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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天上掉馅饼

从海容那里得到启发,我的设计激情来得排山倒海,像吃了蓝色小药丸,却又被突然到访的老雷强拉着去喝闷酒。激情勃起了,无法用笔疏泄,我看着墙上的时钟转过一圈又一圈,开始考虑要不要直接把老雷灌醉丢出去。

他这几天为了胡姗姗的事急得焦头烂额,坚决不相信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他老雷找不到的人。心情一郁闷,两三杯二锅头下肚,说起话来也憋屈得厉害。

“陈远,你是我兄弟,你告诉我,胡姗姗那个灭绝师太,她究竟好在哪儿?值得我雷仁为她操心操肺?”

他眼神飘忽,看不出几分醉、几分醒。我一门心思都在设计上,张口道:“人长得漂亮,身材火辣。”

“放屁!”他一撂酒杯,拍着胸脯说,“我老雷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论长相,她比不上过气小明星;论身材,能落三流模特好几条街。你别糊弄我,老实说!”

趁着从他手里拿下杯子,再斟满酒递给他的工夫,我草草一想,说:“因为她别具一格的内在美深深吸引了你,你追过的美女太多,但没追过灭绝师太,所以沉迷了。”

“她有内在美吗?”他好像把内在美当成了个物件,满屋子乱踅摸,意外地道,“我怎么没发现?”

“因为你以前的所有恋爱都在没来得及发现姑娘的内在美前就已经结束了。老雷,你不觉得,你用在胡姗姗身上的心思是有史以来最多最久的一次吗?”

他端起酒杯的手又放下,拧着眉头用吃奶的劲儿想了很久,缓缓点头:“好像是。这是为什么呢?”

拿起个空杯子满上酒,我亲手送到他面前:“你需要喝点酒,理清一下思路,我不打扰你,你慢慢琢磨。时间还早,你也可以睡一觉,做个有启发性的梦。”

我刚抬屁股走人,背后响起酒杯砸在桌面上的哐当一声,随即老雷大喝,“你站住!”我回头,老雷掏出手机乱按起来,嘴里嘀咕道,“海容电话多少来着?故事太长,从哪儿说起好呢?就从某人当清洁工的那天开始吧。”

他妈的,算你狠!我咬着后槽牙,乖乖坐到老雷对面,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消消火。烈酒下肚,我也想明白了,这厮今天不问出个所以然来是不会消停的。他真该找面镜子好好照照,现在这 样要不是为情所困,我陈远的脑袋就剁下来给他当球踢。

或者我们永远只能在别人的爱情里当智者,在自己爱情里当愚人。

“老雷,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为什么?因为你爱上胡姗姗了呗。”

“不可能!”他反应极大,像是听到“当了几十年老爷们,突然被医学界划到女人那一拨”一样震惊。

我无语了,问向他:“那你告诉我为什么。”

“因为我得不到,所以更想要。”

“林志玲你还得不到呢,你想要吗?”

“因为找她父亲这件事太具有挑战性了,激起了我求胜的欲望。”

“琪琪的幸运项链也离奇失踪很久了,也挺有挑战性的,你有兴趣吗?”

老雷再无理可讲,对自己产生怀疑了,又一拍脑门,奋起道:“我知道了。因为她是林海容的左右护法,我全都是为了给你扫清障碍。这就是最初的动机,一直都是啊!”

“好,老雷。”我没见过较起劲来拧巴成他这样的,严肃地看向他,“如果我现在对你说,不再需要你帮我扫清胡姗姗这个障碍,请你罢手,别去招惹她,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你愿意吗?”

他下意识地摇头,虚荣心作祟又不停点头,劲儿一时用得太猛,人都晕了。他晃着脑袋,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被上头的酒精一刺激,好像真清醒了,沉下一张脸问我:“莫非我真的爱上她了。”

我肯定地点点头。

他放下酒杯走过来,紧贴我坐下:“陈远,你快告诉我,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让我也找找感觉。”

他离我太近,我的感觉很不好,忙起身坐到他刚才的位置,面对面和他拉远距离才舒服点。心里想着海容,我对他说:

“是一种想在她面前表现得非常完美的感觉。”不管是言行谈吐还是工作生活,我都希望能让海容看到最好的一面。

“嗯,好像有点。还有呢?”他估计想的是他的粉西装和灰太狼。

“是一种看到她就有性冲动,又克制性冲动的感觉。”海容的每一次微笑,每一个动作,都像在考验我的意志力。

“嗯,有道理。还有呢?”他可能想到了他那个大庭广众之下没能克制住的吻。

“是一种天天都想见到她,无时无刻不在想她的感觉。”比如我的现在。

“嗯,没错。”比如他的此刻。

我一锤定音地笃定道:“由此可证,老雷你沦陷了,无可救药地爱上胡姗姗了。”

他没立即接话,皱起眉头说,你容我再想想。我问他,可不可以容他单独想想。他看都不看我,不耐烦地挥挥手。

总算把这位爷伺候好了,我站起来走向工作室,没迈出两步,门铃响了。我窝火地问是谁,琪琪和胡杰在外面使劲嚷嚷“快开门”,我的门都快被他们敲烂了。

打开门,他们弓腰驼背地走进来,愁眉苦脸,跟俩扫把星似的径自挪到沙发前,一边一个躺倒下去。也不知道想清楚没有的老雷,作为老板,完全暴露出“吃人不吐骨头”的血腥本性,也不管他们有多累,紧张兮兮地问:“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有什么线索了?”

琪琪已经累得闭上了眼睛,再懒得说话,踢踢胡杰的腿肚子,接着装死。胡杰挣扎着从沙发里坐起来,见桌上有酒,忙倒上一杯,嘬了一小口,心满意足地回味了一番。这又把老雷给惹急了,劈头盖脸地骂道:“你大爷的,你这是拍广告呢?还不快说!”

胡杰一挺身:“我大爷在东北!”见老雷一瞪眼,立马软了下去,“老大,这次的任务简直是大海捞针哪!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能问的人也都问过了,一点儿消息没有。他该不会是真的死了吧?”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明天你们就去给我在墓园守着。”老雷发狠道。

琪琪跟诈尸一样弹起来,摇头道:“啊!盗墓啊?挖人坟可是折阳寿、损阴德的事情,我可不干。”

“我是让你们去墓园守着,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去祭拜胡姗姗母亲。”

老雷咆哮完,接茬儿喝闷酒,思考爱与不爱的问题。琪琪和胡杰呼天抢地、鬼哭狼嚎完,接茬儿躺倒,呼呼大睡。

我倍感安慰,终于安静下来,可以修改设计稿了,没想到依然没走两步,门铃又响了。我的怒气噌的一下蹿了上来,高喊道:“是谁啊!”

门外敲门声戛然而止,又等了一会儿:“陈远,我是林海容。”

什么?海容!

屋子顿时像被投了枚炸弹,老雷、琪琪、胡杰被炸得三级跳蹦起来,都不敢说话,不敢做动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傻眼了。还好老雷反应快,打手势示意他们躲起来。三个人当即蹑手蹑脚地各自散开,又不知道到底该躲哪儿。我忙边冲门口嚷嚷“稍等稍等”,边手忙脚乱地把他们推进不同的房间。

环顾眼瞬间空无一人的客厅,我接连深呼吸数次才走到门边,稍微整理下仪容后打开门。海容站在我对面,亭亭玉立,双瞳剪水,我紧张的情绪立刻一扫而空,笑嘻嘻地说:“海容,不好意思,我刚才在厕所。”

她也低低地笑了,举起手里的一个点心盒:“之前你给我买过,我觉得味道很好。今天刚巧看到这家店,就想买来和你一起吃。没提前给你打电话,是想给你个惊喜。”

我倚靠门框,嘿嘿干笑。惊喜!真是又惊又喜!

“怎么,不邀请我进去?”她偏头朝屋里望了一眼,略显失望地说,“不太方便吗?”

“方便,方便。”

我忙让开身请她进屋,海容走进来停住脚步,四周看了看,转回头问我:“你这房子不错嘛,自己设计的?”不等我回答,又走向沙发。

“嗯?你一个人在喝酒?”她望着茶几上的酒瓶酒杯,好奇地问。

“我工作的时候,习惯喝点酒,思路会比较开阔。”我故作镇定地解释,想到她语气里好像有强调“一个人”三个字,接着补充道,“多放几个酒杯,感觉比较有气氛。”

她点头“哦”了一声,像开玩笑般评价道:“真是个奇怪的习惯呀!”又不好意思地微微一笑,眨着眼睛问我,“你在工作吗?不耽误你吧?”

“不耽误,不耽误。”在我和她的相处里,怎么可能有“耽误”二字。

她满意地坐了下来,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那我们吃点心吧。”

我忙不迭地说好,坐到她身边。似乎因为是在自己家的原因,我贼胆也变大了,该保持一拳的距离也省略了,几乎和她像恋人一样挨坐在一起。

海容的手很白,手指圆润匀称。她打开纸盒,从里面拿起一块点心,递给我:“尝尝。”

我还没吃,已经觉得好幸福了。小心地接过来,更加不小心地碰到她柔滑的手指,又更加幸福。任凭我怎么臆想,也不会想到海容会主动来我家,给我买点心,递给我吃。如果她能喂我吃,那一定会更美妙。

“对了,你家有茶或者咖啡吗?我去冲,厨房在哪儿?”

海容站了起来,我猛醒,就在几分钟前琪琪刚被我推进厨房,立马指着茶几上的酒瓶说:“吃点心我喜欢就二锅头。你试试?”

她扑哧一笑,摇头坐下来:“真是个奇怪的爱好啊!”

孤男寡女,邀请姑娘喝烈酒是不道德的。我给自己倒杯酒,咬口点心,喝口酒,正想装出吃到美味佳肴的感觉,她抬头看向我,正经地开口问道:“陈远,你该不会是个酒鬼吧?”

“咳咳咳——”

二锅头裹着点心卡进喉咙,又辣又腻。我咳得有点剧烈,杯里的酒全溅了出来,洒在我的衣服上,逗得海容笑逐颜开,说自己是开玩笑的。四处找纸巾未果,她又站了起来:“厕所在哪儿?我去拿条毛巾帮你擦擦。”

她要真进了厕所,估计会被胡杰吓死。为避免事故,我也站了起来,用手胡乱抹了把衣服,转移话题:“有没有兴趣参观我的工作室?”

她眸光一亮:“好啊!”

可惜啊,老雷在我的卧室,让我痛失了一次邀请她参观我闺房的机会。用老雷的话说,估计是痛失一次邀她上床的机会。

推门走进工作室,我很欣慰自己很有先见之明地在上次发烧时海容执意送我回家之后,把墙上所有关于她的照片和剪报都收了起来。

海容轻“哇”了一声,说:“你的工作室看起来很专业嘛!”

在进滨海城建集团以前,我一直在做独立设计师。吃饭的玩意儿自然专业,可我不能直说,打马虎眼道:“随便弄弄,随便弄弄。海容。”

“嗯。”

从她身侧走到她对面,我喜欢她抬头看我的样子,睫毛翘翘的,眼神漾漾的,鼻尖挺挺的,红唇翘翘的,令人止不住地想一亲芳泽。

我收了收神,认真地说:“谢谢你。”

“什么?你在说什么呀?”她背着手,故意做出状态外的表情,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她太美了,我忍不住俯身,拉近我们的距离:“海容,我明白,那天听到你和史密斯的交谈其实是你故意安排的,是想给我设计上的启发和建议。”

她没有躲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定定地说:“陈远,我觉得你是个很有天赋的设计师,不能被埋没了。”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天赋,但我一直很努力。”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在我想得到的方向。没有说出口的话才是我的心里话,说出口的又好像在自夸。我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没有你和史密斯的提点,我可能没办法看到我设计里的缺陷。”

她忽然一笑:“陈远,知道我为什么要帮你吗?”

因为你喜欢上我了啊,傻子才认为你是因为伯乐情怀。我说:“你希望给我这匹千里马一次发光的机会。”

她好像略有些失望地撇嘴,眼里的光彩暗了一暗,没有说话,我的心一下子就亮了。借由主场之利,我放大胆子试着向她靠近,近得她闭上了眼睛,近得我心跳加速。就在只差毫厘我便即将亲上梦寐以求的她的嘴唇之际,门外响起声闷响。她陡然睁开眼睛,我吓得僵在咫尺外的位置。

吻前最暧昧,吻时最缠绵,吻后最浪漫,将吻不吻最尴尬。我直接从暧昧跳到尴尬,变得有点不知所措。见她脸庞飞红,羞怯地移开视线看向门口,我暗暗自爽又假装无事地直起背,走到门口打开门,刚巧瞄见老雷他们消失在厨房里的猥琐背影。

用意念的拳脚捶胸顿足,我真后悔放这三个误事的玩意儿进家门。正琢磨怎么跟海容解释刚才的声响,海容已经走到我身旁,笑着说:“陈远,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不耽误你做设计。”

迅速打消极力挽留她的念头,我点点头:“我送送你。”

“不用了,我又不是小孩儿。”

将海容送上电梯,我一回屋,老雷他们立刻像八卦记者一样围上来,又是往工作室乱指,又是不怀好意地偷笑,嘴里不停地问:“怎么样?怎么样?”

我平静地看着他们,说:“本来是可以怎么样的,但是你们在外面一怎么样,我就没法怎么样了,弄得我现在非常想把你们怎么样!”

“啊?到底是怎么样啊?”

我脸都拉下来了,眉毛也竖起来了,没眼力见儿的胡杰还傻了吧唧跟我玩互动,直接被剩下俩明事理的家伙给拖走了。

屋子一空,我的心也空了、要是自己不来慢动作,梦想肯定成真了,悲兮哀兮啊……

有个词儿叫“一吻定情”,我和海容这种未遂的情况算什么呢?老雷说,我这叫既定事实,只要气氛好、环境佳,我随时可以开口向海容表白,绝对十拿九稳。

我对海容察言观色了好几天,发现她看起来似乎并不太在意那个未遂的吻,和平时没什么两样。难道是我自己多心了,她其实只是出于西方礼仪,想给我一个无差别的鼓励,不小心被我这个土鳖误会了而已?这个误会可真有点旖旎!

况且,全球竞标在即,设计部的每个设计师都像绷在弦上的箭,都希望自己的那支箭能第一个从集团内部选拔中射出去,最终插入中标设计的大红心。我闲时想想儿女私情,工作起来也是铆足了劲儿,不能让自己后悔,更不能让海容失望。

全球竞标开始前的一个星期,滨海城建集团内的紧张关键时刻先如约而至。我坐在会议室最角落里临时增加的座位上放眼看去,董事长带着集团高层领导来了,包括胡姗姗在内的各部门管理人员也来了。设计部的工作人员更是全员到齐,从紧张的面部表情一眼就能看出谁的设计方案被挂在墙上,赤裸示人。

我知道海容的设计方案一定在里面,但她一直神情自若地坐在董事长旁边。所有人都正襟危坐,等待会议开始。海容侧身和董事长小声说了几句话,端正坐好,微笑着看过到会的每一位员工。

几十个人,上百双眼睛,我确凿地感觉到她的目光好像穿过N个人头,与我的视线在空中交汇。虽然短暂得一个喘气就过去了,但绝对像特效药,紧张得手心冒汗的我顿时淡然了。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什么比赛选拔没参加过?掰着指头数一数,好像确实没经历过几个……所以,这才叫“初生牛犊不怕虎”。

董事长拨了拨他面前的话筒,看向海容:“在建筑设计上我们都没有你专业,这次的内部选拔还是你来主持吧。”

海容点头,起身走到挂着设计方案的墙边:“竞标的日子马上就要到了,我们设计部的设计师准备了五套设计方案,其中有一套设计方案是我自己设计的,还有四套是设计部其他同事设计的。为了公平起见,我请人力总监胡姗姗在设计方案上都隐去了各位设计师的签名。现在请各位领导审阅。”

海容说完让开空间,董事长和领导们站了起来,围拢在五套设计方案前,先是轮流仔细地查看,接着开始小声交流,指指点点。在场的其他人几乎都是屏息凝神地等待着这漫长而又煎熬的抉择过程。

我坐在离他们最远的角落,完全听不到他们在议论什么,也看不清他们有没有流露出或赞赏或失望的神色,只忐忑而心神不定,像一生的命运和未来都压在他们的动念之间。

海容站在离董事长和领导们最近的地方,耳闻目睹他们所有的评头论足,却始终保持微笑,从容淡定。有个领导走到她身边耳语几句,她也摇头不说话,只笑了笑,领导没再说什么,回到讨论的中心。

度秒如年,终于等到董事长和各位领导陆续回到位置。董事长和领导们简单地做了眼神交流,转身面向在场的所有人。

“经过我和几位领导的讨论,我们一致看好的是二号和五号方案。”

会议室内立刻响起懊恼的叹息声、窃窃的议论声。我看着同事取下其他三个设计方案,只留下两个设计方案遥遥相对时,只觉得像被馅饼砸中头顶。而且馅饼太软,直接穿过脑袋卡在我脖子上,让我呼吸急促,进气不足,呼气不及。

胡姗姗走到二号设计方案前,揭开挡在签名上的纸条,毫不意外地笑着说:“二号方案是林总监设计的。”

全场立刻掌声四起,我也兴奋地鼓起掌来。海容的设计细腻中不失简洁,有从女性视角触发的阴柔美感,也很好地继承和发扬了美系设计的力度感和空间层次感。我早就猜到这个令人眼前一亮的设计出自海容之手,但仍然惊艳不已。

面对所有人赞赏的目光和热烈的掌声,海容依然从容微笑着,点头向每一位同事表示谢意,像是早已习惯这样的场面,宠辱不惊。

董事长非常满意地说:“海容不愧是世界一流的建筑设计师,我看我们就直接采用二号方案参与全球竞标吧?”

董事长虽然只是提出一个待商榷的建议,但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领导们纷纷点头附和,其他人已经迫不及待地要起身向海容表示祝贺。她的设计才华是有目共睹的,每个人都觉得实至名归。我更是如此,欣赏她的设计,爱她这个人。

“不!”

满是喧哗和祝福的会议室里,突然响起海容有力的声音,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噤声看向她,这不是一个胜利者该有的合理反应。海容抬起手,指了指墙上的另一个设计方案,坚决肯定地说:“我个人更倾向于五号方案。”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发出惊讶声音,开始议论猜测,究竟是谁征服了最出色的林海容。我坐在最后面,好像看见所有人的后脑勺都变成了问号。我也很惊讶,出奇地惊讶。

胡姗姗在众人的议论中揭开了五号方案的签名,当场低呼:“陈远!”

我当然知道这是我的设计,但听到胡姗姗喊出我名字的一瞬间,还是像被闪电击中一样全身麻痹,随即变得局促不安起来,手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眼睛也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了。事实上,除了海容,所有人都和我一样,不晓得该往哪里看。完全陌生的名字,没有人知道陈远代表谁,谁代表陈远。

海容走到我的设计方案前,用清脆婉转的声音吸引了我们的注意:“五号作品让我想到了纽约的洛克菲勒中心。在美国,每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我都会去那里坐坐。虽然身处都市的丛林里,可是在那里,你好像可以闻到薰衣草的味道……不好意思,我差点跑题了,我应该这么说,五号作品风格简单明快,粗犷大气,不拘泥于传统,勇于突破……这不仅是我们需要的,更重要的是,这符合美国人的口味。”

她娓娓道来,只用简单的几句话就好像带我们游历了大洋彼岸那座繁华的金融中心。而且她不吝的夸奖,也让我觉得受宠若惊。

“所以,我的建议是,用陈远的设计方案代表我们滨海城建集团参与索斯洛克金融中心的全球设计竞标。董事长,您的意见呢?”

董事长审视着海容认真的表情,又看了看我的设计方案:“嗯,既然是林总监极力推荐的方案,我相信也不会让我失望。”

一时间,会议室里旁人的反应我也顾不上看了,而是目不斜视,直直地盯着向我走来的海容。我的眼里只有她的笑容,感觉好像上帝不仅用馅饼砸了我,还把做馅饼的漂亮姑娘也一并送给我了,这是多么大的一个恩惠啊!

我尚未从巨大的惊喜中缓过神,海容已经近在眼前,我诚惶诚恐地站起来,只见她大方地伸出手,由衷地说:“恭喜你,陈远!”在我当着所有人的面,握住海容的手时,她转过头看向满会议室的人,“诸位恐怕不会想到,在两个月前,陈远还只是咱们滨海城建集团一名普通的清洁工人。而他的设计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充满神奇!”

长这么大,有人夸过我帅气,有人夸过我善良,有人夸过我勤奋,但海容却说我“神奇”。我立刻就觉得自己的形象高大了起来,光辉了起来,左边飞着超人,右边爬着蜘蛛侠,后边还跟着七个葫芦娃,中英混搭地喊着:“Please 等等 me!”

人一缥缈了,我半晌才反应过来,我一直握着海容的手,还没跟她道谢。她也任由我握着,笑颜相对。我刚张口,她忽然低下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眉头好像皱了一下,抬起头对我说:“不好意思,接个电话。”

我忙松开她的手,看她走开,接通电话放在耳边,隐约喊了个人名,听起来像是马达。心一下子吊了起来,我立刻决定厚着脸皮追上去,但此刻我已经被团团包围。我当清洁工时不认识我的、我当跑腿小弟时不认识我的、就在几分钟前还不认识我的人,突然全都认识我了,友谊之手,恭维之声,扑面而来。

我分神应付着,向海容刚才的方向张望,她却已经不在了。忽然之间,所有的兴奋和喜悦荡然无存。海容不在,这个世界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