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风睁开眼睛,先看到了蓝蓝的天,树梢,听到了知了叫。然后是一个女孩惊喜的声音:“张爷爷,张爷爷,它活过来了!活过来了!”一张满是惊喜的小脸凑了过来。然后是一双蹒跚走来的脚,两只瘦骨嶙峋的苍老的手,再然后是一张皱纹堆垒、牙齿凋落、满是老年斑的脸。
那个老头用手掰开它的嘴巴,又看了看耳朵,说:“虽然醒过来,但还得看看情况。这狗不知道遭遇什么了,怎么烧成这样。摔的也不轻。”小女孩说:“那它能好起来吗?”老人站起来,找来一个木盆:“它能没什么内伤,也算是命大了。且得将养几天呢。你该上学了。”小女孩点点头,对躺在地上的狗说:“张爷爷是医生,他这么说你肯定死不了,你一定要活过来,好狗狗,我明天再来看你。”她用手摸了摸追风的耳朵,蹦蹦跳跳的跑开了。老头在后面喊:“过河的时候小心些!走桥上!”小女孩的马尾辫一甩一甩:“知道啦,我们好几个人呢!”等院子里寂静下来,追风挣扎着爬起来舔了几口老头倒给它的玉米糊。从路基上被甩落到山沟里的那几秒,特别漫长。还好它受过这种训练,知道怎么保护自己。饶是如此,浑身上下还是擦伤无数。加上之间的烧伤还没好透,真是锥心刺骨的疼。老头院子里的小药锅里一直在熬着什么东西,浓浓的,刺鼻但不令人恶心,满院子都是那种味道。倒进了一个大木盆后,又兑上凉水,然后把追风抱了过去。虽然老爷子脚步蹒跚,但看上去身体很硬朗,追风没想到他还能抱得动自己。水温温的,有股淡淡的酒精味儿,泡着很舒服。老头用一块布耐心的擦着它的身体,拿剪刀剪去了伤口附近的毛,并仔细的捏它的每一个地方,以确定是不是有内伤。追风疼的呜呜直叫,但没有反抗。老头的动作它想起了王林,训练之后、执行任务回来,王林也是这么检查它。老头也很吃惊,这条狗居然这么配合。难道?但他又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念头。
擦干净它身上的水后,老头从灭了火的药锅里倒出些东西,黑乎乎黏糊糊的,象热沥青。他戴上手套,小心的把那些东西均匀的抹在追风的身上。火辣辣的疼!追风哆嗦着努力想挣开。“不动!这是治疗烧伤和擦伤的药膏,一般人我还不给呢,你就知足吧!”那条拽着它脖子的瘦瘦的胳膊很有力气,追风竟然挣不脱。浑身被涂满了厚厚的药膏,追风感觉像是掉进了大火炉,烧的难受。但这种痛苦并没有持续太久,就变成了麻痒,像是有无数小虫子乱窜。追风开始奋力挣扎,想在地上打滚,想找一切可以摩擦的地方去蹭。老头早有准备,抓过几条绳子利索的把追风的四条腿绑在一个小马凳的四条腿上,蹲不下,动不了。追风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哪怕是烈火烧身的时候也没有。老头拿过一个什么东西来,塞进它的嘴里,它立刻没了知觉。
追风永远也忘不了那几天的痛苦生活。它醒过来后,老头喂它一些混着菜和肉的玉米糊糊,它吃完后,没休息一会儿,老头又给他洗澡,敷上厚厚的黑药膏。尽管已经不再那么痒了,但被绑在马凳上的滋味儿可不怎么好受。小姑娘每天都来看它,时不时的带给它一些吃的东西,有些它爱吃,有些它不爱吃。有次小姑娘喜滋滋的给它剥了一块黑乎乎的东西,但还没等到喂它,老头就过来了:“要是不想让它死,你就喂它吧。”小姑娘吓了一跳:“张爷爷,巧克力怎么会让它死呢?”老头侍弄着院子里的果树:“狗和人不一样,有些东西是不能随便吃的,好心也会害死人。”小女孩吐了吐舌头:“那好吧,还是我吃吧。我吃不会死吧?”老头慈祥的说:“不会,就是吃多了会变成一个小胖墩儿!”小姑娘哭丧着脸,拿着巧克力想了半天,突然把巧克力掰开,一半塞到老头嘴里:“张爷爷,你吃!”老头说我不吃,小姑娘不依不饶,老头只好吃了,小姑娘一咧嘴,露着小豁牙:“让你变成一个老胖墩儿,哈哈!”说着冲老头做个鬼脸,含着另一半巧克力跑了。
好日子也好,坏日子也好,都会有个头儿。这么不知过了多久,追风身上的伤口渐渐的好了起来。溃烂的地方已经结痂,慢慢的脱落,露出肉红色的皮肤。但那一身曾经油光发亮的毛再也找不回来了。老头也不再把它绑在板凳上了,白天他出去问诊,它就呆在院子里睡觉。再后来,它就开始跟着老头出诊。它这才知道,老头是这一带的土郎中,十里八乡的人都认识他,每天要么去集市。要么去山村,有时还会有病人家属跑来请他。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是随叫随到。崎岖的山路,追风走起来都战战兢兢,他却如履平地。到一户人家后,追风就会知趣的卧在院子的角落里等他出来。山村也有很多狗,有些看到追风也会大吼大叫的欺生,但追风冷冷的从不理会它们。偶尔有要挑事儿的家伙寻衅,追风恶狠狠的冲它一咆哮,那狗立刻就夹着尾巴落荒而逃。久而久之,大家都说张大夫的狗厉害。“不战而屈人之兵,大将风范!”门牙快掉没了的王老汉一边脱去裤子打针,一边不忘夸奖。来拔牙的开代销店的马胖子神秘的说:“张大夫,都说你是打老山前线下来的军医,这狗该不也是退役的军犬吧?”老头呵呵笑着:“拉倒吧,你见过在山里头当赤脚郎中的军医和浑身都是疤瘌的军犬?”小姑娘时常跑来和追风玩儿,时不时的和老头儿争论:“这是我的狗狗,是我发现的。”张老头故意逗她:“那你看你叫它它理你不?”小姑娘信以为真,跑到追风跟前:“狗狗,你是我的狗狗不?”追风掉个头不理它。小姑娘不死心,挪到追风的正面:“狗狗,你是我的不?”追风站起来甩甩身子,径直走了。小姑娘被甩的一脸麦秸秆儿,很不满意,站起来气呼呼的走了:“坏狗狗,没良心的狗狗,不跟你玩了。”嘟着嘴出门往家走,一转身,追风叼着她的书包在蹭她。小姑娘大是高兴,抱着追风的头:“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好狗狗,嘿嘿。等过年我爸妈从外地打工回来,我让他们给你买好吃的。”追风被她紧紧的抱住摇来摇去,哀鸣着向张老头求助。张老头故意捣乱:“你都快把它勒死了!”小姑娘赶紧松开,一撅嘴:“我愿意,我的狗狗!哼!”追风跑过来卧在张老头脚边,张老头哈哈大笑。
回家的路上,追风在前面,走走停停的等老头;老头在后面,气喘吁吁的追大狗。老头气乎乎的骂着它:“小王八蛋,伤可是好了是吧,跑这么快,要累死老头子是吧?”追风凑过来,低眉耷眼的示好,老头故作生气的不理它,它便人立了起来,摆出作揖的模样,老头被逗的哈哈大笑,用力的拍着它的头。来支援山村建设的大学生村官看见了,赶紧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听见快门响,追风和老汉都严肃了下来,一前一后的消失在夕阳西下的山路上。黄昏里,一幅美丽的剪影。村官摆弄着相机,欣赏着照片,得意不已。
要不是三儿死命的阻拦,大黑就再次冲进去了。它眼睁睁看着一群人出来把吴老六夫妻围住,连威胁带引诱的把钱包和手机收走,然后带进屋里。铁门轰然关上了,同时关上的还有吴老六夫妻发财的梦想以及大黑一颗报恩的心。
大黑无精打采的往回走着,脚步像是灌了铅。它和吴老六关系一般,倒是和老六媳妇很亲密。它从小就吃的多,老是吃不饱,为了抢食还和别的小狗咬架,弄得小狗圈里鬼哭狼嚎的。看它仗着自己个子大每次都把别的小狗咬的遍体鳞伤,吴老六好几次都打死它,都被老六媳妇拦了下来:“它那是饿的,又不是天生凶。你别管了,我来侍弄它。”为了给它加餐,老六媳妇做饭的时候总要多做几碗,不管稀稠,都要倒给它一多半:“给,吃罢,大黑,你也别嫌弃饭不好吃,管饱就行。多吃多长,将来好给我看门。”由于喂得上心,加上体格健壮、毛色好看,大黑在狗群里很显眼。小朝鲜好几次都要买它,老六媳妇死活不卖:“大黑我们不卖,自己看门的。”但大黑却不是个看门的料儿。它实在是太怕人了!只要来的人稍微一吹胡子瞪眼,它立刻就蔫头蔫脑的溜到自己窝里去,气的吴老六直骂它吃里扒外:“你就是个汪精卫!”对于大黑而言,喜欢侃龙门阵的吴老六这个比喻有些高深,它根本听不懂,倒是老六媳妇的话历历在目:“你说你这个大头菜,咋怎么馕包呢?”看门不成,只好又丢在狗圈里豢养。老六还在犯愁怎么处理它呢,就发生小朝鲜强奸未遂惨遭狗咬的事儿了。两口子知道大黑保全了媳妇的贞洁,好歹也是恩人,就把它送了出去。虽然吴老六对自己不怎么有爱,但毕竟也是骑摩托车把自己从火坑里推了出来。至于老六媳妇,那更不用说了。这两个人,它一定要从传销犯手里抢出来。
三儿倒是很冷静。它知道,仅凭一只野猫和一条笨狗,是怎么也对付不了这几十个身强体壮的传销人员的。只要被围住,那绝对是死猫一个死狗一只,没有半点活路。要对付他们,只能智取。但一时半会儿它又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它平时也就偷个野食啥的机灵,真要让它弄个计划周密部署严格落实的和一群传销犯对抗,太高看它了。但天生倔强的它又不肯承认自己不行,在被它整天以“傻子”“土鳖”称呼的大黑面前更不能露怯,只能故作胸有成竹状,连哄带骗的把大黑从激动亢奋的送死状态中带出来,慢吞吞的走回家。一路上大黑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听得三儿心里焦躁。它没发现大黑原来是个隐藏这么深的话痨,简直就是狗中极品。考虑到大黑此前并不这样,今天或许只是因为见到自己的前主人被拐进传销队伍,它也没说什么,但耳边不断的聒噪,让它根本没办法考虑怎么营救吴老六的计划,妈蛋,那两口子要是没救出来也是因为你在这里啰哩啰嗦害的。
在垃圾箱里翻出晚饭,大黑随便吃了一点儿就卧在一边长吁短叹。三儿慢条斯理的吃着一条清蒸鲈鱼,心里琢磨着下一步计划。看三儿吃完了,大黑就凑过来:“三姐,你说我们咋样才能打败那帮人?”三儿瞪着它:“咋样?除非你是李小龙!”大黑疑惑不已:“李小龙是谁?”三儿带大黑来到一家居民楼,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里面的大电视机上,一个白衣男子打的十几个梳着小辫子留着小胡子的人屁滚尿流。三儿努努嘴:“他就是李小龙。”这个房间住的男人最爱看李小龙的电影,三儿跟着看了无数遍。大黑泄气的说:“可他是人啊!”三儿反驳它:“他还没有的尖牙利爪呢!(它眨了眨眼睛,开始胡编)你知道李小龙师傅是怎么训练李小龙的吗?”大黑摇摇头,三儿故弄玄虚的说:“他让李小龙每天和大狗对打,第一天打一只,打倒一只就放两只。最后李小龙能一次打十八只大狗,后来打日本人就很轻松了。”大黑痴痴的看着,羡慕不已。三儿正要说话,大黑突然问它:“我要怎么样才能象李小龙一样?”三儿不假思索:“你也要打败一群狗!”大黑很不满意:“可我自己就是狗啊!”三儿暗叫自己愚蠢,怎么会在这里被大黑抓住小辫儿,忙改口:“我的意思是,你得借鉴李小龙打狗的训练方法。”大黑脸伸过来:“怎么训练啊?”三儿压低声音,附在大黑耳边说:“每晚上抓12只老鼠和抓5只麻雀。”大黑叫起来:“哪里有让狗去拿耗子的?还抓麻雀,我又不是老鹰——”三儿白它一眼:“你吼什么?你吼什么?爱信不信。要是轻轻松松就练成了,那都成李小龙了。行了,要想学呢,你就听我的。要不想学呢,你就让吴老六他们安心的做传销吧。”大黑斩钉截铁的说:“不,我不会让他们受到伤害的。你教我。”三儿微微一乐,带它来到一片空地上,开始教他学习猫的格斗技巧。不过它显然没闹明白狗和猫的区别,很多动作猫做起来很轻松,狗却难以办到。但三儿不管,它决定野蛮教学。说书先生爱说,世间事往往求上得其中,求中得其次,只有高标准严要求,才能有希望。作为可能是世界上第一只教授狗格斗技巧的猫,三儿有着非常强烈的使命感。而为了要救吴老六夫妇,大黑也真的是痛下苦功,一遍一遍的练习,通宵达旦锲而不舍。三儿从来没见过大黑这么专注过。
半个月之后,终于到了检验成果的时间。大黑一转身跑进了茫茫夜色中去抓自己的老鼠和麻雀。看着大黑走远,三儿叹口气:“我也得寻求帮助去了,这次的任务真的有些棘手。”三儿要去的地方,在一个广场上。因为大黑怕人不愿意来,三儿有阵子没来了。每天到这里来玩的人很多,吹拉弹唱,各有一票老友在自娱自乐。三儿径自走到一位说书先生那里,爬到亭子上边儿听书。老先生声音略哑,但抑扬顿挫,加上表情丰富,手势有趣,把书中人物描摹的就像在眼前似的,惹得听书的哈哈大笑。老先生说的是《三国演义》,今天说的是曹孟德抹书间韩遂这段儿。老先生说:“这离间计啊,又称反间计,三十六计中名列第三十三,属于败战计。那位说了,啥叫败战计呢,这败战计啊,可不是一般的计谋,它主要用在敌众我寡、势不占优的情况下。死磕硬拼,明显赢不了啊?怎么办?败战计。这反间计,就是败战计,敌人力量强大,咱打不过啊,只能用离间他们,让他们自己先闹矛盾,内讧、内斗,自相残杀,嗳,咱就有机会了。”三儿听的一激灵,耳朵噌就竖了起来。老先生说:“说起来这三十六计啊,那可是老祖宗留给咱们的宝贵财富,厉害着呢。你就说这离间计厉害吧,但单用离间计还不够,还要和其他计谋结合使用,比如美人计啊,借刀杀人啊,等等,前文书咱说司徒王允设连环计,那就是美人计搭上离间计再加上借刀杀人。硬生生用一个舞女貂蝉把勇冠三军的吕布和权倾天下的董卓这爷俩给弄翻了。要不然,就没有这三国争霸的故事喽!”后面老先生讲了啥三儿完全没听进去,它脑子里全是大厂房里那几个人的样子和神情:光头、斗鸡眼,嗯……好像有思路了。
天色渐渐放亮,三儿打了个呵欠,开始慢慢往回走,准备回去补上一觉。琢磨了一晚上,还真是有些吃不消啊。我这是怎么了,一只野猫,为了一只大笨狗救它的前主人,这么点灯熬油的琢磨事儿,还要冲锋陷阵的对抗传销犯,嘿,要做侠女喽!它刚到那个废弃的烂尾楼工地,找了一圈没找见大黑,估计还没回来。它刚迷迷糊糊的睡着,就听见大黑沉重的脚步声。它一睁开眼,大黑鼻青脸肿的出现在它的面前。它一跳:“啊?你干什么去了?”大黑挤出一句:“老鼠实在太难抓了!”没等三儿反应过来呢,轰!大黑已经摔地下睡着了。
三儿哭笑不得。看来这小子为了救吴老六夫妻,确实下功夫了。傻子,耗子要好拿,还要猫干什么。它琢磨着自己的计划,慢慢的进入了梦乡。
轰然一声巨响,吓的它和大黑一个激灵爬了起来。就在它们身边不远的地方,一大块彩钢板被吊车丢了下来。三儿一抬头,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拉着大黑从狭窄的栏杆间窜到另一家的屋顶上。但那里也不是避风港,几个瓦工正在搬砖砌墙。三儿跑到阁楼顶上骋目四顾,昨天还没有动静的都市村庄,一夜之间成了建筑工地,几乎家家都在施工盖房。大黑很疑惑:“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家家都盖房啊?”三儿叹口气儿:“看来咱们得搬家了。这里马上要拆迁。”大黑嘟囔着:“拆迁?拆迁是什么?”三儿好梦被打扰不说,四周乒乒乓乓乱作一团,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心里无比烦躁,实在懒得和大黑解释,敷衍一句:“拆迁就是把这里平掉。”大黑想了想,突然大声说:“哎呀,你看,他们还在盖房子呢,都要拆了,这房子不是白盖了吗?”三儿无可奈何的看它一眼,恶作剧的说:“嗯,那你告诉他们吧,我要找地儿睡觉去了。”大黑站在房顶上大声疾呼:“都别盖了,都别盖了,这里要拆了。”几个盖房的工人奇怪不已:“这狗发什么疯呢,大早上乱叫啥?”睡在顶楼的一个一个肥胖的中年男子,光着脊梁穿着三角裤就冲了出来,拿起拖把就往大黑身上招呼:“妈的,你也-特么-有-病啊,大清早的吵个****!”大黑新学的格斗技巧忘的精光,撒丫子就逃:“三姐等等我!”
在离那个城中村不远的地方,高速公路的下面,三儿找到了一个涵洞。它进去瞅了瞅,很满意:“得,就这里吧,以后就是咱们的窝儿了。凉快干净!”也不管大黑什么意见,它自顾自的到一个黑洞洞的角落里睡觉去了。大黑咕哝了几句什么,也跑到另一个角落里睡去。由于公路很高,在桥洞里反而听不到什么声音,它们睡的很沉。但显然,今天不是它们睡觉的日子。几个人的脚步声传来,大黑和三儿同时醒来,对视一眼:有人过来了!
一个男的声音:“老大,快给我一点儿,我受不了了。”另一个声音骂道:“他奶奶的,瞅瞅你那熊样,这两步路就忍不住了?”第三个声音说:“二毛这瘾还真不小。我说,你家那套房子,被你抽的差不多了吧?”第四个声音说:“一套房算啥?我把我老丈人的房,还有我小姨子的房都卖了。”第一个声音说:“你他么命真好,还有个有钱的老丈人和小姨子,我老婆他们家,比我还穷!我那大舅子,抽的比我还厉害!要不是我仔细,他特么得把我的房得给卖了!”第六个声音很尖细,听起来年纪不大:“我把我爹给我的摩托车卖了。我妈知道了,没敢告诉我爹,说我表舅借去了,我爹还把我妈吵了一顿。”第二个声音说:“哟呵,小****孩胆子挺肥啊,都敢卖摩托车了!”说着话儿,几个人走到了涵洞。三儿偷偷探出头,仔细的看着这几个鬼鬼祟祟的家伙。有个光头从背包里拿出一块防潮垫铺在地上,然后脱了鞋子坐了上去。几个男人围过来,谄媚的问他要东西。他趾高气扬的看看身边那几张迫切的脸:“看看你们那熊样儿!急的跟见到没穿衣服的小媳妇似的!”三儿听出来了,他就是第二个说话的男人。一个戴眼镜的黑胖子猥琐的笑着:“老大,你还别说,不穿衣服的小媳妇都没这个来劲儿。以前我挺爱折腾我媳妇的,自从抽了这个,觉得还是这个好。”一个穿着迷彩服的瘦高个儿一撇嘴:“你就会扯淡。谁不知道你就喜欢抽了后使劲折腾你媳妇儿,那个****,我家都能听见。”一群人哈哈大笑。光头鄙夷的吐了一口痰,从包里拿出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一个一个的小包。几个人立刻眼睛放光,攥着火机的手直抖,纷纷伸出手。光头却脸一板:“等等,先小人后君子,拿钱来!”几个人争先恐后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沓沓红色的钞票。光头一一接过来,心满意足的清点着,然后小心的塞进钱包里,这才把怀里的塑料袋打开,一一分给他们。
大黑问三儿:“它们在干什么?”三儿眼睛不眨的盯着他们说:“吸毒!”大黑吓了一跳:“吸毒?那不是自杀吗?”三儿示意它闭嘴,静观其变。几个人拿到小包后,小心的打来,拿火机烧了烧纸包的底部,然后捂在鼻子上猛吸一口,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光头自己并没有烧这种纸包,而是站起来走到外面,点燃一根香烟,若有所思。但大黑顾不上猜光头在思考些啥了,眼前的一幕让它目瞪口呆:几个男人发出很满足的呻吟,有的靠着墙角儿一动不动,有的大声朗诵者诗歌,有的亢奋的手舞足蹈,有的满脸陶醉的忘乎所以,那个自称把老丈人和小姨子家房子都卖了的家伙,一拳一拳的打墙壁,满手是血却毫不在意。那个戴棒球帽穿着罩住屁股的T恤的男孩,则在一个角落里****,嘴里念叨着:“安吉利亚,安吉利亚——”虽然离这边很远,毒品的味道传不过来,但三儿还是厌恶的皱了皱鼻子,骂了一句什么,回去去睡。大黑也想睡,但眼前的情景让它怎么也睡不着。原来人类的世界并不只是吴老六夫妻那样日落而作日出而息,也不只是皇家厨房里的奢靡消费虚情假意,也不是废弃厂房里的传销军团或者城中村里的一夜盖房,他们还可以在人迹罕至的桥洞里干这样的勾当。
当这伙人最终清醒过来,结伴离开的时候,暮色已经降临。看着他们的背影,大黑咒骂不已:“妈的就知道堵在门口,饿死我了!”三儿却很高兴,它的主意有了更为清晰的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