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云雀,大人阁下!”大公鸦从烟囱后面探出头来严肃地说。
“是诗人,大人阁下!”麻雀又轻快地说道。
灰雀斜眼看了看这位诗人,叽叽喳喳地叫道:
“讨厌……真是一只讨厌的下流货!什么明天,什么太阳,什么自由,是这样的吧?”
“对,大人阁下!”大公鸦肯定了一句,“他是想在年轻的小鸟儿心中,唤起那些毫无根据的希望,大人阁下!”
“既可耻又……愚蠢!”
“完全正确,大人阁下,”老麻雀应和着,“愚蠢之极!阁下,那么不着边际,不明确的自由,真是让人莫名其妙!”
“可是,假如我没有记错的话,好像,你自己也曾经号召大家向往过它。”
“乌哇——是事实!”乌鸦突然叫道。
麻雀感到有些狼狈不堪。
“是的,大人阁下,我确实有一次这样号召过……我是说应该有一次……但也许……”
“啊……那是怎么回事?”
“您知道我并不是那种人,是的,我不是的!那是因为……大人阁下!那是在葡萄酒热气的影响……也就是说,在它的压力之下……而且是有限制地号召的,大人阁下!您一定会明白的!”
“标语是怎么说的?”
“自由万岁!”然后立即大声地补充了一句:“在法律限制的范围以内!”
也许可怜的老麻雀此时求助乌鸦是个明智的选择,于是,它的眼光不由自主地向乌鸦望去。
“对,大人阁下!”乌鸦回答道。
“我,大人阁下,作为一只七等文官老麻雀,遵从命令,服从指挥,当然是听从您的指挥才是我的目标,其他的什么自由,并没有列入我荣幸任职的那个部门的研究范围之内。”
“乌哇——是事实!”乌鸦又叫了一声,要知道,不管她肯定与否定,对她没丝毫影响。
其间一条条溪水正沿着街道在轻快地流淌着,它们轻声唱着关于大河的歌曲,唱着在明天的某一个时候,它们将在广阔的海洋中汇合,而后过着重复但又快乐的日子!
在花园的角落里,在老菩提树的树枝上,坐着一群金翅雀,其中有一只带有鼓舞力地正向同伴们唱着他从什么地方听来的一首关于海燕的歌。
诱饵
——[前苏联]左琴科
电车上一个农妇用一个包作诱饵,
引诱小偷上钩。
但这次,却被我的好心无意破坏,
她败兴而去,我却依然糊涂。
人们常说:“坐火车不坐车尾,乘公车不坐车头。”在选择电车方面我支持后者。
因为后车厢的乘客多半是些好心肠的人。
比起后车厢,前车厢就显得毫无乐趣,郁闷难受,而且老担心踩了人家的脚;在挂车里倒是自由自在、心情愉快,只要没有你特别讨厌的人,基本上你不会去踩别人的脚。
而且后车厢的人们特别健谈,和他们呆在一起总能听到许多奇闻趣事,偶尔听到些哲学、古文学方面的谈话也不会让人觉得厌烦。
前不久我乘坐四路电车。坐在我对面的是两个农民,一个拿把锯子,另一个拿着啤酒瓶。酒瓶是空的,这人拿在手里,不是手指轻弹着不成曲的声音,就是左脚还跟着声音一下一下地打着拍子。
坐在我身旁的是一位农妇,披着红色的头巾。她神情倦怠,毫无生气。她的眼睛总是缓慢地睁开,然后闭上。农妇旁边放着一包东西,用报纸包着,上面还捆了绳子。这包东西放在离她一尺的地方。农妇不时斜着眼瞅它。
“大娘!”我对这位农妇说,“当心那包被别人拿走了。您抱着它会不会更好点呢?”
那农妇厌烦地瞥了我一眼,做了个神秘的手势,示意我不要多管闲事,接着就又恢复了原来的神情,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她又极端不满地瞅着我说:“你打乱了我的计划,你这鬼家伙!”
我很生气,本欲与她理论,但农妇却接着刻薄地补充说:“要是我故意把这包东西搁在那儿,你管得着吗?其实我并没有打瞌睡,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那一切都不过是我的圈套呢?”
“可这是为什么?”我觉得很诧异。
“怎么,怎么……”农妇用滑稽的样子对着我说,“要是我想用这包东西抓小偷呢?……”
乘客们此时都很好奇地看着这一奇怪的人。
“这到底是什么宝贝呀?”拿酒瓶的那位认真地问道。
“好吧!让我解释一下!”农妇说,“也许我是故意塞些破布烂骨头呢……小偷也搞不清里面装的是啥玩意儿,他见到什么就偷什么……这我知道,你们别抬杠,我做这件事情已经有好几天了……”
“啊?那么,有人上钩吗?”另一个乘客急忙问道。
“难道你认为我会白做这件事而毫无结果吗?”农妇神气起来说道,“肯定有……前几天就有个贪心的女人中了我的圈套……年纪那么轻,长得挺漂亮,乌黑的头发……我一瞧,这女人转来转去的。后来,她抓起包就走……‘啊哈!’我说,‘上钩啦!你这个贱东西看你往哪里跑。’”
“电车里容不下那群混蛋!”拿锯子的那位气冲冲地说。
“从电车上把他们踢出去有啥用?”一个乘客插话说,“警察局才是他们该去的地方。”
“除了那里,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可送,”那位农妇说,“一定要送警察局……还有个男人也上了钩……看样子他倒像个好人,面目和善……但仍经不起诱惑。他先抓起包包,拿在手里,让人家以为是他自己的。我装做什么都没看见。后来他站起来,悄悄地准备溜开。这时,我站了起来:‘喂!先生,你上钩啦!’他当时就无地自容了。”
“这么说,你是用小鱼钓大鱼啊?”拿酒瓶的人微微一笑,“您一定收获不小吧?”
“我不是说了吗,”农妇说,“很多人上当!”
这时电车陡然停住,原来是到了一站,农妇眨了眨眼,望了望窗外,急急忙忙起身下车。
临下车时,她又气冲冲地望了我一眼,说:“你打乱了我的计划,鬼家伙!你在车里这么一嚷嚷,很显然,如果再等下去我也是一无所获,真不知道怎么会碰上你这种人!”
她走了以后,有人诧异地说:“伙计们,她干吗要这样呢?是想清除小偷吗?”
另一个乘客不屑一顾地笑了笑,回答说:
“不,她不过是想让周围所有的人都来偷那破包儿。”
拿锯子的人气冲冲地说:“陈旧的制度总会在这种人身上表露无遗!”
两所客栈
——[法国]都德
两所客栈:
一所宾朋满座,热闹异常,
一所门可罗雀,冷冷清清。
我走进了那所冷清的客栈,见到了愁苦满面的女店主,
她向我讲述了两所客栈和她的故事。
要知道七月的午后是最让人难以忍受的,而我正走在归途中。酷热的空气低低地压罩着大地,白热的大道向前延伸,直伸至目力不及的地方,那条路高低不平,满是沧桑,在橄榄林和桦树林的园地间,在金辉四射的太阳下,没有地方让你感觉凉快,只觉得燥热的空气在振荡着,周围只有昆虫们不知疲倦地歌唱,令人烦躁,令人不安。我已经在这沙漠中走了两个小时了,突然有一片白色的房子在我面前浮现出来,与暗淡的尘土的颜色相比,真是令人眼前一亮。这就是所谓圣维桑的换马处:五六家农舍,红屋脊的长仓房和一条干了的水槽,在枯萎的无花果的矮林中,那小村落的边界上有两所大客店,像侍卫一样守着“城门”。
外形相像的两所客栈却展示着截然不同的两种景象。大道的那一边,是一所高大的新建筑,尽是热闹、生动的气象,门都敞着,门前停着马车,汗气蒸腾的马已卸下了辔头,远客们在大道旁酣饮畅谈。庭院里挤满了骡马和车辆,车夫在地下躺着,等候那夜间的凉气,屋里溢出狂暴的呼号、诅咒,酒杯在叮当地相碰,拳头在乱击着桌子,瓶塞不时地砰发,台球在滚着。但这一切杂音在那动人的歌声里都显得那么无力。
“美丽的小玛葛汀,
和明媚的清晨同醒了。
手提灿烂的银瓶,
轻盈地走向井边去了。”
如果不是眼力极佳,一定不会注意对面的这座建筑也是客栈。大门前乱草丛生,百叶窗扇都已破碎,一株脱皮的冬青树横悬在门上,犹如一束用旧了的帽羽,门阶上堆着没有用的破石头。在这种地方停留喝茶的人,一定不是因为对它倾心。
推开门,四周满是蜘蛛网,从三个没有帘子的窗口中透进些微光,使得屋子越显得让人无法忍受。几张颠簸的桌子上面放着积满灰尘的破玻璃杯,一张荒废的球台放置一角,四只小袋张着口,我想它们一定好久没有吃到东西了。一张黄色小木床和一张书桌,似乎都在那里打瞌睡,毫无生气。呵,苍蝇!好多的苍蝇,无处不是,有幸见到这么多的苍蝇,也算是一种奇观。我推开门时,嗡嗡声不绝于耳,令人难以平静,尤其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面。
在这房子尽头,窗子附近,有一个妇人紧靠窗子站着,眼睛茫然地向外边张望,我叫了她两声:“喂!女店主!喂!女店主!”
她一定非常老了,从她转身的动作来看是这样的,皱痕满面,容色灰暗,她戴着一顶打着补丁的长帽子,和我们邻家的妇人所戴的一个样。经过仔细观察,我发现她并不是一个老妇,但重重的悲哀使她完全衰老下来了。
“你要什么?”她很疲惫地说。
“我想在这里休息,如果有杯酒或菜那就太棒了。”
她惊愕地注视着我,还是立着不动,像是没有听懂我的意思。
“这是个客栈,不是吗?”我问。
妇人长叹了一声。
“若你当它是,那就当它是个客栈吧!但是为什么你不和大家一样到对面去呢?那里才有你们想要的。”
“这热闹可不适合我,我愿意到这边来一个人静静。”
也不等她的答复,我就在一张桌子旁边坐下。
确定了我的真实来意,这女店主才显出忙碌的样子。她来回走动,开门放风,打开酒瓶,将啤酒倒进刚擦干净的杯子里。看来,在这些活中,最困难的是驱赶那成千上万只苍蝇。今天这里来了一位客人,显然是一件惊人的事情。这忧伤的老女人不时停步,又重新走开,我知道她是在竭力为我服务。
随着她进里屋的脚步声,一连串的声响随之而来,我听到她在摸索锁孔,在开面包箱,在擦拭盘子,时时传来沉痛的悲叹和低低的抽泣。
我已经记不起过了多久,我面前有了一盘葡萄干,一块石头一样硬的干面包,还有一瓶新制出来的美味的酸酒。
“总算做好了。”这古怪的老妇说,她随即又回到窗口去了。出于好奇,喝酒的同时,我极力和她聊些话题。
“可怜的女店主呵,不常有人到你这里来罢?”
“啊!直到今天你还是第一位,比起从前真差得远了。我们这里本是换马的处所,野鸭季里还要替打猎的人们预备晚餐,终年有牛马在这里来来往往,但这好日子只持续到了对面那家开张之前。客人都跑到对面去了,觉得这里太无趣味。不过说实在的,这屋子里确实没有一点儿快乐。我既长得不好看,又爱得病,我的两个小女孩也都死了。对面店里可大不相同,他们终日地欢笑,有一个从阿莱那里来的女人——一个美貌的女人,衣上镶着好看的花边,三串金珠环挂在雪白的脖子上。驿车车夫都是她的情人,所以车夫都把车子赶到那边去了。她又雇了几个轻贱的女孩做招待,怎能不得顾客的欢心?各地的少年客都被引诱得神魂颠倒了,车夫们不惜绕着远道在她的门前经过。但是我呢,终日看不见一个人,除了从窗户向外看,我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在她冷漠、失落地讲述这段故事时,她的前额还紧紧地压着玻璃,显然,她很在意外面的情景。
突然,本就不安静的大街上变得更加嘈杂异常。我听见鞭声在空中爆裂,御者的角声鸣鸣,跑到门外的女孩们都喊道:“我爱你们!记得再来!”那里又发出一种洪亮的歌声,压下了别的声音,就是我刚才所听见过的:
“她手提灿烂的银瓶,
轻盈地走向井边去了,
远处有三个兵士走近,
这时她还没有看见。”
这首歌对女主人的影响一定很大,因为她浑身在发抖。她回过身来对我说道:
“我那英俊的丈夫到老唱歌还是那么好听。”
此时,食物已经吸引不了我了,我为她这句话惊呆了。
“什么?你的丈夫?你说他也上那边去了吗?”
她脸上现出悲伤的神情,但又柔声答道:
“是的,是这样的。他离开了这里,去了对面那个婊子那里,自从两个女孩死后,我朝夕只是悲泣。这所屋里充满了忧郁和苦痛,怎么会招引客人呢?他受不了这样的烦闷,我可怜的约瑟就跑过大道去喝酒了,后来就成了那阿莱的女人的情夫之一了。”
她僵直地站着,显得那么无助。她颤抖着,两手伸张,泪珠颗颗地从颊上滚下,她的面容扭曲了。她在静听她的丈夫和阿莱的女人合唱:
“第一个人向他说道:
‘好啊,我英俊的先生们。’”
“诺曼底”号遇难记
——[法国]雨果
大型轮船“诺曼底”号在深夜离港了,
当船行至离埃居伊山脉有一段距离时,
迎面全速前进的“玛丽”号突然撞了过来,
致使“诺曼底”号船体破损,海水直涌船体,人们乱作一团。
此时哈尔威船长发挥他的指挥才能使人们安全脱险,
而自己却与“诺曼底”号葬身于大海。
人贵在能控制自己,因为那比控制他人要难得多。
1870年3月17日夜晚,哈尔威船长和往常一样驾驭着他的“诺曼底”号走着从南安普敦到格恩西岛这条航线。浓浓的夜色包围着大海与船只,船只轻微的摇晃丝毫影响不了乘客的睡意。
在英伦海峡上来往的船可以与“诺曼底”媲美的真是少之又少。它装货容量可达600吨,船体长220尺,宽25尺。由于刚出厂不久,大家一致认为“诺曼底”有着巨大的发展潜力。
随着大雾的降临,轮船驶出南安普敦河后,来到茫茫大海上,此时相距埃居伊山脉还有一段不少的路程。轮船缓缓行驶着,估计要等天亮还要过一阵子。
周围一片漆黑,船桅的梢尖依稀可辨。
本来像这类大货船,晚上出航是没有什么可怕的。
忽然,一团黑色的物体出现在夜幕中,如鬼魅一般。只见一个阴森森的往前翘起的船头,穿破黑暗,箭一般地飞驶过来。那是“玛丽”号,一艘装有螺旋推进器的大轮船,它从敖德萨启航,船上载着500吨小麦,行驶速度极其惊人。而年轻的“诺曼底”号就在它的正前方。
现在要避开它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一瞬间,大雾中似乎耸起许许多多船只的幻影,人们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要死到临头,葬身鱼腹了。
全速前进的“玛丽”号向“诺曼底”号的侧舷撞过去,当撞击过后,“诺曼底”号的船身已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伤口”。
由于这一猛撞,“玛丽”号自己也受了伤,终于停了下来。
“诺曼底”号载有数十名人员,其中老弱妇孺占绝大多数。
那是一次剧烈的震荡。一刹那间,所有的人都奔到甲板上,人们半裸着身子,奔跑着、尖叫着、哭泣着,惊恐万状,乱成一团。没有任何措施阻止海水进入船体,轮机火炉被海浪呛得嘶嘶地直喘粗气。
船上的补救工具与救生设施不够用,其实也来不及使用。
此时“诺曼底”的指挥台上出现一个人,他大声吼道:“全体安静,注意听命令!把救生艇放下去。妇女先走,其他乘客跟上,船员断后。大家不要挤,我们完全有时间安全地离开这里。”
所有救生艇都被放了下来。大家一窝蜂拥了上去,这股你推我抢的势头,险些儿把小艇都弄翻了。奥克勒福大副和三名工头拼命想维持秩序,但整个人群因为突然而起的变故而乱得不可开交。几秒钟前大家还在酣睡,蓦地,就要丧命,这怎么能不叫人失魂落魄?
然而呼喊与嘈杂在船长的对话下大减,黑暗中人们听到这一段简短有力的对话:
“洛克机械师在哪儿?”
船长,我在这儿!”
“炉子怎么样了?”
“被海水淹了。”
“火呢?”
“灭了。”
“机器怎样?”
“停了。”
船长喊了一声:
“奥克勒福大副!”
大副回答:
“到!”
“船长问道:
“船还能坚持多少分钟?”
“二十分钟。”
“够了,”船长说,“大家都必须上小艇,大副,掏出你的手枪。”
“遵命,船长。”
“和妇女、小孩儿抢先的男人,立刻枪毙!”
吵闹声顿时消失。没有一个人违抗他的意志,人们感到有一个伟大的灵魂出现在他们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