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依然在儿子掌中苦苦挣扎的小鸟,我不知道该怎样对一个孩子讲这个连许多大人都不明白的道理。我只能告诉他,天黑了,我们要回家,小鸟的妈妈也在等它回家。找不到小鸟,它的妈妈会伤心的。儿子想了一下说:“就像我上次回家晚了,你急得哭了那样吗?”我点点头。儿了让我帮他打开车门,然后下车把小鸟轻轻地放到地上说:“快飞回家去,不然妈妈会着急的。”车继续开着,不一会又看到了那熟悉的街道。儿子一路上都没说话,我知道,他在想那只小鸟,是否已经回到了家。
不知怎么。我的心竟有一丝隐隐的痛:它在呼唤母亲能带它飞回温暖、熟悉的家,它在祈求我们这些掌握它生杀大权的人类给它一个自由飞翔的天空。寄给春天数年前,我挥泪告别亲朋好友,告别印满我童年足迹,洒满少年欢笑的故乡。泪眼朦胧中,同学蓓的一句“相信你自己,我在等你的好消息”伴我踏上旅程。望着列车飞快地驶过茫茫戈壁,我的心不再悲戚。那里生长着故乡温馨的记忆。茂茂密密的友情长成了柳林,婆娑在我心里。
我不再为人地生疏而烦恼,慢慢学会了享受孤独;学会了在孤独中品尝人生的滋味,在孤独中体验生命的顽强。
我背靠往事,书是我厚厚的被子,笔是燃不尽的煤炭。约来长须鹤发的泰戈尔一同坐在菩提树下畅谈人生与爱情;与叔本华就“生存空虚说”展开辩论;随三毛一同去撒哈拉沙漠流浪;陪席慕蓉站在那条山路的尽头向来处张望……当所有的故事和星星一起睡去的时候,我醒了。明白了蓓那句话的含义自信悟到了生命深刻的内涵:塑造新的自我。生命需要不断地告别,不断地超越。
当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把诗稿寄出的时候,不敢相信它竟能变成铅字。欣喜若狂后,想到应该感谢一下送我上路的编辑老师。他却说:“发现你们是我的责任,以后的路要靠你自己走。”多么平淡却耐人寻味的话语,它使我看到了人与人之间的真诚、友善。我不能保证自己中途不会迷路,也不能保证一定会到终点,但我会用心去走,哪怕只有清晰的几步。
时光在艰难的追求和超越的喜悦中顺理成章地流淌。那每一片朝霞都会带来无限的遐想,每一轮落日都会勾起满腹的惆怅。直到有一天,我收到一封署名“一群青年读者”的信,信中说:“我们时常注目着你的作品,议论你的作品。我们觉得你的作品来自心灵……总之,我们喜欢你。”一向脆弱的我,早已忍不住,眼眶中已噙满了热泪。我知道虽然我的文章还很稚嫩,并没有什么精品,然而我有真诚,有一颗年轻的心在和年轻的朋友一起跳动。我会用心灵的感受、生命的体验,讲述一段美丽的忧伤。用我20几岁的青春雕塑一个稚嫩的森林,作为对你们的报答。
真的好感谢你们!教我懂得了友爱和关怀。我看见窗外的天空很美丽,缀满了许多颗善良、赤诚的心。
当很多的人感叹现代社会楼房越盖越高,人与人的感情却越来越淡、关系越来越疏远时,是因为他们整天忙于奔波,为房子、为金钱、为生计……没有给自己留下喘息的机会,又怎能顾得上与他人进行情感的交流?人类需要关心、需要关怀。一封远方的信函,一声亲切的问候,一个理解的眼神,都能缩短心与心的距离。不要掩饰内心的渴望,不要害怕心与心的撞击,不要把纯真的心愿做成月饼,待到中秋之夜独自品尝。
快去,把诚挚的关怀寄给春天,你定会收到很多真诚。你会惊喜于信笺上一枚枚用心精制而成的邮票。
我感动,我的心慢慢升了起来,轻轻飘了起来,一直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快去,把诚挚的关怀寄给春天,你定会收到很多真诚。山那边烟雨霏微,湿漉漉的长途汽车艰难的穿越了十八盘岭,就要到我的目的地万利水库了。
记得,那是两年前同样是个雨天,下乡与老乡们闲谈间,偶然听说山那边的万里河村即将修建成为大型水库,全村正在紧张的移民,出于好奇,我决定去山那边走一趟,看看究竟。
汽车只能开到山的这边。我顾不得细雨蒙蒙和一路的颠簸,履着布满泥泞的瘦瘦的山径,拽着过人高的蒿草,爬上了这座我未曾涉足过的大山。
山野的泥淖气息吸引着我,雨雾缈缈,如烟似雾,使我不禁联想陶渊明的“世外桃源”或许也不过如此。
得意之时,突然脚下一滑,膝盖、手掌不约而同着地,顿感凉冰冰、火辣辣,霎时便分不清脸上是泥水、汗水或是泪水,小心谨慎地爬了起来,才发现厚厚的牛仔裤竞渗出了丝丝血迹。此时我才真正的体验到“狼狈”这个词的含意,真想转身回去,刚刚退回两步,耳边却响起了老乡在闲聊时的话语:“山那边的孩子最不易啊!一年四季整天儿的爬过大山去学校读书,难啊!”此刻,我羞愧的低下了头,眼前仿佛出现了一群孩子在风雨中艰难的攀登着,一步步坚定而自信,勇敢且无畏,难道我……反省之后,我鼓励自己抬头望望上面,那条山径已经化作了一条顺流直泻的小溪,陡而滑,真难以想象山那边的孩子们的一双双稚嫩的小脚,是怎样踏平这条满是艰难的“山路”。
爬了好半天,转过头来看看自己踩出的路,大吃一惊,竟然爬了那么一大段。至上而下恰似蜿蜒波动的绿飘带,一端系在山脚下,另一端系在我的脚下,完全是大手笔,我不禁欣赏起自己来了。继续努力,不为别的,只为脚下的绿能够延伸到山那边,而这条绿色的生命线却属于山那边的孩子们。
山路渐渐的平实起来,几步之遥,我就要爬到山巅了,这更使我信心百倍。
站在山的最高峰,放眼鸟瞰,群山环绕中,那横卧山底的一定就是老乡们说的“山那边”——万里河村了。
山那边并没有我所向往的“世外桃源”,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份感动。村子小的可怜,二十几户人家,零零落落,偶尔有几缕炊烟挣扎着飘向天空,努力的向山外伸出,似乎想与山外的世界联络,细细的,仿佛村里孩子们天天要爬的这条山路。
这条所谓的“山路”延续着山那边祖祖辈辈的期盼,它背负着老人们的血水,青年人的汗水和山那边孩子们的泪水。
刚到山脚下,阵阵槐香飘了过来,放眼寻去,一株满是花朵的老槐树后面,有一间与花香鸟语氛围极不相称的破旧、低矮的小屋,四周的墙壁是旧泥坯堆砌而成的,房顶是用苫房草苫的,已是年久失修,斑痕累累了,再向别处看,其他房屋也同样如此。
走到近前,我正迟疑是否叫门,木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门里走出了一位步履蹒跚,满面皱纹的老太太,手里拎着布袋子,腋下挟着个鼓鼓的蓝花布包,正走向院子边的一个石台子上,石台子的上面这时已经堆满了簸箕、土篮子、镐头……一些破旧的,我认识的和我不认识的家什儿。
“大娘,我能进院歇个脚儿吗?”我疲惫地问道。
老太太这时才注意到我的到来,似乎很惊奇,但并不急于让我进院,反而问道:“姑娘,你这会儿从山那头来的?”我点点头,她这才打开院门。
“进屋坐,爬山到这边来累坏了吧?我们这很少来客人的。”大娘热情的招呼我。
入乡随俗,我脱掉了已经没有模样的鞋,跟着大娘进屋盘腿坐到了土炕上,炕上的细米儿席子已经打了几块补丁。
“是移民办的吗?我们沟窝里只有他们来到,几十年的不见什么外人。“大娘关切地问。
我这才意识到应该自我介绍一下:“大娘,我是县文化馆的,姓张,听说你们村要移民修水库,特意来采风的,这是我的证件。”说着我掏出工作证,递给了大娘。
大娘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说:“我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姑娘快把这证收起来吧,我信得过,信得过哟!”大娘边说边爽朗地笑了起来,就像那座大山一样质朴。
“小张姑娘,山那头是个啥样子?”不等我回答,大娘一连串的又问:“有学校吗?我的小孙女就要上学了。”我忙答到:“大娘,山那边不仅有学校,还有火车、汽车,方便着呢?”“这下可好了,娃儿们不再那么苦爬山了,可好了……”大娘嘴里叨叨着,那满是沧桑的脸庞绽出了会心的笑,想象着,憧憬着……“大娘,你们村的河在哪?万里河村我怎么没看见一条河呀!”我的话音刚落,大娘的笑容转瞬间逝去,沉吟了半晌,才开口说:“我们这儿哪里有什么河呀,一到雨季我们村就像一口大铁锅,存水啊!”大娘叹了口气,眼圈隐隐发红,“等水积满了,全村百十来号人就遭难了,房子、庄稼地都泡上了水,哎!雨要是大些,再加上打雷,山崩就来了,什么都完了……你大爷他就为了救小羊羔……被泥石流给卷走了……连个影都……”大娘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痛苦,此时已经泣不成声了,我的心只觉得一阵紧缩,堵得严严闷闷的,泪水忍不住一古脑涌了出来……“万利水库到了。”一声悦耳的报站声打断了我的思绪,这才发现我的眼眶又湿润了。
故地重游使我兴奋不已,雨丝依然在蒙蒙飞扬。我的心倏然一震,眼前碧水涛涛,烟波浩淼,远处村庄隐约可见,水库发电站的小王告诉我:“你看见的村子就是从前的万里河村,现在已经改名叫万利村了。”我忙问小王:“不知他们现在的生活怎么样?”小王笑着说:“现在的万利村可富裕了,打鱼的,种水稻的,栽果树的,还有买车搞运输的,热火着呢!噢,对了,有十几家装电话了,不像从前的万里河村了。”眼前的景象满目的畅快,令我感慨万分,虽然还飘着细雨,却丝毫未减我的兴致,心里说不出的激动,嘴里竟不自觉的吟起了泰戈尔的诗句:
呵,我的心像孔雀般舞蹈,雨点在夏天的新叶上滴沥,蟋蟀的颤鸣惊扰了树荫,河水涨岸冲洗了乡村的草地。
我的心舞蹈起来了……时过境迁,山那边的景致完全不同了。两年前,山那边留下了我一份沉重的牵挂;两年后,山那边却留下了我一份真挚的祝愿。
时过境迁。山那边的景致完全不同了。两年前,山那边留下了我一份沉重的牵挂:两年后,山那边却留下了我一份真挚的祝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