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木生在官舍门外站了好一会儿,唐次,花凉官舍的院门大锁着,也没个门房,人一不在了,连个守门的都没有,害得他寻人不着,只能倚着门口的柳树干等着。
这两日跪了祠堂,双膝站久了便麻麻的一阵酸疼,若非是要维持点气度,真恨不能就此西席而坐。
“大人大人,回来了。”跟随的小厮指着街头,柳木生抬头一看,果真见唐次和花凉一前一后,慢悠悠的晃过来。
“刷”的一声甩开折扇,柳木生朝小厮摇了摇头,“行了,你去对面儿的饭馆订一座饭菜提过来,爷的早饭还没吃,说着,腹中亦是饥肠辘辘。
小厮领命去了,唐,花二人也走近了。花凉正还为了在别院吃了柳老爷子的闭门羹儿郁郁寡欢,见柳木生摇着扇子走过来,忍不住瘪了瘪嘴,哼了一声,越过她快步往前走。
柳木生瞪着眼睛,摸了摸头,“唐兄,我这是哪儿惹了她了?”一见面就给了个白脸,可怜他跪了两天的祠堂。
唐次木木的看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得!一个朝天椒,一个木头,爷服气。”猛地扇了两下,柳木生连忙跟了上去,“我说,唐次,你们这一大早儿去了哪儿?我可是等了快半个时辰了,连早饭都错过了。”
唐次脚步一顿,侧头看他。
柳木生被他看得一阵发毛,摸了摸鼻尖,“唐兄,你这么看我是什么意思?”
唐次皱了皱眉,“我也没吃。”
柳木生感觉自己真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明明自己蓄满了力气,雷霆万钧的打出去,对方偏就不疼不痒。
“得得得。我请你们吃,小厮已经去买了。”
唐次淡淡的撩了撩眼皮子,点了点头,这时,花凉已经进了大门。
柳木生顺着他的视线看,却是连花凉的衣袂也看不见。
“庄妃的事儿,有着落了?”唐次一边走,一边问。柳木生一乐,颇为得意的以扇击掌,“自然,我这次来,就是来通知你,咱们下午去查看尸体。”庄妃的尸体本就是存在衍庆宫的后殿,如今皇上下了旨意,过了晌午,他便直接带着唐次和花凉去查验尸体,也算是为庆王府近了一份力。
一想到庆王府,柳木生不免心生几分难过,想到那臭小子李牧云,不由得咬了咬牙,“唐兄,庄妃娘娘的事儿着实难办,可却是牵连着庆王府一众,你可要上了心的,不然。”说到这儿,人已经到了门前,唐次手搭在门把上,回头看了他一眼,突然问道,“柳老爷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柳木生正想着庆王府的事儿,扯冷子被他这么一问,下意识的就答,“老固执。”说完,诧异的抬头看了眼唐次,“你问这事儿干什么?啊,难道你去见了老爷子?”
唐次木木的点了点头。
“为唐刺的事儿?”柳木生一边摇着扇子一边道,“错了错了,你去了也没有,那老头子可是一个字也不会说的。”
唐次推开门,迎面是画壁,绕过了画壁是一个小花园,院子里本来是慌着的,昨天晌午,唐次就拿着花铲松了土,把自己的几株花儿都移了进去,还买了花种撒了下去,早晨离开前也没忘记浇水。
“早晨你和花凉就是去见了老爷子?”柳木生可以想象得到,二人最后肯定是吃了老爷子的闭门羹。
唐次点了点头,柳木生笑道,“老爷子对当年那件事儿捂得可紧了,之前我也是几番试探,不仅一点消息也没套出来,还被赏了两拐杖。后来我去问了我爹,你猜怎么着?”
唐次微微侧头,柳木生自顾道,“老爷子当年深得太宗皇帝的厚爱,可自从办了唐刺那个案子,不到两个月,老爷子自己就主动辞官,当时太宗三次来府中请他,他都不曾动摇,我觉得,这事儿没准和唐刺的事儿有些关系,只是老爷子口风紧,这么多年过去,无论我们怎么问,也从不说他主动辞官的原因。”
唐次微微皱眉,心中也觉得当年的事儿有蹊跷,可转念想了几番,也找不到突破口,只得作罢。
二人进了官舍,花凉正换了一身儿衣裳,扎着围裙从屋里出来,手里还端着个簸箕,里面是昨天晚上新蒸好的白面馒头。
柳木生一见她,连忙配了笑脸,“我们老爷子的事儿,唐次跟我说了,这你可不能迁怒于我。”
花凉瘪了瘪嘴,“哪儿敢呐!”
“喝,这天底下还有你不敢的事儿?”柳木生一边笑着说,一边伸手躲过她手里的簸箕,“别弄了,我让人去买了云松楼的早点,算是给你们俩办个乔迁之喜。”说着,回头看唐次,“唐兄,你看如何?”
唐次看了眼他怀里的簸箕,伸手拿过来,“留着晚上吃吧!”说着,端着簸箕进了厨房。
“他这又是闹了哪一出?”柳木生摸了摸鼻子,花凉若有所思的看着唐次僵硬挺直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吃醋了么?
哈哈哈!
柳木生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这时,小厮已经带着云松楼的伙计,提着两只硕大的食盒进来。
“公子,这,放哪儿啊?”小厮挠了挠头,柳木生刚想说话,唐次从厨房探出头,“西厅吧!”抬手指了指自己院子这边的小厅。
小厮带着伙计进了小西厅,拆开食盒,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花凉咽了口吐沫,腹中一阵嗡鸣。
昨夜又急又气,赶早又去了柳老爷子的别院,这一番折腾下来,早已是饥肠辘辘了。
柳木生丢给小厮一锭元宝,让他去吃早饭,回头自己把食盒里的餐点一一摆出来,不大的红木方桌上摆得满满当当的。
唐次慢悠悠的进来,见花凉已经捏着块芙蓉糕狼吞虎咽,挑了挑眉,挨着她坐下,随手抄起茶壶,倒了杯水推到她面前。
花凉咧嘴一笑,端起茶杯狠狠啄了一口,“木头,好吃。”
唐次依旧慢条斯理的拿起筷子,上上下下看了眼盘子里的芙蓉糕,抿了抿唇,柳木生见他这模样,问道,“唐兄?不合你胃口?”
唐次皱了皱眉,“太甜。”
柳木生绝倒,“唐兄,你还没吃就知道甜?”
唐次看了眼花凉,低头挑了只蟹黄包放进碟子里,推到花凉面前,“花凉喜欢吃甜食。”换而言之,她觉得好吃的,多半都是甜的。
柳木生膛目结舌的看着二人,心酸的看了眼自己面前的虾饺,愤恨的夹起一只塞进嘴里;我咬,我咬,我咬死你,咬死你们,一对狗男女,奸夫****,不不不,呸呸呸,花凉是好花插在牛粪上。
唐次一边吃,一边给花凉布菜,时不时拿眼撩一下咬牙切齿的柳木生,默不作声的往花凉身边靠了靠。
一顿早饭吃得风云诡诈,直到郭毅姗姗来迟,四人才结伴进宫。
马车直接经宣武门进宫,衍庆宫外已经由宫中内卫把手,见柳木生过来,为首的内卫交代了几句,才放四人进去。
庄妃的尸体就放在衍庆宫的后殿,尸体一直没有下葬,足以见得皇上对此事彻查的决心。
从老黄门手里接过钥匙,柳木生打开后殿的大门,一推开门,一股子冷气扑面而来,众人这才意识到,这里多半是衍庆宫的冰窖。
洛阳的夏天极为炎热,一宫主殿通常都会私下设有小冰窖,一来取冰方便,二来,若是皇上临时来了,差人去内务府领冰,路程遥远,怕是会惹得皇上闷热,所以但凡宫中有些势力的妃嫔,都会在自己的主殿后面建一个小冰室,皇上知道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冰室不大,正中央摆着一张石床,庄妃的尸体就摆在上面。
因着是夏天,冰室也不大,室内温度纵然低上许多,但尸体表面并未结冰,只浅浅覆了一层白霜。
庄妃穿着端庄的宫服,应是死后穿戴的。庄妃的脸色发青,身上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尸斑。
因着是难产而死,庄妃的面容多少显得有些狰狞。柳木生是见过庄妃生前的样子的,那么端庄优雅的一个女人,死后却成了这幅狰狞的模样,心中不由得一阵感慨。
难产的尸体比较容易验看,只是庄妃身份特殊,尸体定然不会彻底的检验。大理寺的卷宗上,关于死因,太医院的院士已经排除了中毒,身上又无外伤,口鼻没有红肿淤血,并不死于机械性或是压迫性窒息。
难产时,庄妃死穴过多,死于力竭。
尸体的验看并无任何错漏之处,只是生下血色蝴蝶一说,着实让人费解。
唐次皱眉看着庄妃的尸体,伸手去撩庄妃的裙摆。
“唐兄不可!”柳木生连忙拦住他的手,皱眉道,“唐兄,这,隔墙有耳,委实不能造次。”说着,侧头看了眼窗外,果真有一道人影一闪而过。“唐兄,庄妃毕竟是皇家的妃子,你不能亵渎了啊!”
唐次皱了皱眉,收回手,目光始终落在裙裾上。
柳木生摸了摸鼻子,郭毅忙道,“不如,你让花凉验看?”
唐次听了郭毅的话,不由得眼睛一亮,目光灼灼的看着花凉。
花凉瞪着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