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奇了,这金银财宝有人上赶着抢的,没想到杀人伏法也有人抢。花凉一脸狐疑,“那到底何人才是凶手?”
柳木生苦笑,目光扫过不远处的谈谈次,可以大声说,“这事儿,也不好说,两人均一口咬定是自己犯案,如果没有确凿证据证明另有隐情,怕是案子难判。”
花凉摸了摸鼻子,只觉得这案子可是扑朔迷离,让人抓不着头脑,暗说钟敏报仇是理所应当,若欧阳毅和钟敏有意,两人联合杀人也成立,就算是最后两人想保护对方,并承认自己杀人也是情理之中,可是花凉就是想不明白,“如果说欧阳毅和花凉其中一人是凶手,那你说,江涛又是扮演着什么角色啊?水榭里假扮司马贞三年的人是江涛,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啊?凶手又为何要杀他呢?唐兄说,那日杀江涛的人是哑姑,可哑姑是江涛救回来的,平日里也诸多照顾,她为何也要杀了他?是因为他知道了哑姑的秘密?”花凉百思不得其解,就好像一团打乱的线球,无论她怎么找也找不到解开着一团乱的至关紧要的线索。
“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啊!”柳木生佯装懊恼的叹息,目光闪闪的看着花凉。
小姑娘明眉皓齿,胆子忒大,跟着他们出出入入见过了不少死人,也没见着像那个大家闺秀那般吓得魂不附体,反而像一株坚韧挺拔的小草,活得肆意潇洒。
柳木生有些微的失神,看着花凉,想到她的身世经历,不由得心中微微生出一些异样,而这样极为隐晦的情绪滋生得莫名其妙,连他自己也不自知,只觉得若是身边也跟着这么个胆大心细的姑娘,即便是没日出入大理寺那样的地方,心里也是乐意的。
花凉被他直勾勾盯着,也没在意,只以为他在想着案情,脑子里转了转,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只是这可能也太过荒谬了,不知道说出来会不会让人笑话。
这时,唐次一边拿着素白的帕子仔仔细细的擦拭每一根手指,在花凉忧郁的时候,闲庭漫步般走过来坐在她身旁,端起她刚刚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而后微笑着看了眼对面的柳木生。
柳木生瞳孔微缩,似有些不悦,连忙用折扇挡住脸,轻咳一声,故作苦恼道,“这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二人都对杀人供认不讳,委实难办啊难办啊!”说着,猛地站起来,“唐兄你怎么看?”
唐次抿唇轻笑,“草民一介花匠,委实不该多做评论。”
柳木生讪讪一笑,“唐兄何必妄自菲薄,这案子若是没了你,还真破不了。”
唐次抬头看了看天,“大人,我想渐渐哑姑,可好?”
“啊?”柳木生诧异的看了看花凉,本以为唐次必是要推诿一番,没想到他竟然会主动要求去见哑姑,心中不由得暗喜,“当然可以。郭铁嘴正一个头两个大呢”说着,起身便往外走。这破山庄里怪事连连,他自是恨不能早早结案回东都复命。
唐次起身随着柳木生离开锦客轩,花凉自然是要跟上去的,哪知人才走出月亮门,便被人从旁抓住手臂,侧头一看,“月姬?”她来找自己干什么?
不过十几天的功夫,喜事变丧事,月姬人仿佛瘦了一圈,脸色微微发白,却衬得一声晶莹洁白的肌肤越发的剔透无双。
想到她来锦客轩必是要来见唐次的,花凉微微有些不悦的瘪了瘪嘴,“唐木头不在,恐怕你要在等一会儿了。”
月姬低头看了眼花凉略显粗糙的手,不由得一阵苦笑,“花姑娘,你误会了,我是来找你的。”
花凉一愣,心中狐疑,她来找自己干什么?挑衅?横刀夺爱?
思及此,连忙“呸呸”两声,“找我?”
月姬径自进了月亮门,目光落在回廊里花架上的几盆野雏菊,小小的,一团一团的,已经渐渐盛放,香味被忽而吹来的风卷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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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当临时审讯室的房间不大,因着阳光大好,肆意的阳光从紧闭的窗棂上投射进来,连厚厚的窗纸都挡不住。
房间的正中央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摆着茶杯,杯盏翻开两盏,注了半满的茶水,哑姑背对着他坐着,郭毅一见他进来,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唐兄。”
哑姑挺直的背脊微微僵了一下,没回头,便听见男子缓慢儿规律的脚步声,一下一下,仿佛踩在她的心头,让她莫名的一阵慌乱。她即不怕那位风流公子模样的栁大人,也不惧怕这位冷面寒霜的郭大人,唯有唐次,哑姑是从骨子里惧怕的,无忧来的,那种被看透内心的慌乱如同附着在骨头上的蛆虫,怎么样也甩不掉。
唐次朝郭毅点了点头,“我能和钟姑娘说几句话么?”
郭毅自然是同意的,他神了这么多案子,倒是很少遇见像哑姑和欧阳毅的,若是其它犯人,必然是互相推脱,此二人却均声称自己是凶手,却又对案子中许多细节交代得不太清晰,让人委实摸不到头脑。
郭毅乐得唐次审问,迅速收拾东西走人,出来时,柳木生正背对着他站在院子里看着树上气息的黄鸟。
郭毅走过去,二人并肩而立,“那封信的事儿,你可是问了唐次?”
柳木生微微一愣,随即想到他说的是“葛一。”
在堕马镇时,夜叉杀人的案子虽然最终侦破了,但疑点颇多,比如那明红鱼杀人的手法,比如通幽草的用途,无论怎么看都不该是普通人能得知的,可最终无论如何查,都查不出丝毫线索,唯一让人觉得可以的,便是茶楼老板葛一。
那茶,那通幽草,怎会如何那么巧合的被王守成和鱼贩子知道?明红鱼亦是秋霜死后才兴起的,这事儿,难道真如唐次离开时留下的信上所说之人做的?
葛一!
如果真是他从中策划,那么这人委实过于可怕了。
“我让人查过葛一了。”郭毅语重心长的说,心中莫名的有些隐隐不安。
柳木生一愣,“如何?”
郭毅苦笑,“什么也查不到,就像是凭空跳出来的一个人似的。”背景再强大都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背景,没有三年前生活过的任何痕迹,就好像是三年前突然跳出来的人一样。”
柳木生猛地回头,“这么说,这个人当真是处处透着古怪?”
郭毅点了点头,这时,身后屋子里传出了淡淡的说话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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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茶么?”唐次翻开一只新杯,住满茶水,又抬头看哑姑。
哑姑摇了摇头,唐次便径自喝了一口。
“我还是叫你钟姑娘吧!”唐次淡淡的开口,目光落在钟敏放在桌前交握的双手,“当年钟家十三口人命是江正泽杀的,对么?”
钟敏的手紧紧的交握在一起,白玉般剔透的手背上青筋奋起。“是。”
“哦!”唐次应了一声,又问,“替你死的人,确实是你的准嫂嫂?”
钟敏脸上的血色瞬时褪去了一般,艰难的点了点头。
唐次漫不经心的抿了一口茶,叹了一声,“你很走运,遇见个好嫂嫂。”
钟敏咬着牙,牙齿磕在嘴唇上,本就干裂的唇被她摇出一道齿痕,殷红的血从龟裂的伤口溢出来,染了唇畔一点殷红。
“人都是我杀的,你不用再问了。”哑姑淡淡的说,“是我在锦客轩里的客房中的檀香中下了肉豆蔻,致使施廷钰被杀的那晚,锦客轩里的所有人都没有发现异样。”她平静的说,明明是娇娇小小的,说起话来却透着一股子绝望的狠劲儿。
“嗯!”唐次应了一声,遂又问道,“那你是如何把施廷钰的尸体运走的?”钟敏脸上表情一僵,似乎想了想,马上便说,“我调换好肉豆蔻后,就在锦客轩附近守着,直到施廷钰从后山回来后,肉豆蔻也发挥了效应。我趁施廷钰换药的时候走进去,假意给烛台剪掉多余的灯芯,趁他上药时不备,把他杀死了。之后我又用偷来轮椅把他的尸体推到湖边丢入湖里。”
“那你为何要杀施廷钰?”唐次又问,哑姑“哈哈”一声浅笑,“因为她撞破了我的秘密。”
唐次表现得极为淡定,不咸不淡的说,“水榭的秘密?”
哑姑脸上的表情一暗,“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唐次一笑,“你当然知道,“你当然懂的。”唐次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我只是好奇施廷钰那天为什么要在宴席之后去后山,一开始我以为他是去见司马贞,但显然不是。”说到这儿,他突然若有所思的看着哑姑,好一会儿才道,“我想,他一定是发现了后山的秘密,后山的什么秘密?大概是鲛人才对。”
哑姑脸色幽的一白,双手死死的握在一起,不能说,不能说,说了,就真的完了。
“你不愿意说, 那好,我猜猜。”说罢,他又径自抿了一口茶,微微说道,“宴席结束后,因着江涛大闹宴席,江正泽亲自送江涛离开义马堂,并在江涛的院子里照顾了他许久,也就是说,二人都有不在场证明,那么,施廷钰发现的秘密显然并不是他们的。”
哑姑抖着手握住面前的茶杯,举了两次仍旧没有喝下。
唐次满意的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不请不淡的说,“我想,施廷钰是发现了鲛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