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姑面上的表情微变,低垂着头不说话。唐次不甚在意的点了点桌面,径自说道,“我想,施廷钰那天去水榭,是去找司马贞的吧!只是我很好奇,他到底看见了什么,以至于你们会想要杀了他。”他微微低着头,阳光打在他白皙的脖颈上,衬着他本就白皙的皮肤越发的剔透,近乎透明一样。“施廷钰是知道后山湖中有鲛人的。江正泽对此事并不曾隐瞒,否则我们一进山庄,司马翎便不会带我们来后山湖中。我想,施廷钰大概是见到了司马贞的尸体,并且。”说到这儿,他突然顿住,目光落在哑姑的面上,“他定然是猜出了有人假冒司马贞在水榭。”
哑姑抬眼看他,“是。”唐次忽而一笑,“江涛要找的东西,可是找到了?”他突然问,哑姑脸上的表情聚变,“你,你为何知道?”
唐次微微仰着头,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好一会儿才说,“江涛并非真的爱慕司马贞吧,他这么长时间假扮司马贞留在水榭中,目的显而易见,是不想别人住进水榭,至于因由,显然是水榭中有他所求之物,但显然并非鲛珠这么简单。”唐次说完,凝眉看着哑姑,心中那些猜测,已经从哑姑面色中得到了些许证实。
江涛与钟敏之间,果然存在一些异乎常人的关系。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哑姑突然道,本是清秀的脸庞一下子扭曲起来,瞪得快要凸出的双眼满是血丝。
唐次笑而不语,他也想知道到底自己是什么人,可惜寻觅许久也未曾知道,直至最近身体上出现了异样,才隐约觉得自己身上确实有些怪异之处。
“我是谁并不重要。”
哑姑看着他,想从他的眼中看出些什么,却最终无果,“我杀了人,我认了,其余的不想多说,要杀要刮便可,我也算是报了仇。”她淡淡的说,眼中死水一片,全然没有任何希翼。
“当年钟将军大权在握,手中掌管天下三分之一二的兵马,钟将军死后,钟家军却并未瓦解,依旧镇守边关。”唐次慢条斯理的说,哑姑脸色的表情聚变,唐次心里好笑,“钟家军素来只认军符不认人,高位上的那位亦不是个心胸宽广之人,既然要人设计谋害了钟将军,便没有理由不打散钟家军,然而三年过去,钟家军依旧屹立在北方,可见,即便是谋害了钟将军一家,却也未能得到兵符。”
哑姑愣愣的看着他,贝齿死死咬着嘴唇,殷红的血从齿缝间溢出,“是,那又如何?”
唐次抿唇轻笑,“显然江涛以为兵符在司马贞身上。”
哑姑忽而冷笑,“江正泽是司马家卖命,连接司马家和江正泽的人又是司马贞,兵符没在皇上手中,那便是在司马家,司马家的大家长是个愚忠重利的人,若是兵符落在他手上,他肯定会上交朝廷,但他并没有,说明兵符还白马山庄,不,应该是在司马贞手上。”
唐次微微皱眉,“你与江涛之间,到底是和关系?当年是江涛将你带回白马山庄,难道,司马贞是你下毒毒死?”越想越有这个可能,只是这江涛和哑姑的关系就颇值得玩味了。尤其是江涛的死,处处透着怪异。
“是,是我给司马贞下的毒。”他既然已经猜到,哑姑也没再隐瞒,便极为坦然的说,颇有一副大仇得报,一切便无所畏惧的样子。
唐次抿了抿唇,“他可是知情?”
“我不知道他是否知情。”哑姑咬牙说道,想到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心里莫名的一阵难受。
“当年江涛和司马贞之事,你可知道?”唐次漫不经心的问,目光若有所思的看了眼窗外贴在厚厚窗纸上的人影。
哑姑随着他的视线看去,不由得冷笑,“知道。”
三年前,世人皆知是江涛与司马贞之间有所纠缠,是江正泽一气之下打断了二人的腿,后分开软禁,可真相绝非那么简单。
江正泽接手白马山庄之后,随着山庄势力越来越大,权势对于一个男人的吸引力也越来越大,野心勃勃的江正泽始终是不甘心屈居司马贞之下,便设计陷害司马贞和江涛,时候将二人双腿全部打折,分别软禁。
哑姑说道这些过往的时候,脸上带着丝丝的冷笑。
“是因为江涛发现江正泽杀了钟家十三口,所以江正泽才设计陷害二人?”唐次瞬间明白其中蹊跷。司马贞是司马家与白马山庄的纽带,即便他憎恨司马贞,却也不能堂而皇之的将她杀了,她一死,白马山庄与司马家的纽带就断了,所以司马贞必须活着,如此想来,倒也证实了他的猜测。
一个人怎么可能完全伪装另一个人生活三年而不被发现呢?恐怕是江正泽早已发现了事实,但却为了联系司马家的纽带,他便顺水推舟,假意没有发现司马贞已死,继续扮演一个好丈夫的角色,并将两人的女儿抚养长大。
江正泽肯留下司马贞,又纵容江涛假扮司马贞留在水榭找兵符,也许并不是因为他不在意兵符,而是他很有可能知道兵符并非在司马贞身上。
只是司马贞的死委实蹊跷,杀她的是江涛还是江正泽?“兵符并不在水榭。”他突然说道,神情无比的认真。
哑姑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你说兵符并不在司马贞手上?”
唐次点了点头。
“不,不可能,这兵符绝不会流落在外,绝不会的。”她猛地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唐次,心底那些坚信的东西,仿佛一瞬间倾塌,再也不能支撑着她继续坚持下去。她颓然跌坐在地,仰头看着唐次,突然笑得特别的大声,特别的凄厉。
唐次叹息一声,“这世间之事,又有什么是不会发生的呢?”
“不,绝无可能。”哑姑已然有些动摇,却仍旧坚信兵符在司马贞身上,如若不是,她这一番苦心,变成了水中之月,何止惨烈二字可形容?
“你觉得江正泽如何?”唐次突然道,哑姑微微一愣,“刚愎自用,无耻小人。”
“哈!”唐次笑了一声,“你觉得,他于女色上如何?”
哑姑微愣,没想到他会这么问,皱眉道,“观其平日,并非好色之人,这么些年,也只去了大夫人,二夫人,且二夫人来意不明,两人关系并非恩爱。”
“他与月姬关系如何?”唐次又问。
哑姑微愣,“恩爱。”
“嗤!”唐次冷笑一声,“非也。此前施廷钰欲杀月姬,你可瞧到了洛雷的反应?”
哑姑一愣,洛雷与施廷钰之间的过节无外乎便是月姬,洛雷恋慕月姬,府中几乎人人皆知。
“洛雷倾慕哑姑,且还未与之琴瑟和鸣,便可以命相护,你觉得江正泽如何?”但凡心爱之人,如何能不管不顾?唐次嗤笑,瞪着哑姑反应。果然,不出片刻,哑姑脸上的表情聚变,联想到江正泽病入膏肓之时还坚持要娶月姬,又想到月姬此前几任丈夫均死于非命,且依旧有人前仆后继的想要娶她,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容貌?在她看来,世上绝色女子不知凡几,那些惨死之人也未必就是没见过绝色的,何以一定要娶她?
喉头一股腥甜涌上来,哑姑险些一头栽倒,“你的意思是说,那兵符,那兵符是在月姬手中?”
唐次笑而不语,哑姑却只觉得整个人仿佛沉浸了冰窖里,她悉心谋划,终于等到机会,本以为可以杀了江正泽替父报仇,取回兵符重振钟家军,却没想自己几番算计,不过是白费力气罢了,她怎能不悔?
唐次看着哑姑的面容,不自觉轻叹一声。
他早猜到兵符之事,若非钟家军的兵符很有可能就在白马山庄,柳慕容又怎么会来白马山庄?只可惜,他们都猜错了,那兵符确实在月姬手中,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竟然是这样,竟是这样。哈哈哈!”哑姑眦目欲裂,仿佛要把一双墨眸从眼眶里瞪出来一样。
唐次静静的看着,仿佛丝毫感觉不到她的悲怆,执意要摧毁她所有的心理防线一样,沉声说道,“那晚在后山湖边,江涛要见的人便是你吧!”
“是又如何?我杀了他,他以为只要帮我找到兵符就能平息我心中的恨么?呵呵,想的美,钟家十三口人命,如何能轻易抹平?”她愤恨的说,眼中已是蓄满了泪水,那个人没有错,却用自己的命来替江正泽还债,这世上怕是再没有这么傻的人了。
“我曾听闻,江涛这些年从未娶妻,一直孜然一身,一个男人终身不娶,也无外乎两个原因,一个心中有人,求而不得,另一个便是身有顽疾,条件不允许。江涛腿疾是三年前的事儿,那时他已经三十三四,想来不是身有顽疾。至于他心中那个人。”唐次微微一顿,之前他脱郭毅查过江涛和钟家的关系,没想到钟敏的母亲早些年也曾是江湖中人,还曾摆入某机簧师门下,与江涛乃是师兄妹。如此便也想得通江正泽如何能那么轻易谋害了钟家十三口人命。
作为江涛的亲哥哥,江涛与其师妹若是关系不错,他自然能较为轻易的出入钟家。“是你娘吧!”他淡淡的说。
哑姑脸色一白,却是全被他说中心事,心中最后一点壁垒也轰然倒塌,双手掩面,竟是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