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9月的一天,秋高气爽,风和日丽,伦敦机场上停着一架引人注目的日航波音飞机,这是一架飞来英国负有特别使命的客机。不一会儿,只见几个年轻人推着李约瑟和鲁桂珍乘坐的两辆轮椅向飞机走来,这两位满头银发的老人不住地挥动着手中的花束向前来送行的剑桥同事道别。原来日本福冈亚洲文化奖委员会于该年7月中旬,向以毕生精力研究中国及东亚科学技术历史、发展亚洲文化事业作出重要贡献的李约瑟授予“福冈亚洲文化奖特别奖”,同时获奖的还有中国著名作家巴金及日本著名导演黑泽明等四位知名文化人士。下肢罹患风湿性关节炎多年的李约瑟,考虑到自己年迈,不便远行,因此不准备亲赴日本参加授奖仪式,但好客的东道主盛情难却,执意要请李约瑟前往福冈领奖并疗养,特派专机来英国迎接,对此盛意,他也不得不顺从了。
波音飞机在做好了起飞准备后,便开始发动,机场上人们的告别声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马达声中,瞬间工夫,飞机像离弦之箭,直插蓝天白云之间,向遥远的扶桑之国飞去……
晚年的李约瑟,几年前虽然遭受丧妻的不幸,又因年事已高,生命到了黄昏时刻,但他的辉煌事业进展顺利,如日中天;他不但编写了一大套《中国科学技术史》,而且还开辟了一个新学科、新领域,这种殊荣并非人人都能获得。
在李约瑟长达半个多世纪的中国科技史研究生涯中,曾得到过诸多中国科学家和学者的启发和指导,这是他事业获得成功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其中鲁桂珍更是最热心的推动者和最真诚的合作者。早在上世纪40年代,他在赠给鲁桂珍的一首诗中称她为“解说者”、“对照者”、“确保关联,无可分离”,并说她是《中国科学技术史》一书的“荷尔蒙和激励者”。鲁桂珍不仅引起他对中国科技史的浓厚兴趣,并且不断鼓励他、支持他,从纽约到重庆,从南京到巴黎,再从巴黎到剑桥,一直追随他,数十年来一直陪伴着他,成为他的支柱和拐棍,使他在垂暮之年仍能全力从事自己的未竟事业。有人这样来形容鲁桂珍这一特殊功劳,说她对中国科技史的最大贡献就是引出了一个李约瑟。假如她没有在1937年去英国,恐怕在科学史界不会有一个李约瑟,而仅在生物化学界中有一个Joseph Needham(约瑟·尼达姆)。
1989年金秋,由友人的竭力撮合,失去了爱妻李大斐的李约瑟终于与鲁桂珍结为伉俪。数十年的风风雨雨,朝朝暮暮,使他们之间纯洁的友情一下便升华到人类情感的最高境界。9月15日上午,这对有情人在基兹药学院的小礼堂隆重而简朴地举行了婚礼。李约瑟在婚礼上向来宾们深情地表露了他对中国文化的钟爱,他说:“再没有比娶中国人为妻,更能说明我对中国文化的爱恋了。”“我的座右铭是‘就是追了也比不做强!’”
晚年的李约瑟,在他生活与事业上,不同凡响地向世人展示了一页传奇式的新篇章,而在他90华诞的1990年,国际学术界似乎掀起了一股不大不小的“庆贺热”。
作为对李约瑟祝寿活动的第六届国际中国科学史讨论会特地安排在李约瑟研究所和剑桥大学的罗宾逊学院举行,8月2日,来自英国、美国、法国、德国、日本、韩国、中国等国家和地区的160名代表参加了会议。90高龄的李约瑟亲自与会并在会上发表了开幕演说。他简要地回顾了自己早年的经历和中国科技史的研究工作,并相信《中国科学技术史》这一巨著“必然胜利完成”。在会上,20世纪40年代在陕西双石铺“工会”认识艾黎和李约瑟的赵擎寰教授,向李约瑟赠送了在汉中得到的汉代铜印特制的“汉印百寿图”,使他十分高兴。
9月5日,李约瑟的北京同事发起召开中国科学技术史国际学术讨论会为他提前祝寿。9月8日,在北京政协礼堂举行了《中国科学技术史》的3册中文全译本的首发仪式,这是中国科学界和出版界献给李约瑟90寿辰的一项厚礼。鲁桂珍为全译本撰写了一篇短文,她深刻地叙述了李约瑟一生中最独特的所谓“架桥”的本领,及其涉猎科学、宗教、历史、哲学和艺术创造这些人类认识宇宙的经验,而成为一个博古通今,学贯中西的大师。同时,她还精选了一张李约瑟“姿势古怪”的照片作为新译本的插图,“显示了《中国科学技术史》这套巨著主编明察秋毫的神态。”
12月8日下午,剑桥瑞雪纷飞,一片银白世界。李约瑟的同事在他的生日前夕为他举行祝寿活动。李约瑟研究所古色古香的“中国庙”内,笑声朗朗,春意盎然,来自世界各地的90多位专家学者为这位中国科技史的奠基人祝寿。李约瑟坐在轮椅上,由其夫人鲁桂珍陪同在大门口迎接来宾。他还不时启动电动轮椅,在大厅中来回和大家亲切交谈,向客人们介绍数万册中国书籍。与此同时,他的上海朋友也为他举行了“弘扬中华优秀科学文化暨庆贺李约瑟博士90寿辰学术讨论会。”李约瑟在重庆时相识的苏渊雷教授,还书写了条幅,并送往剑桥。
让我们再回过头来说,李约瑟近三个月的日本之行。该年9月3日,第一届福冈亚洲文化奖特别奖授奖仪式在福冈太阳宫举行,17个国家的驻日大使及其夫人应邀出席。文化奖委员会在“授奖理由”中指出:“……李约瑟博士所取得的在中华文明方面得到公认的成就,不仅在研究中国科学史上发挥了作用,而且对于全面改变世界知识分子对待非欧文明的态度起了巨大的作用。李约瑟博士确实有资格接受‘福冈亚洲文化奖特别奖’。”人们还在贺词中向上帝祈祷李约瑟健康,这样他就能和鲁桂珍一起继续并完成他的巨著。
在授奖仪式上,文化奖委员会分别授予5位获奖者以特别奖证书及500万日元奖金。中日两国音乐家还演奏了中国二胡名曲《空山鸟语》和交响诗《虹的传说》。授奖时,坐着轮椅的李约瑟与其他4位受奖者登上舞台领奖,并接受日本少女献花。此时,全场气氛热烈,掌声雷动,李约瑟深为日本人民的友情所感动。在次日获奖者纪念讲演会上,李约瑟作了长篇演讲。他在讲话中回顾了自己的大半生经历及其从事《中国科学技术史》著述的情况,并对他一生中给过他帮助和影响过的所有人,特别是他中学时代的桑德森校长,深情地表达了自己由衷的谢意。
在日本的近三个月时间,除了参加福冈奖的授奖活动外,他还同鲁桂珍到一些地方参观、疗养,在他的垂暮之年,和鲁桂珍共度这段令人难忘的美好时光,也可谓是他晚年生活中的一大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