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哲理精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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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我们选择的道路(4)

我这一惊吃得着实不小。我想说句什么,但她紧接着说道:

“把屋子遮严实了,我可不想展览。”

说完便自顾自地去了屏风的后面。

我照她的话做了,虽然我并不清楚自己为何那么乖。窗外,一道道闪电的光束越来越宽阔,似乎竭力想更深地窥探我的房间,震耳欲聋的雷声也更加顽固地滚滚而来。我放下窗帘后,又急急地去锁上房门,但我知道,我心里是想阻止这一切的,正当我想平平常常地对待她,和她再说几句玩笑,然后借故打发她时,她却从板壁后大声唤道:“你来吧!快!”

我不自觉地走到屏风后面,发现她已经上床。她躺在那里,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从她直直的眼神与打架的牙齿我知道,心里紧张的不只我一个人。慌张和情欲使我失去了理智,我一把将被子从她手里掀掉,使她暴露在灯光下。而她呢,只来得及举起赤裸的手臂,拿过挂在床头的梨形木塞,把灯火压熄……

过后,我推开窗户,时不时会有几点雨水溅到我的身上,听着滂沱的大雨如何在漆黑的夜空中瓢泼似地倾泻到死寂的城里,心里想,世上万事真是不可思议——这个躺在我床上的女孩子是不是疯子,为什么只要三个卢布就肯出售她的童贞?是的,童贞!她在唤我了:

“你难道不怕着凉吗?”

我摸黑走回到屏风后边,坐到床上,摸到了她的手,一面吻着,口里不停地念道:

“请您原谅,请您原谅我……”

她长长舒了一口气:“您原先一定以为我是个妓女,而且还是个浑身肮脏不堪,智力低下,口出脏话的那一种吧?”

她的话让我手足无措:“我从未往那方面想过,我只是想,您是初出茅庐的,至于你的学生装束,则大概是你的爱好或别的什么原因。”

“你认为这套装束如何?”

“可以使人觉得她们天真无邪,更富魅力。”

“不,如果我有另一套可以穿出门的衣服,我早就扔了这套了。我是今年春天才从中学毕业的。父亲说死就死了——我妈妈早就过世了——我只得从诺沃契尔卡斯克来这里投亲,希望他能够给我找份工作,自己养活自己。但他却对我百般侮辱,我教训了他,于是,我连过夜的地方也没了……看到你的到来,我脑子里才有了这种念头。可是到了这儿之后,却发觉您并无留我的意思。”

“是的,我开始并没打算对你做什么,”我说,“我让您进来,只是因为我实在无聊,也许你可以和我聊上好一阵子。我本以为来找我的不过是个平常的卖笑姑娘,听听她对我说些什么,和她开开玩笑,再用几个钱打发了就是……”

“是啊,我可没有那些老练的卖笑姑娘的本事。我直到最后一分钟,脑子里只想着一桩事:三个卢布,三个卢布。事情的进展与我想象得完全不一样。”

要知道我比她更加糊涂:我不明白周围怎么会一片漆黑,窗外怎么会有雨声,而卧榻上怎么会有一个诺沃契尔卡斯克的女学生睡在我身旁,而我却对她一无所知……而且我正开始迷恋她……我好不容易才问出了一句话:

“您不明白什么呢?”

我听到了异样的声音,我转过身将灯点亮。——呈现在我面前的是她那噙满了泪水的炯炯闪光的乌油油的大眼睛。她一下子坐直身子,咬着嘴唇,一下子钻进我怀里。我轻轻地抚摸她的脸,温柔地吻着她的额头,怀着一种极度的怜悯和柔情,注视着她那双沾满了尘土的少女的脚……后来,当朝阳的光辉已透过窗帘洒满了整个房间的时候,我们仍呆在一起,互相依依不舍地拥抱。起床后,她吃光了桌上所有的食物。

而在那一刻,我决定和她多走一段旅程。

本来我们打算到莫斯科去度过秋天,可是不仅秋天,连冬天我们都不得不滞留在雅尔达——因为她病倒了,而且病情越发严重,两个月后她就死了。

我是怀念她的,所以为她立了个碑,但更重要的是她仍活在我的心里。

一只套鞋

——[前苏联]左琴科

在乘电车时,我弄丢了一只套鞋,

我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在失物招领处找到了它。

不久以后,我弄丢了另一只套鞋,

但我每每看到未丢的一只就会相信有人会帮助我的,

于是那只套鞋对我来说已远远超出了它的价值,

因此,我会永远保留它。

电车实在太拥挤了,而且你不能乱动,如果你不听劝告,非要在那狭小的空间里展示你的活泼,那你一定保不住你的套鞋。

当然,只是一只套鞋,很多人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但如果你的套鞋在两分钟内就没了,你一定不会装作若无其事的。

我再清楚不过了,上电车的时候两只套鞋都在脚上,但等到下车的时候,结果却是:两只套鞋已经分居了。所有的衣物都老老实实地呆在它应在的地方,唯独我右脚上的那只套鞋不见了。

车已经载着那只套鞋飞驰而去了……

我脱了剩下的那只套鞋,用报纸包上,就这么上班去了。等着吧!下班后我一定把它找回来。

下班了,这成了我的头号大事。我先找了一个认识的电车司机,希望从他那里得到些有用的信息。

他的话让我心里踏实多了。他说:

“嗯!是在电车上啊!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要是丢在别的公共场所,那就不保险啦。丢在电车上,找到的希望有百分之九十以上。我们局里有个失物招领处,到那儿就能领回失物,他们专负责这种事。”

“噢,谢天谢地,”我说,“现在我心就定啦。唉,我的套鞋是全新的,刚穿上两分钟而已。”

很快,我就找到了失物招领处。

“朋友,我的一只套鞋在电车上弄丢了,我希望能在这里找回来。”

“可以,”招领处的人回答说,“请描述一下您的套鞋吧。”

“套鞋嘛,好像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我说,“鞋号是十二号。”

“十二号的鞋,我们这里可能有一万二千多只,你再细细地说一下吧。”

“特点嘛,也很普通,那是绿颜色的,鞋的两旁有白色条纹。”

“这样的鞋我们这儿也有上千只,说得再详细点好吗?”

“那是一只全新的套鞋,连鞋油都没来得及上。”

“请您稍等。”

瞧,她手里的确拿着我的套鞋。

我当时真想拥抱她一下。

我想,这里的工作真出色,工作人员竟在一只套鞋上花这么大的功夫,难得极了。

“谢谢,”我说,“朋友,真不知如何感谢您的帮助,这对我来说太重要了。快给我吧,我好穿上。谢谢你啦!”

“不行,尊敬的同志,我仍不能确定这套鞋的真正主人。”

“我何必去骗一只套鞋呢?”

“我们丝毫不怀疑这一点。很可能这就是您丢的那只套鞋,但现在不能给您。请您开个证明来,证明您确实是丢了鞋。让居委会再开个证明确保一下吧!这样才符合我们的工作程序。”

“朋友,”我说,“好同志,可是我的街坊并不知道我出了这档子事,他们可能不给开这样的证明。”

“他们一定会帮你的,而且……”

他坚持原则,我只好无奈地离开了。

第二天,我找到了居委会主任,对他说:

“请给我开个证明,我丢了一只套鞋。”

“这是事实吗?我可是上过不少次当了!是不是想捞个非分之财?”居委会主任说。

“真的,”我说,“我是丢了鞋。”

他说:“那就拿一张电车公司的证明,单凭你一句话,我可不敢胡乱开证明,我必须为居委会的声誉负责。”

我说:“就是他们让我来这儿开证明的。”

他说:“那你打个报告吧。”

我说:“怎么写呢?”

他说:“你就写:某年某月某日丢失鞋一只……再加上点保证,就说你以什么样的名义起誓……”

我写了报告,随后便拿到了居委会的证明。

我拿着证明又到了失物招领处。好在一切都很顺利,套鞋被我拿了回来。

现在我终于拿回了我的那只套鞋,并把它重新穿到我的脚上。“瞧,他们的服务态度多好!要是别的单位,为一只套鞋肯定不会花那么多时间!从车上扔出去完事了。虽然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但毕竟不是一无所获。”

但事情总不是那么尽如人意,在又一回里,我又丢了另一只套鞋——一星期以来,我把它包在报纸里一直随身夹带着。这次可记不得丢在哪里了。但我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一定不是在电车上。

虽然有所损失,但总算没全白忙活,现在我把它放在五斗柜上。每当心里烦闷时,只要朝这只套鞋看上一眼,我就心平气和了。那时我心里总会想:总会有像这样优秀的机构给我帮助的。

这只套鞋对我来说已远远地超出了它应有的价值,我一定会永远地保留着。

路过

——[俄罗斯]赫尔岑

我在去莫斯科的途中,不得不在省城小住,

一个老朋友来找我,说丈夫的罪判得不合理,

于是我便去找我认识的一个法院院长,

在仔细研究了案情后,他向我诉说了做院长的苦衷,

我对此表示理解。

那是在去莫斯科的途中,由于路程太远,不得不在途经的省城里暂住一下。第二天早晨,就有一个熟人匆匆忙忙地跑来见我。她着急得不得了:丈夫原本判了一年的监禁,但最后又要加刑了。我把案情询问了一遍,觉得加判得并不合理。

我认识一个公正无私的法院院长,同时他又是个大怪物。我径自出发到刑庭去找他。当时还没有开庭,我一眼便认出他。他那么瘦小,独个儿坐在那看厚得吓人的卷宗。我跟他已经三年不见,他看到是我,自然也非常高兴,一下子站起来抓住我的手,在阔别之后,看到熟识的面孔总是很高兴的。我把那农民的情况跟他讲述一遍,他命令下属把卷宗调来。判决书已经准备好,但是我请他注意到某些“减轻罪刑的情节”。他在仔细衡量后,认为改判轻刑也有可能。

对于他的热情帮助,我非常感谢,我高兴地拥抱了他:

“符拉基米尔·雅科夫列维奇,要是我没有来,没有请您把卷宗重新看一遍,那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那只有让上帝保佑他了,老兄!”那老头把蓝眼镜推到额头上,回答道,“我在工作上已经尽了全力,我没看过全部卷宗,从来不在定罪书上签字,我极不愿意去寻找可以减轻案情的地方。”

“嗯,倒是既无法责备您宽大无边,又无法说您过分热心于为被告人开脱呢。”

“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我在这法院里服务了近二十年,凡是在重刑犯的判决书上签字,都要持笔犹豫半天。”

“使人们少受些重罪难道不好吗?”

“事情并非你想象得那样简单。你们新派人自然就管抓个尖儿——就说您吧,想来就在哪个部里当过差,但根本没有实际办案的经验。您是否愿意在我们档案库里钻研一番,哪怕把最近两年的卷宗看一下也好,那会让您了解很多事情。您将会懂得寻找开脱的理由牵扯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您肯让我来学习,原是一件令我求之不得的事情,然而在我搬到你们的档案库中来住上几个月之前——要看完两架子的档案,我定会累垮的——请您现在就大概地解释一下令我变得没有一点头绪的问题吧。那就是您为什么要讨厌减轻案情的情节?是哪些因素影响着您?是时间,还是身体,或别的什么?”

“上帝啊,饶恕我的罪过吧!在你眼里,我是那一种对工作不负责任的人吗?竟然会因为偷懒而加深一个可怜人的不幸?我只是不愿牵扯上太多的东西,这一点我必须重申一下。”

“对于您这种说法,我感到陌生,您愿意给我一些解释吗?”

“啊……啊……啊……彼得堡这些官儿们,每天在法院进进出出,让人认为他们忙得不可开交,但相反他们不干一点正事。您随便拿起哪一件案子来寻找减轻案情的情节,都会牵扯上更多的案子,更多的人,要不都有罪,要不都清白。牵扯的太多,影响太大!”

“也许这也不算太坏呀!”

“那得看是在什么样的背景环境下了。这在费拉特尔费亚这类人吃人的地方是好的,但在这文明的人类社会里,这种犯了罪却没被惩罚的人是不容被接受的。”

“不过既然您自己能为他找到开脱的理由,那他还算得是个什么有罪的人呢?”

“所以我告诉自己,绝不能陷入这一发不可收拾的关系里面。这可不是我工作的真正意义所在。我的工作不能带有任何感情,一切要以法律行事,而且就算不管这些,也不好——怎么办呢?对于一个小偷来说吧,偷东西本是应受到惩罚的……什么他是生活所迫,什么母亲病了呀,什么三岁就死了父亲,有了上顿没下顿呀,流浪惯了呀……我得承认那些理由很值得人去同情,但我能因为这些而开脱他吗?不,老兄,有口供,有物证,请别生气,法典十五卷第几款有明文规定,就因为这样,我只能依法办事,努力控制自己去寻找减轻案情的地方。

“刚来这里工作的时候,这种情况困扰了我无数个日日夜夜。夜晚脑子里想起案件,总要细细地分析一下,直到自己心里满意为止:没有罪。好像故意刁难似的,总是睡不着觉。按理讲,我无需这样做——和我又没有什么关系,只是那么一个流浪汉、坏蛋、逃亡者……但我心里仍然如刀割一般地疼痛,总觉得有些对不起他们。宣告一两个无罪也就罢了,可是那儿还有第三个……那我怎么办,我是在为国家、为人民而工作,为了院长这个神圣的职称,我要努力坚持地做好工作。况且上司会怎么说呢——全是无罪释放,那法院成了什么?我考虑来考虑去,终于放弃了原来的想法。我要做的工作太多了,而且难度也很大,不比民庭——证明了委托书,写好了契据,验过了遗嘱,认定了农奴赎身证,一天的活就到此为止了。可是这儿,一想到有一个叫叶里美的两星期前还站在这儿,说过话,可是现在已经走上了服刑的道路了;有一个叫阿古丽娜的也是一样,而且,您知道,这一个……是走着去的……心中实在是难过极了。现在你总算明白了吧?”

“明白了,现在我完全可以理解您的处境与您的立场。”

“老兄,这只是你与我之间的对话,请不要跟更多的人谈起,尤其是重要人物,因为会招来话柄——这个院长是个白痴,是个十足的傻瓜。”

侯爵夫人的粉肩

——[法国]左拉

侯爵夫人的粉肩极具吸引力,

她把它作为政治上的有力武器,用来报效政府,

但她对穷人也极具同情心,

比如说一个被冻得发抖的女人就曾得到过她的恩赐。

什么也无法将侯爵夫人从那华丽的床上拉出来,虽然阳光已透过窗户照在了她的幔帐上。经过一上午的斗争,她才决定要离开那个大温床。

卧室如春天般地暖和与舒适。严寒似乎不喜欢这个地方。在寒冷的天气里,这里无疑是一片乐土。温暖的空气里飘溢着香水的芬芳,令人心旷神怡。

侯爵夫人两眼盯着屋顶,思绪涌上心头。她掀开锦帐,按铃召唤女仆朱丽。

“我来了,夫人。”

“还是那么寒冷吗?”

她焦急地盯着朱丽,如果她听到了“不!”,一定失望极了。

她极希望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虽然她并未感受到那天寒地冻的天气,然而穷人的茅舍陋室怎经受得了这肆虐的狂风。她没有与那些贫穷的人一起遭受寒风的侵蚀,但她也不愿看到人们披着一件单衣在街上无处可藏。

“街上雪化了吗,朱丽?”

女仆把锦衣在烧旺的壁炉上烘热,递给了她。“不,夫人,没有任何的好转,反而更加糟糕……已经有好几个人被活活冻死了……”

侯爵夫人像孩子一样欢欣雀跃,拍手叫道:“啊,这太好了!早餐后我滑冰去!”

朱丽尽量仔细地侍侯着娇媚的侯爵夫人,因为她是那么的完美,绝不能有一丝损害。积雪将那令人赏心悦目的淡蓝色反光映进卧室,它那美丽的色调使侯爵夫人想起昨晚在部长家庭舞会上穿的那件珍珠色的连衣裙。穿上它,我们美丽的夫人无疑成了舞会场上一颗真正耀眼的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