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场位于南市西郊,其占地辽阔,四面有树林围堵,两具尸体的发现地正对着马球场的西侧。
进了林子,前面不远处守着几个巡城司的人马,几人见了长孙明大步流星的冲劲林子,为首的连忙跑过来,“大人。”
“马鹿,尸体呢?”长孙明红着眼睛问,这时候,郭毅等人也跟了上来。
“在前面。”马鹿指了指前面,脸色有些苍白,“大人,您,还是别去看了。”
长孙明身子晃了晃,知道情况肯定不太乐观,可他又怎能不去看看呢?“带我去看。”
马鹿叹了口气儿,“好吧!”
埋尸地是在林子深处的一颗榕树下,尸体埋得不深,因着前两天下了场雨,把地面的土重开了,路过的樵夫见地里好像有东西,结果挖出来一看,是两具已经高度腐烂的尸体。
巡城司的人在城里巡视,那樵夫吓得六神无主,见了官差打扮的人便扑了过来,细细询问之下,才确认是在马场旁边的树林里挖出了两具女尸。
长孙明之前给文素和丫鬟画过画像,巡城司的人差不多都看过,马鹿一见尸体的衣着,心中便知道事情不好了,赶忙让你去通知长孙明。
长孙明一路推开挡在前面的巡城司士兵,直到目光再无遮拦的对上空地上并排摆着的两具女士。
因着土地潮湿,尸体掩埋时间过长,尸体几乎已经呈现高度腐烂状态,从面容上完全辨认不出死者身份。
两名死者,一个穿着湖水绿的抹胸襦裙,另一个穿着小枣红的对襟儿百褶裙,可不正是长孙明最后一次见文素时她二人的穿着么?
长孙明只觉得肝肠寸断,整个人摇摇晃晃的,幸而扶了旁边的树干才堪堪稳住身体。
“文素!”他红着眼睛扑倒尸体旁,完全不顾尸体上散发出的熊熊恶臭,捧着穿着湖水绿的那具尸体的头颅放声大哭。
唐次皱了皱眉,走到尸体前蹲了下来,从脚边捡了根树枝挑了挑旁边另一具尸体的衣衫。
尸体高度腐烂,尸臭特别的严重,没有艾草和姜片,花凉不敢靠前,郭毅看了眼唐次,也跟着过去了。
尸体的衣衫上有血迹,主要集中在胸口,唐次撩开衣衫,里面腐烂的腐肉和衣衫黏在一起,一扯就是一块,上面还密密麻麻的蛆虫。
唐次皱了皱眉,四周传来一阵阵干呕声,本来围在边上的几个巡城司士兵竟然一个不剩的全部散了开来,一个个抱着树干狂吐。
花凉一边捂着鼻子退了好几步,一边皱眉瞪着唐次,“木头,咱能不能含蓄点?”
唐次挑着块腐肉回头木木的看着她,好像再说;别闹,我是在检查尸体。
花凉无可奈何的翻了个白眼,决定未来三天之内,绝对不要跟他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绝对!
绝对!
几个士兵吐完之后,连忙冲过去把长孙明拉开,郭毅和唐次两个大男人一边一个蹲在尸体前翻翻找找,时不时还要交流一下意见。
“利刃贯穿伤,致命伤是在胸腹部。”唐次指了指丫鬟的胸口。
郭毅点了点头,用树枝点了点文素的尸体,表面伤已经看不出,尸体腐烂的程度太明显,致命伤应该不在胸肺部。说着,撩开了尸体的头发,脖子的地方由于头发覆盖,腐烂的比较严重已经无法辨认具体是否有勒痕。
“两具尸体,其中一个是利刃直接贯穿心肺,另一个身体上没有明显的刀伤。”唐次你难道,侧头看了眼郭毅,“你怎么看?”
郭毅抿了抿唇,“需要带回去,剃去文素尸体上的血肉,从骨骼上确认具体死因。”
唐次应了一声,回头看了眼一旁早已经脸色苍白,昏过去了两次的樵夫。
“是你发现尸体的?”
樵夫见唐次朝他看来,不由得咽了口吐沫,一连退了好几步,讷讷道,“是,是我。”
“当时是什么情况?”唐次一边抽出袖兜里的帕子优雅的擦着手,一边问。
樵夫想了想,说道,“今天我来砍柴,经过这儿的时候,看见地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发亮,没想到走过来一看,是一只露出地面的镯子。我想这镯子看起来质地很好,就,就,就相挖出来卖了,没想到,没想到挖出来一只手,然后我就跑去报官了。”樵夫断断续续的说,目光不经意的落在唐次方才拿着木棍挑尸块的手,不由得缩了缩身子,更往后退了几步。
唐次仿若不知一般,低头看了看四周的地面。
这片林子挺大,地面上生长着杂草,埋尸体的地方已经被挖开,地面上的土很松软。“你发现尸体的时候,地上有草么?”
樵夫一愣,忙道,“没有。”
唐次回头看了眼郭毅,郭毅抿了抿唇,“这里不是俺发现现场,是被后来转移尸体的,而且。”说到这儿,郭毅低头看了眼地面,“这里是新挖的坑,地面还没来得及长草,应是凶手今日才将尸体埋下来的。”
“凶手为什么这么做?”唐次皱了皱眉,右手下意识的抚摸左手的虎口,“凶手杀了人,然后在杨慎交死后,又把尸体埋在杨慎交的马场,凶手要做什么?”
郭毅直起身,若有所思的环视整个马场,“我更好奇,凶手杀人的第一现场。”
“你为何不好奇凶手的杀人动机?”唐次侧头看郭毅。
郭毅吩咐人把尸体抬回刑部,“还用好奇么?”
唐次抿唇不语,懒懒的打了个哈气,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花凉,“天色渐晚了,我要回去了。”
“等等。”郭毅回头去找长孙明,这个案子虽然是长孙明的巡城司发现的,但还是要上报刑部,由刑部或是大理寺接手。
交代好几个棘手的问题,郭毅回来找唐次,“我跟你们一起回去,庆阳王府被抄家,如今你们又进了大理寺,朝廷自然会下放官舍的,我带你们去。”
花凉一听官舍,这时才真真切切有种自己竟然真的当官了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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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舍就在观德坊,和柳木生家就隔了三条街。
从六品一下的官员,两个官员公用一个官舍,左右两厢,中间一道青墙隔着。若是有家世的官员,可以不住官舍,朝廷每个月补助一定银两,官员可自行典房或是买房住。
唐朝中期,房屋买卖已经达到全盛时期,房价飞涨,有时候正四品的官儿,也未必能买得起一座宅子,多半要租住或是典房。
大理寺分派给唐次和花凉的官舍正好是一个二进院,中间拦了一道墙,墙上开了月亮门,两边各一间正方,书房,还有一个厢房和小厨房,另外耳房两间,以供下人住用。
花凉的在东跨院,唐次的在西跨院,院子正中央有个被一分为二的小花园,里面稀稀落落的种着几株月季,向来前任住在这里的官员并不是个喜欢养花弄草之人,倒是唐次住进来,想来是可以随时鼓捣一些花卉了。
花凉很是满意的在院子里转来转去,一想到自己未来还能领上国家俸禄,一时间真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木头,你说,我是不是在做梦啊!”花凉抓着唐次的手,指着自己的院子,“这比我舅舅家的院子还好。”
唐次微微勾了勾唇,这时,郭毅领着人从外面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小厮,怀里都抱着盆栽。
花凉惊呼了一声,没想到郭毅竟然上庆阳王府,把唐次的这些宝贝疙瘩都带回来了。
郭毅指挥着小厮们把花盆一一摆放在廊前的花架上,紧接着,又着人送来了一些简单的家具用品,还在院子里摆了一方石桌石椅。
花凉惊奇的看着郭毅,忍不住笑道,“郭大人,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方?”
郭毅难得勾了勾唇,“柳木生早就安排好了,我不过是借花献佛。”说道柳木生,花凉不由得皱了皱眉,有些担心的问,“他现在怎么样了?”
“跪祠堂。”
花凉“啊!”了一声,想象着风流倜傥的柳木生委委屈屈跪祠堂的模样,忍不住笑道,“还真是为难他了。”
郭毅冷哼,“可是不为难,他这一跪,是给皇上看的。”
花凉不懂,“什么意思?”
“皇上若是不答应,柳老爷罚他长跪不起,势必耽误案子,一旦大理寺不能用了,皇上势必要重用刑部,刑部尚书与韦后关系密切,算得上是韦后一党。自从先太子被圣武皇帝赐死后,韦后便一直汲汲营营想要让长宁公主封太女。刑部尚书若是韦后一党,皇上又怎会重用?”郭毅说道,花凉挠了挠头,“所以说,为了权衡利弊,皇上势必会同意验尸?”
郭毅点点头,“皇上其实,是在等柳家表态。”
花凉“啊!”了一声,“什么意思?”
“意思是,皇上本来就是要办这个案子,若如不然,你以为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整个衍庆宫里,还能有活着的人出来?”郭毅反问道,花凉瞬时一惊,只觉得一股冷意顺着后脊梁骨一路蹿至头顶。
“所,所以,皇上明着是让柳木生接手案子,但是不给查验庄妃娘娘的尸体,是,是想要逼着栁大人表态?”花凉诧异的问,整个人毛毛的。
郭毅翻了个白眼,露出一个‘你才知道的?’的表情,顺便同情的看了眼唐次;意思是,她这么蠢,你到底喜欢她哪儿?
唐次正欢喜的拿着花剪修剪枝叶,见郭毅看过来,目光温柔的落在花凉的背上,无声的朝郭毅笑了笑。
郭毅叹了口,只能说是,各花入各眼,萝卜青菜,各有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