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少爷自从少奶奶死后就受了刺激,见不得红的,一见红的东西就发狂。”怀安一边安抚王智,一边要人把王智带回房间,请大夫瞧瞧。
唐次若有所思的看着被带走的王智,花凉回头看他,“唐木头,走了。”
唐次收回视线,跟着怀安和柳木生等人进了内院。新房已经放了封条,王智平日里住在后面的厢房,正方和厢房之间新砌了一道墙,王智自从那事儿时候就再也不曾来过这边。怀安从怀里掏出钥匙开门,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随着门的开启扑面而来,夹带着一股子潮湿的味道。
唐次皱了皱眉,花凉伸手拿手帕,才想起手帕被李牧云给扔了,回头瞪了他一眼,用袖子捂住嘴。
“你们两个就不要进去了。”柳木生回头把花凉和李牧云拦住,李牧云不悦的瘪嘴,“尸体都拉走了,我怎么还不能进?”
柳木生一乐,“进去人多了,怕把物证弄坏了。”
“你!”
“唐木头。”花凉越过柳木生看唐次,“木头木头木头!”
唐次抿了抿唇,抬起手朝她勾了勾。
“唐兄。”柳木生哀怨的看过去,“不太好。”
花凉一低头从他腋下转过去,“什么好不好的,三个臭皮匠,定个诸葛亮。”一溜烟窜到唐次身边。
李牧云不甘落后,泥鳅一样溜进来,柳木生气得咬牙切齿,“小心点,别弄坏了证物。”
李牧云难得板着一张小脸,好奇的在屋子里张望。
王智和程蝶依的新房要比江二小姐和李炳的新房大上许多,一进门是敞亮的厅堂,家具都是黄花梨的,正对着门靠墙摆着八仙桌,上面红烛已经燃到一半,桌上的吃食已经早已扯了下去,不过显然是没有毒的,否则仵作肯定早已检查出来了。
昨天晚上柳木生连夜赶来,先是验了蜡烛,然后又把内室放着的几只箱子全部查看一般,既没有隔板,也没有任何机关。案发时门窗紧闭,窗上同样没有点破的窗口,整个现场都是处在一个完全封闭的状态,没有任何任何线索。
“难道真的是厉鬼杀人?”李牧云说。
唐次搬了个凳子放在床上,柳木生连忙叫,“喂,唐兄,你这是干什么?”
“看看床梁。”
“看到什么了?”柳木生问。
梁柱上已经落了薄薄一层灰,但仍旧可以清晰的看到梁柱两边靠近框架边缘有两道勒痕,左面的勒痕比右面的勒痕深一些。
唐次从床上下来,低头在床上找了找,柳木生好奇死了,凑过头,“唐兄,你倒是说句话啊,你这又是找什么?”
唐次抬头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会,“木屑。”
柳木生一愣,“木屑?”
唐次点了点头,眯着眼睛在床上找了找,果然在床头找到一些细微的木屑。把木屑用手帕包好,唐次提议要去后院瞧瞧。
靠近外墙和角门的院子不在楼园。楼园有自己的小厨房,但还没有开伙,成亲之前,王智的饭食都是由东跨院的厨房送来的。东跨院的厨房后面是一小片空地,旁边是围墙,角门就开在这儿。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东跨院的厨房,里面的厨子正在做饭,厨娘在院子里挑选今天鱼贩子刚送来的新鲜河鱼,见到怀安引着人过来,连忙打了招呼。
唐次问了厨娘几句,大抵是厨房什么时候熄火,案发当天,厨房这边有没有发生什么古怪的事儿。
厨娘想了想,“也没什么奇怪的事儿啊!因为老妇人有给少爷送宵夜的习惯,所以厨房都是三更以后才锁门的。少爷成亲那天,小厨房是快四更了才锁门。”
“咦!”正研究着河鱼的花凉突然“咦”了一声,“这可是明红鱼?”
厨娘回头见花凉指着鱼篓子里的一条青色,浑身细鳞的鱼问鱼贩子。
鱼贩子笑着点了点头,“是明红鱼。”
花凉一乐,“我就说是吗,这鱼难得,但是味道鲜美,我都不知道淮阴也有。”
鱼贩子说,“有的有的,姑娘若是喜欢,回头告诉我地址,明儿个我给姑娘送府上去。”
花凉高兴的留了客栈的地址,直接给了定钱预订了两条。
“吃,就知道吃。”李牧云嘟囔两声,引得柳木生一阵大笑,花凉脸一红,“你们没吃过,自然不懂它的妙处。”
绕过厨房就是后院角门,门边长了一个歪脖子桂花树,还没动到时节,桂花未开,但光看这树枝横生,枝丫密布,就可以想象它盛开时是何等的美丽。
角门是从里面锁上的,小孩拳头那么大的铜锁。靠着围墙的地方扑了一小片草坪,因着前两天下雨,还有些湿漉漉的。
已经过了这么久,这里的线索其实并不多。
唐次围着桂花树转了两圈,突然扭头问柳木生,“如果你是凶手,你会在什么情况下把尸体摆成木偶的样子?”
柳木生被问得一愣,“这跟案情有关么?”
“这世间之事都有一个因果关系,有因才有果,杀人也一样。要想抓住凶手,我们大可以从凶手的心理去分析。”唐次皱眉木木的说。
柳木生想了想,“要是我,我就干脆一刀杀了算了,绝不会弄这些东西,还木偶,多麻烦。”
“所以凶手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唐次说,花凉打断他,“什么道理?”
“必须这么做的道理。”
“我还是不懂。”李牧云问,花凉抬手敲他脑门,“自然是把新娘子吊起来的理由。从案子上看,凶手这么做既不能隐藏被害人的身份,而且于杀害被害人也没有直接的关系。剩下的,就应该是泄愤。凶手没有在尸体身上留下任何其它的伤痕,这说明凶手很理智,不是冲动型报复。也许杀人前他就已经想好要怎么报复被害人了。”
“所以呢?凶手很可能跟木偶有关?”李牧云说,“柳大人不是抓了一个木偶师么?”
花凉对柳大人的智商表示了一番鄙夷,柳木生气得吹胡子瞪眼,“本大人那是调查取证,他要是没心虚他跑什么?他要是没嫌疑,他的木偶线上为什么会有血迹?”
闻言,唐次皱了皱眉,“不是木偶师。”
“为什么?”柳木生问。
“身高不对。”
“这跟身高有什么关系?”
唐次皱了皱眉说,“床梁上的有勒痕,左右深浅不一,左边的要比右边的深许多,床上也有细碎的木屑,这说明凶手是先弄昏了被害人,然后把被害人的手臂绑好之后,木偶线的一端穿过床梁,然后用力想下来,把尸体吊起来的。木偶线受重力拉扯,剧烈摩擦了床梁,就像锯木头一样,勒痕很深,并且有木屑掉下来。当一端固定好之后,凶手再按照原来的方法把另一只手臂也吊起来,但因为另一只手臂几乎分担了被害人所有的重量,所以这一次木偶线便很轻松的把另外一只手吊起来了。而在江玉被害案中,秦娘身高足有六尺,如果是秦娘作案的话,她完全可以扶着被害人,简简单单的把被害人绑住。可杀死程蝶依的凶手并没有那么做,反而用了一个特别吃力的方法来绑尸体,这说明什么?说明凶手很有可能个子很矮,他身体并不健壮,身高也不够高,所以他才用了最笨拙的方法把尸体吊起来。”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费力气去做一件看起来其实并没有什么效用的事?如果是泄愤,完全可以在她身上桶几刀。”柳木生简单粗暴的说。
唐次说,“肯定是有别的原因。柳大人可以去查一查程姑娘生前之事,最好看看是否与人结仇。”
“一个闺中女子,能和什么人结怨?”花凉摸了摸下巴,扭头看唐次。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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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鱼贩子果然如约送来了两条明红鱼,花凉拎着两条活蹦乱跳的明红鱼兴冲冲跑去客栈的厨房。
“大师傅,您可小心点,鱼腮一定要剔除干净,内脏千万别弄破了,有毒的。”花凉一边指示着厨房师傅,一边处理另外一条鱼。
“小姑娘,懂得挺多啊,这鱼虽然好吃,但是身上好几处地方都有毒,一般人可不敢吃的。”大师傅笑呵呵的说,手下的动作没停着,片鱼的薄片刀利落的剃掉鱼骨。
花凉动作慢一点,但手法很是娴熟,一边剃鱼一边笑,“那是当然的,我生在江淮,我们那里鱼鲜最多了,不过要说鲜味极美的还要是明红鱼了。没想到来了堕马镇还能吃到。”
“小姑娘幸运,这鱼也不是随便就能买到的,我想想,这堕马镇能打捞到这种鱼的,也只有西市鱼铺的丁醚了。”大师傅说。
原来送鱼的小贩叫丁醚,名字倒是有趣。
花凉笑笑,继续剃鱼鳞。
唐次下楼的时候,花凉已经拿着筷子对着桌上的两条明红鱼流口水,见他下楼梯,连忙招手,“唐木头,快点快点,看看我弄到什么好东西了。快来尝尝,凉了就不新鲜了。”
唐次一大早就见她叮叮咚咚的跑出客栈厨房忙乎,没想到就为了两条鱼,忍不住笑了笑,“昨天王府的鱼贩子真把鱼送来了?”
花凉一乐,“老早就送来了。”说着,拿起筷子递给他。
柳木生从楼上下来,一见唐次,立马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见了桌子上的两条鱼,“什么鱼?闻着这么香?”
花凉连忙把鱼拽到自己这边,防备的看着柳木生,“什么什么鱼?普通的鱼。”说着,夹了一筷子放进唐次碗里。
“不就两条鱼么?什么稀罕的,小爷除了天上的龙肉,什么没吃过?”李牧云顶着两只黑眼圈从柳木生身后探头,吸了吸鼻子,真香。
花凉一乐,夹了口鱼在李牧云面前晃了晃,“那又如何?这鱼呀,你还真就未必吃过的。”
柳木生也来了兴致,对着两条鱼垂涎半尺,“何以见得。”
唐次低头喝了口茶,看着盘子里的鱼发呆,只听花凉说道,“明红鱼生在温带水域,多活动在深水层,一般渔夫很少能打到这种鱼,要抓这种鱼,一般都是深通水性的蛙人下水去手捕。而且这种鱼天生带毒,牙齿和腮中有剧毒,内脏也有剧毒,而且鱼脊肉中有一条细细的红线,这条红线也有毒,如果烹饪时不将鱼线剔除,吃下去的话……”唐次突然抬头打断她的话,“会怎样?”
花凉一愣,“会,会,我不知道。我又没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