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福尔格姆
书房架子的高处,放着一只纸箱,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好东西。”每当我俯案写作,就能看到它,箱子里是些私人收藏,是些在一次次筛选丢弃中幸存下来的东西。小偷往箱子里瞧瞧,保证没他想拿的玩意儿,里面任何一件东西都值不了两毛钱。不过,一旦房子失火,我逃命时准会带上它。
这个特别的午餐袋,我已保存了14年。实际上它属于我女儿莫莉。莫莉上小学后,每天早上热情十足地给我们大家分装午餐,用的就是这种午餐袋。每只袋中装着一份三明治,几个苹果和买牛奶的钱。有时还有一张纸条或是一张优惠券。
一天早上,莫莉递给我两个纸袋,一个装着午餐,另一个却用订书针和纸夹子封着口,不知内装何物。“怎么两只袋子?”我问。
“另外那个是些别的东西。”“什么?”
“零零碎碎的玩意儿。只管带上好啦。”我把两个纸袋强塞进公文包,匆匆吻了吻莫莉,就上班去了。
中午边匆匆忙忙吞着午饭,边撕开莫莉给的另一只纸袋,抖擞着倒出了里面的东西。只见2条发带、3颗小石子、1只塑料恐龙、1枚铅笔头、1个小贝壳、2块动物饼干、1只玻璃球、1支废口红、1个小娃娃、2颗赫尔希牌小糖果,还有13枚硬币。
我不由笑起来,都是些什么宝贝哟!我急着腾清桌面忙于下午的紧急公务,便将莫莉的小玩意儿和我吃剩的午饭一齐倒进了废纸篓。
晚上我正读着报,莫莉跑到身边问:“我的袋袋呢?”
“我忘在办公室了,怎么啦?”
“我忘记把这张纸条放进去了,”她递给我一张纸条,“另外,我想把纸袋要回来。”
“为什么?”
“袋袋里都是我最喜欢的东西,爸爸,真的。我原先以为您也许高兴玩它们呢。现在我自己又想玩了,您没把它弄丢吧,爸爸?”莫莉的眼里闪着泪花。
“噢,没丢,”我忙哄她,“我只是忘记带回来了。”
“明天带回来,好吗?”
“一定!别担心。”她松了一口气,双手搂住我的脖颈。我打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我爱你,爸爸!
我久久凝视着女儿的小脸。莫莉把她的珍爱之物给了我——那全是一个7岁孩子的珍宝。纸袋中盛满着亲情爱意。而我,不但忽略了这一点,还把它扔进了废纸篓!天哪!我觉得自己简直不配当爸爸。
反正无事可做,尽管办公室离家挺远,我还是赶了回去,在守门人清扫之前拎起了废纸篓。我把里面的杂物一股脑儿倒在桌面上。正当我一件件向外挑拣那些宝贝时,看门人进来了。“丢了什么?”他问。我觉得自己活似个大傻瓜,于是就告诉他始末根由。
“我也有过小孩子。”他说。一对傻兄傻弟就在垃圾堆中扒拣起珍珠宝贝来,一边相视而笑。看来干这种傻事的确实还大有人在啊!我把恐龙身上沾的芥末洗掉,又往那些宝贝上大喷了一通清凉剂,压掉那股洋葱味儿。我摊平那个棕色纸团,勉强使它像个纸袋,把那些玩意儿装进去,然后,像揣着一只受伤的小猫,小心翼翼将它带回了家。
次日晚上,我把纸袋还给莫莉,没做任何解释。纸袋已经很不像样子,不过里面的东西一件不少,这才是最要紧的。晚饭后,我请她讲讲那些宝贝,她便一个个掏出来,一排溜摆在饭桌上。
她讲了很长时间,每一件物品都有一个故事。有些东西是仙女送的,赫尔希牌小糖果是我给的,她一直保存着,想吃时就拿出来享用。我一边听,一边不时插上一句“噢,我懂了”之类的话。而且,我也确实懂。
令我吃惊的是,几天之后莫莉又把袋子给了我,仍旧是那些内容。我感到自己得到了谅解,又获得了信任,她依旧爱我,我这个爸爸当得更加惬意。一连好几个月,那个纸袋不时被取走,又不时交给我。可我到底没弄明白,在一些特殊的日子里,我为什么有时得到它,有时却又得不到它。我开始把它看成爸爸奖;于是每晚竭力要做个好爸爸,以便第二天早晨能够得奖。
莫莉慢慢长大,兴趣也随之转移,有了新的喜好。我呢,仍旧只有那个纸袋。
我想,在这甜蜜的生活中,自己肯定有时忽略了亲人给予的亲情爱意。一个朋友把这种情景叫做“站在河中,死于干渴”。
喏,那只破旧的纸袋就在纸箱里。很久以前,一个小女孩把它给了我,她说:“这是我最好的东西,拿去吧——给你了。”
我第一次得到它时,丢掉了它。不过,现在它永远属于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