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毅和你说什么?”柳木生拦住门口,目光若有所思的看着花凉。
花凉微微愣了一下,“我以为你和郭毅不是一伙的。”
柳木生微愣,“说什么呢?我能和个铁公鸡是一伙的?我只是。”只是什么?只是担心她的安危。郭毅这个人,从来都不是别人以为的那么简单,但凡是被他顶上的,通常不死也能脱成皮。可这些话他却又突然不想说了。“算了,走吧!”说着,伸手去拉花凉。
花凉愣了愣,感觉到他冰冷的手指轻轻握住她的手,心中莫名一慌,连忙抽回手,“额,我想去见见蒙恬。”
柳木生失望的看了眼自己空荡荡掌心,心中一阵苦笑,面上却越发笑得肆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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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恬隔着幂篱看着对面陪着笑脸的王力,眉头微微皱起,好一会儿才道,“不知王大人为何扣了小侄?”
王力讪讪的笑,“居士,是这样的,另侄作为沉船事故中的幸存者,刑部和大理寺的两位大人有些疑问要找他了解一下,所以才请他在衙门小住两日。”王力一边说,一边拿眼睛偷偷瞄着门外,心说这位郭大人怎么还不过来?
蒙恬冷哼两声,把手里的茶杯重重放在桌上,“王大人,小侄在沉船之前就从船上离开了,至于沉船之事,他本就一无所知。你们扣他何故?”
“居士,您想多了,看来另侄子有些事儿还未与你说。”王力眨了眨眼,刚想张口,门外传来一道沉冷的声音,郭毅沉着脸从外面进来,一双阴鸷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对面八仙桌前坐着的蒙恬,“你就是蒙恬?”
蒙恬微微一愣,站起身微微福了福身,“这位可是郭大人?”
郭毅皱眉点头。
“想必郭大人知道我来的目的。”蒙恬不卑不亢的说,王力咬了咬牙,心说这姑奶奶胆子也是忒大了,难道不知道对面的是刑部素来以手段很辣著称的郭毅么?
郭毅哼了一声,居高临下的看着蒙恬,因为离得近,她身上那种极为清浅的香气便渐渐沁入鼻端,久久不散。
这就是零飞香?想起花凉的话,郭毅心中不由得翻起浪花。
好一会儿,郭毅才慢条斯理的说了一句,“恐怕不能如您所愿。另侄绑架了花姑娘是原因之一,至于之二。”郭毅微微一顿,从袖兜里掏出两张信笺推倒蒙恬面前。
蒙恬目光略过信笺,心底一沉,抬手探出幂篱拿过两章信笺细看。“这不可能。”
郭毅微微一愣,眉头拧成川字,“居士?”
蒙恬握着信笺的手紧了又紧,好一会儿又将信笺放回桌面,轻轻推倒郭毅面前,“郭大人。”她微微启唇,声音清冽,完全没有一丝老态,站在她对面的郭毅无论怎样都不会认为她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可事实上她却又是蒙飞的姑姑。
“能否借笔墨纸砚一用?”蒙恬说。
郭毅微微一愣,回头看了眼王力,王力连忙要人拿了笔墨上来。
蒙恬撩起幂篱,探出素白纤细的手腕和骨节分明的素手,轻轻握起笔端。上好的狼豪吸饱了墨,轻轻落在绢纸上。
笔锋如行云流水般在绢纸上游走,片刻,蒙恬轻轻放下笔,抬头看着郭毅。
彼时郭毅已经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卷纸上的字迹。蒙恬写的内容与信笺上一般无二,而字迹,娟秀的梅花小纂更是与信笺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王力“咦”了一声,猛地站起来,抖着手指着蒙恬,“难道,难道写给蒙飞信笺的人是居士你?”
蒙恬微微仰起头,隔着幂篱,郭毅根本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但却可以猜测得到她脸上此时此刻一定满是讥讽。
“不是。”蒙恬淡淡的说,抬手将绢纸拿起,揉烂,“是有人模仿了我的笔记写的。我想,这也是蒙飞会相信信笺上的内容,并带着花姑娘连夜离开货船的原因。”
郭毅低敛着眉,修长的手指细细的摩擦着信笺的边缘,漫不经心的说,“居士觉得,是什么人会模仿你的字体,写给蒙飞?”
蒙恬沉默不语,郭毅这个问题看起来没什么,但其实暗藏诸多玄机。比如,一,能接近蒙恬模仿她的人必然是与她十分熟悉的人。二,那个人当时肯定是在船上的。三,这个人肯定是有同伙的。四,这个人在蒙飞在船上的时候肯定不在蒙恬身边,并且她或他的不在场证明还要合情合理。
蒙恬如何回答?
因为她身边绝没有这样的一个人。
郭毅目光灼灼的看着蒙恬,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柳木生阴着脸进来,郭毅皱了皱眉,“你来干什么?”
柳木生一乐,“我是大理寺少卿,我来有什么不对么?”说着,侧头看了眼王力。
王力额头冒出一层冷汗,心说这二位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明明来的时候一副哥俩好的模样,怎么自从花姑娘回来后,这二人的气氛就有点微妙了呢?
唐朝民风开放,倒也不是没有龙阳之好的风流之辈,难道这二人……王力的思维有点发散了,柳木生笑得眉眼生花,一边轻轻用扇子点了王力肩头一下,一边走到桌前,看了眼桌上揉烂的绢纸,“我是叫你蒙恬呢?还是居士呢?”说着,伸手捡起绢纸团,展开来,里面的字迹清晰的映入眼帘,“哎呀,还真是一模一样啊。”
“额,栁大人,确实是一模一样的。”王力咽了口吐沫,莫名的觉得大厅里的气氛有点灼人。
“啊,对了。”柳木生突然“啊!”了一声,回头看着王力,“王大人啊,那个,仵作那边还要你去确认一下几个遇难者的尸体,要不,你去看看?”
王力嘴角抽了抽,感情着这是嫌弃自己碍事儿了啊!
“是是是,这几天事儿实在是太多了,下官都给忙忘了,郭大人,下官就先下去了,有劳您和栁大人了。”说吧,撩起袍子转身出了大厅。
明明是大热的天儿,王力一出了大厅,忽来的轻风顺着衣领吹进去,竟是一阵阵发凉。“真是冤家啊!”嘟囔了一句,刚欲往前院走,便见花凉正一脸若有所思的站在门口。
这是偷听吧!
王力嘴角抽了抽,花凉尴尬的笑了笑。
王力指了指前面,示意自己有事儿,便麻溜儿的一路小跑出了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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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红顶蓝围的马车晃晃悠悠的驶在陈旧的青石板路上,空中已经飘着细细密密的雨,车辕碾过石板激荡起的水花溅到了路边的行人,引来一阵细碎的咒骂。
驾车的是个穿着黑色蓑衣的中年人,他单手执着缰绳,另一只手搭在膝盖上,姿态有些悠闲。
“吴钱。”马车里伸出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大手,车帘被慢慢撩开,段白杨微微探出头,“到了么?”
吴钱回头看了一眼“回公子,快了。”
“嗯”段白杨应了一声,缩回手。“公子。”吴钱突然唤了一声,段白杨皱了皱眉,“说。”
“昨天主公来信了。”吴钱说。
“说了什么?”
“主公已经改道洛阳。”吴钱说,马车拐了一个弯进入永安巷,停在一个门楼不大的宅子前。
这宅子不大,至少在永安巷里显得有些小家子气。
吴钱跳下马车,从车厢里取出一把纸伞撑开,“公子,到了。”
段白杨撩起车帘下马,对面虚掩的朱漆大门被从里面打开,小厮模样的少年探出头,见到段白杨时微微一愣,随即“啪!”的一声关上门。
段白杨抿唇笑了笑,吴钱撑着伞,二人在门前候了一会儿,不多时,小厮去而复返,抿着唇拉开门,“我家姑娘说,请公子去书房一叙。”
夏日的雨总是伴随着一丝丝的闷热,三人疾步在细雨中,不大的庭院十分雅致,进了二进院,一座精致的小花园映入眼帘,绕过了花园,便是主人家的内宅。
小厮急冲冲走到一处绣楼前,抬手敲了敲门,“姑娘,人带到了。”
门从里面拉开,小丫鬟探头出来,“请进吧。”
段白杨点了点头,推门而入,小丫鬟则拽着小厮出了回廊,远远地,依稀还能听见小丫鬟嘀嘀咕咕的说话声和小厮憨厚的笑声。
吴钱进屋前看了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眉头不由得紧了紧。
一进门,屋子里飘着一股子淡淡的草药香,素衣晚发的女子正背对着他们,长桌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
“敏书。”段白杨轻唤一声,女子又有转身,露出一张清秀绝美的脸,可不正是那日货船上的敏书姑娘么。
“公子回来了。”敏书笑了笑,放下手里的瓷瓶,拿过架子上的手帕擦了擦手,“公子事情可是办妥了?”
段白杨点了点头,并不多说,吴钱已经进来,径自拉了一把椅子放在段白杨身后,“公子请坐。”
段白杨笑着落座,目光不经意的扫了一样角落里的屏风,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他醒了?”
敏书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终还是点了点头。
“药,可是有效果?”段白杨端起桌上的茶杯凑到鼻端闻了闻,“嗯,不错,上好的君山银针。敏书的茶艺素来不错。”说着,微微张口喊住她方才喝过的地方,淡淡的口脂香在鼻息间荡漾。
敏书脸色微微发白,张了张嘴,终是什么也没说。
段白杨放下茶杯,“怎么不说话?”
娟秀的眉头微微清促,敏书轻叹一声,“公子,敏书无能,还不能使他记起一切。而且。”
“而且如何?”段白杨不由得皱眉,手里的茶杯重重墩在桌面上,茶水溢出,打湿了桌上的绢纸。
敏书身子一僵,“咚”的一声跪倒在地,“公子,唐次他。”
“他怎么了?”段白杨猛地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敏书。
“恐怕,恐怕毒气攻心,时日不多了,而且,他的记忆却是是丢失很多,完全不自己得自己到底是谁了。”敏书说道。
段白杨的脸色微变,侧头若有所思的看着屏风,不,该是屏风后的那个人才对。
失忆?难怪主人几次试探都没有任何收获,果真是失忆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