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木生带着官府的衙役,郭毅揣着刑部的印信,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赶到程家,程老爷子正和夫人吃早饭,刚送进嘴里的粥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噗!”的一声喷得到处都是。
郭毅灵巧的躲开,柳木生被喷得满头满脸。
老太太颤巍巍的站起来,指着柳木生半天没说出话,端起饭碗就要往他头上砸,“你们这些狗官,我女儿尸骨未寒,你们不去找凶手,反而要来糟蹋我的女儿,你们是何居心?”
程老爷气得浑身发抖,猛地把饭碗往地上一甩,“滚,你们都滚,我的女儿,我绝对不会再让你们糟蹋的。”
柳木生一把拦住老太太的手,把碗卸下来,重重往桌子上一蹲,“小老儿,你们不让验尸,官府如何查案抓凶手?”
程老太太气得破口大骂,柳木生掏了掏耳朵,朝郭毅看了一眼。
郭毅哼了一声,示意衙役们把饭堂里的吓人都带走,就剩下屋里程家二老。
柳木生看了眼气得很深发抖的程老爷,叹了口气儿,佯装无奈的说,“程老爷,我们也是无可奈何的,按理说,尸体已经在衙门里放了些时候了,该检查的都检查了,可我们昨天得到了一个重要信息,不得不要求开棺验尸,以确保能尽快查到凶手。”柳木生官腔打得好,郭毅暗地里唾弃一般,鹰隼一样的眸子死死的盯着程老爷的脸,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昨日王家的少爷夜里说了一句梦话,守方的下人听了觉得与案情有关,便来官府通报。”
程老爷脸上的皮肉突突的跳了两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郭毅冷笑,“本官知道就可以了,那王家公子说,程姑娘成亲之时,已非完璧。”他话音未落,程老夫人突然“啊”了一声,硬生生昏了过去。
“你,你,你!”程老爷指着郭毅连喊了三个你,最后种种一拍桌子,颓然坐下,仿佛一瞬间老了好几岁。“他,他真的说出来了?”
郭毅和柳木生互看了一眼,说道,“程老爷可以给解释解释,如果不能,恐怕就只能开棺验尸了。”郭毅微微一顿,锐利中带着几分阴郁的眉眼扫过程老爷的脸,“还是程小姐本就有个心爱之人,早与人有了亲密之事?”郭毅这么问,无非是想要借着胡林职责张小乔的话诈一诈程老爷罢了。从种种迹象看,那天晚上,程蝶依,张小乔,和秋茹三人之间必然是发生了什么,并且很有可能影响闺誉,是以两家对那天之事一直三缄其口。
程老爷的脸‘腾’的黑了,“畜生,那个畜生。”
郭毅挑了挑眉,“程老爷?”
程老爷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扬手甩出一只茶杯,茶杯落地,飞扬的碎片渐得到处都是。柳木生动作灵活的躲开一片,看着程老爷皱眉再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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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次把盆栽一盆盆修剪规整,搬到屋里后才发现平日里叽叽喳喳的花凉竟然不在地下楼,小二说,看见她一大早就跟李牧云出去了。
唐次揉了揉眉心,有心想去衙门里寻一寻,柳木生和郭毅正好从外面进来,见了他,连忙上前两步,“唐兄,托你的福,真的有重大发现啊!”柳木生笑得眉眼生花,一旁的郭毅哼了哼,径自坐下来要了几个菜,一户女儿红,“今天柳大人高兴,记在柳大人账上。”
“唉,你这个铁公鸡。”柳木生心情大好,也不计较,酸了他几句,拉了唐次坐过去,“唐兄提议我们去开棺验尸,不是真的让我们去验尸吧,唐兄可是早就知道着程张两家有问题?开棺验尸,不过是想要逼迫两家人说实话才是。”
唐次看了眼门口,漫不经心的摇了摇头,“没有,只是有些猜测。”
柳木生一乐,“唐兄你就别谦虚了,你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料到程张两家姑娘有问题的。”
郭毅看了眼唐次,低头摆弄茶杯,“程家和张家的小姐确实有问题,两个姑娘自从寒食宴回来之后,均夜夜噩梦,家人细问,也问不出所以然。后来结合秋茹的事儿,便猜测两个姑娘许是也受辱了,未免消息传了出去影响名声,两人,包括家人便绝口不提上了寒食宴的事儿,更是在秋茹死后,官府去讯问时,一口否认两人曾经去过放生池,见过秋茹。”
“唐兄。”柳木生合上扇子,一脸期许的问,“你说,那天晚上在青寒寺,到底发生了什么?”按照程老爷和张家所说,如果程蝶依和张小乔也遇上的匪人,那么为何死的只是秋茹?张小乔和程蝶依为何平安回来?三个人在山上究竟经历了什么?
唐次撩了撩眼皮子,又看了一眼门口,不由得皱了皱眉,花凉这丫头竟然还没回来。
“唐兄?”柳木生又唤了一声。
唐次回过神儿,“可是审问了随身的丫鬟?”
柳木生摇了摇头,“巧的很,两家的丫鬟都早早发卖走了,如今已经不知去向,我让人找了牙婆子询问,要想找到人,最快也要十天半个月,若是慢了,也未必能找到了。”两家人动作如此统一,那天在青寒寺肯定发生了什么事儿,而这件事是直接导致张小乔和程蝶依死亡的导火索。
唐次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儿,“去查查秋茹吧,我想,她应该有一个爱人。”
柳木生一愣,“秋茹不是有未婚夫么?”
“秋茹生前在绣一只绣帕,绣了一半,上面是一对彩凤,底下绣了一个心字,若没猜错,她该是绣了一对,一只绣着身无彩凤双飞翼,一只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秋茹未婚夫从小被秋老板收养,没识过字,铺子里的账目都是秋茹在管,秋茹断不会送他这种帕子。一个识文断字的姑娘家,又有一手好绣工,生得也灵秀动人,看不上那干扁瘦弱的未婚夫很正常。”唐次回忆道,目光看像门口,终是皱眉站起来,大步往外走。
柳木生一愣,伸手去拦,“唐兄,你这是?”
唐次扭头看了他一眼,“花凉还没回来。”
柳木生“啊!”了一声,才想到李牧云也不见了。
“该死的,这两个人不会是……”
唐次叹了口气儿,“去西郊墓区吧!”以花凉的性子,若是李牧云撺掇她去偷看开棺验尸,两个人多半是去了西郊墓区。
两人急急往外走,走到门口,迎头撞上一人,唐次微微一愣,正是在王府那日遇见的鱼贩子。
“对不起,对不起。”鱼贩子肩上的篓子掉在地上,两条明红鱼掉出来,噼里啪啦蹦到柳木生的脚上,吓得柳木生哇哇大叫。
唐次弯腰帮着把鱼拾进篓子,想着这又是花凉嘴馋,特意让鱼贩子送来的。
把鱼篓子递给鱼贩子,唐次这才细细打量他,却不想是个美眸皓齿的年轻小哥。
“唐兄,天色渐黑了。”柳木生在一旁督促道,唐次应了一声,跟着柳木生往外跑,上了门口的马车,一路往西郊去。
堕马镇的西郊是个墓区,隋末的时候就是战场,死了很多人,尸体一层一层堆叠了很多层。
六七月的天气,白昼本是长一些的,但临近运河的都城总是阴晴不定,马车还没出镇门,天上便稀稀拉拉的下起雨来。
唐次坐在车里,心里莫名的有些焦躁,右手搭在膝盖上,一下一下极有节奏的敲着。
雨势越来越大,唐次不安的皱了皱眉,伸手撩起车帘,马车已经进了西郊墓区,触目所及,到处是大大小小的坟头。
墓区很大,一眼望不到头,马车越是往前行驶,唐次心里越是不安。
“老爷,车过不去了,前面是一处林子。”赶车的老马说,唐次撩开车帘跳下马车,柳木生连忙跟上,抬手从车辕上解下两把伞。“唐兄,带着伞。”
唐次沉默着接过伞,疾步往林子里走。
柳木生又从车把式那儿拿了两盏风灯,出门在外,马车里是常备这些东西的。唐次大抵是心中焦急,没顾得上,柳木生一边追上去,一边喊他。
雨势越来越大,天越来越沉,唐次脚下步子走得飞快,柳木生简直快要追不上了。
大概走了不到一刻钟,前面豁然出现一块空地,上面修葺了十几个规整的陵墓,正是程家的墓群。
唐次突然停下脚步,眉头皱得更深了。
天色还没彻底沉下来,空地上孤零零躺着一只绣怕,素白的,上面还有她昨天吃的绿豆糕沾染上去的粉末。
唐次心里居然一空,钝钝的疼。
他疾步走上前,捡起地上的绣怕,眯了眯眸子,看着地上断断续续的血,心里疾风暴雨,好像有什么要冲破血脉,堵在喉咙里一阵阵发痒。
“出事了。”他呢喃一声,突然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他很少会有这种无措的情绪,第一次是在葛家看到无助的花凉,第二次是知道自己突然失去那一小段记忆的时候。
“唐兄。你看。”柳木生从后面赶上来,指着不远处的地面。风灯被风吹得呼呼作响,油脂刷了好几遍的灯臂虽是不怕雨水,里面的火苗却摇曳不定,忽明忽暗。
借着昏黄而薄弱的灯光,唐次看到不远处地面上一些碎屑。
“是绿豆糕。”颤抖的声音里带了一点兴奋,他快步走过去,果然,顺着绿豆糕粉末的方向走,几乎是每二十步的距离就有一点粉末。
“得快一点,不然雨水大了,粉末很快就会被冲刷干净。”唐次回头看了眼紧紧跟在后面的柳木生,没说话,柳木生却莫名的感觉心中微微一暖,笑了笑,加快步子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