失踪的花凉和蒙飞。”
是她们?
郭毅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人在何处?”
王力连忙道,“就在前面。”
郭毅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扭身毫不犹豫的随着王力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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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凉双手紧紧的绞在一起,整个人好像刚跑了十里地一样,精神极度的紧绷,若不是还有个信念支撑着她,她想象不到自己此刻会变成什么样子。
蒙恬说,唐次死了,可她不信,怎么可能信呢?
“你别紧张。”蒙飞想要抓住她的手,花凉迅速的躲开了,扭头恶狠狠的瞪着他,“你跟来干什么?还要把握抓回去囚禁?”
蒙飞委屈的皱了皱眉,“花姑娘,你明知道我不知这个意思。”
“哼!”花凉冷笑一声,端起桌上的茶杯猛地朝他身上砸去。
蒙飞一躲,茶杯从他腋下飞过,“碰!”的一声正好砸在刚进门的郭毅身上。
“大胆。”
“郭毅。”花凉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郭毅,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冲过去一把抓住郭毅的肩,“郭毅,他们,他们说,说唐次,唐次死了。”
郭毅皱了皱眉,低头看了眼花凉,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坐下来,慢慢说。”说着,抬头漫不经心的看了蒙飞一眼。
蒙飞抿了抿唇,回视回去。
花凉深深吸了一口气儿,回头看了眼蒙飞和王力,郭毅轻咳一声,王力极有眼力见儿的退了出去,临走前亦不忘将蒙飞带了出去。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郭毅轻轻推开花凉,起身给她倒了杯水,“先喝点水,压压惊。”
花凉哪里还有心思喝水?“我喝不下,郭毅,唐次他?他真的死了?”
郭毅皱眉看着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好一会儿才缓缓的摇了摇头,径自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并没有,唐次失踪了。”
“失踪了?”花凉先是一愣,随后又重重呼出一口气儿。
他还活着,还活着就好。
“是的,失踪了,与他一起失踪的还有段白杨主仆和一个叫敏书的女子。”郭毅淡淡的说,目光若有所思的落在花凉脸上,好一会儿才寒声说道,“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