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森特来到荷兰的阿姆斯特丹。他的叔叔约翰尼斯·凡·高中将是荷兰海军的最高首脑,温森特到阿姆斯特丹后就住在他叔叔的官邸里。他姨父斯特里克是阿姆斯特丹著名的牧师,为温森特聘请精通古典语言的学者曼德斯·德科斯塔做他的拉丁文和希腊文教师。温森特在斯特里克姨父家见到了威廉明娜姨妈和表姐凯。凯是个很美丽迷人的少妇,26岁比温森特大两岁,温森特一见到她就爱上了她,但是凯有个很体贴的丈夫沃斯和一个可爱的儿子简。温森特对凯一家的快乐和睦感到很不是滋味,他开始意识到他自己是那样的渴望爱情。
温森特开始刻苦的学习。温森特每天在曼德斯先生那里学习7个小时的希腊文和拉丁文,还要学荷兰史和荷兰文法,然后和曼德斯先生讨论一些问题。到阿姆斯特丹不知不觉已有6个月了,他每天都要用功20个小时,他想尽快学会拉丁文和希腊文、代数及语法,然后进入大学,成为一名牧师。
但是,一年过后,温森特已经开始不适应这种正规教育,他对自己渐渐失去信心。问题不只在于学习困难,而是他内心的斗争,他认为他自己不适合去做那种在大学培养出来的学者式的牧师。曼德斯先生也觉察到了这一点。他们之间探讨过许多次,曼德斯也认为温森特可以继续做出选择。
11月,他应召来到教堂参见委员会以便取得对他的任命。但是另外两个小伙子都被委派了工作,而他则被认为拒绝服从学校当局,没有学会即席演讲而不能接受任命。
皮特森牧师给温森特父亲写信说明了情况,他决定让温森特到博里纳日去工作。博里纳日是个煤矿区,非常艰苦贫困,在比利时的南部。温森特的父亲同意负担他在博里纳日的生活费用,直到皮特森帮温森特弄到固定的职位为止。皮特森认为博里纳日地区的贫苦百姓需要像温森特这样有热情的人去向他们布道。同时皮特森牧师将努力给温森特谋一个职位。温森特坐火车来到博里纳日,铁路两边全是矸石堆成的黑山。他在瓦姆镇下了车,走过肮脏的瓦姆镇,就到了小瓦姆村,一片荒凉凄惨。小瓦姆村是个矿工村,全村仅有的一所砖房坐落在山顶上,是面包师约翰·巴普蒂斯特·丹尼斯的家,也是愿意为温森特提供食宿的地方。丹尼斯太太热情地接待了温森特。
温森特到小瓦姆村没有几天,就在丹尼斯面包房后面的一间简陋的小棚屋中举行了第一次宗教会议。村子里生病的人很多,他经常给他们带去一点牛奶或面包以及衣物之类,整个小瓦姆村的人渐渐喜欢上了温森特。
后来,温森特又在马卡塞附近发现了一座弃置不用的马厩,那里足可以坐100个人。小瓦姆村的矿工们把里面挤得满满当当,听温森特给他们布道。就这样过了一些日子,元旦节时温森特盼来了皮特森牧师寄来的一封信,信中说福音传道委员会得知他工作出色,决定授予他一项临时任命,期限半年,如果在六月底之前一切进展顺利的话,他的职务将成为永久性的。而且试用期间月薪为50法郎。温森特欣喜若狂,他找到了自己一生中所要从事的工作,这正是他一直盼望的,并且他再也不用依靠任何人来养活自己了。
温森特现在已是受委任的福音传教士,他又找了一个大房子,作为他举行集会的永久场所。有时下午他就召集一些还不够年龄下矿井的小孩,教他们念书,给他们讲一些最简单的圣经故事。房子里面很冷,他就随一些矿工的妻子和小孩到矸石山上去捡煤,回来生火,然后布道。他脸上和手上的皱纹里经常沾满了黑煤灰,感觉和矿工们没有两样,矿工们对他也就有了一种亲切感。
二月是一年之中这个地方天气最恶劣的月份。肆无忌惮的狂风席卷峡谷和山冈。矿工们从热得难以想像的地下出来,一下子暴露在冰天雪地里,顶着刺骨的寒风挣扎着回家,每天都有人死于肺结核和肺炎,温森特都不知他已主持了多少葬礼。他已经不再继续教那些脸色发青的孩子们读书了,而是成天到马卡塞的山上去尽量多拣点儿煤,分送到那些境况最凄惨的小屋里去。他开始把自己的衣服送给那些最需要它们的老人、小孩和孕妇。随着情况越来越糟糕,他开始做些实际工作,为矿工治病、洗衣、按摩、煮热饮料和熬药。最后,他竟把圣经留在家里了,因为他总抽不出时间去翻它。
到了三月份,热病开始蔓延。温森特自己忍着饥饿,把薪金中的大部分用来为病人买食物和药品,由于缺少食物,他越来越瘦,他那好激动和神经质的毛病也更严重了。寒冷和饥饿折磨着他,他仍发着烧四处巡视,他眼睛深陷,像两个喷烈焰的洞穴,两颊也凹陷下去,只有那个凡·高家族特具的大下巴顽强地前伸着。
矿井中最令人担惊受怕的事情偏偏在这时候发生了,因为瓦斯,矿工们都被封堵在矿井中。小瓦姆村感觉到了末日,到处是女人们歇斯底里的号啕声,雅克也死在下面。抢救人员无能为力,公司则要求矿工们继续采煤,停止抢救,矿工们忍无可忍,罢工了。而罢工就意味着小瓦姆村一贫如洗,饥饿笼罩着全村,温森特的薪金一到,他就到瓦姆全部用来买食物,分发给矿工们。后来他自己也除了咖啡没有任何食物了,他虚弱得站不起身,脸上肮脏的红胡子缠结成团,粗糙的麻袋布裹在他身上,代替了原来的衣服,床也早送了人,就用干草铺了一块地方代替。
他在墙角的干草上躺着,为葬身矿下的57名死者,举行安魂仪式,全村的人都挤到他的小屋里。然而这一切恰恰又被德容牧师和范登布林克牧师知道了,他们大为震惊,以为温森特疯了,认为他是在胡作非为举行野蛮的祭礼,与一位基督教牧师身份极不相称,是存心让他们教会丢脸。他们当即解除了对温森特的任命,自然薪水也随之停发。工人们最终不得不上工去了。温森特父亲从福音传道委员会那里得到音讯后,就给他寄来信并附寄了钱,要他回埃顿,温森特没有按父亲的意愿办。他又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没有工作、没有金钱、没有健康的身体、没有力量、没有思想、没有热情和理想了,而最糟糕的是失去了赖以维系生命的支点。他26岁的年纪,多次的失败已使他没有勇气再开始新的生活了。
矿工们对他是理解的,博里纳日的生活一如往常继续着。这期间,家里又来信告诉他,凯·沃斯的丈夫猝然亡故。温森特处在情感耗尽、一蹶不振的状态下,对此事也毫无反应。
在父亲寄来的钱用完后不久,他收到了弟弟提奥从巴黎寄来的信,信上恳求他不要在博里纳日浪费时间,而要利用信中寄去的钱采取决定性的步骤另谋生路。温森特觉得自己留在博里纳日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他无处可去。
夏去秋来。温森特仍然不敢正视自己的生活,他曾有一段时间埋头书籍,他想在书中寻觅到可以重新指引他生活下去的目标。家中来信说像他这样生活是对一切高尚的社会传统的冒犯,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再找个工作来养活自己,他何尝又不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呢。他知道,他已经到了一生的最低点。日子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过去了,转眼就到了冬天,他总是在父亲和弟弟提奥的交替供应下维持半饱的生活。
他开始画画,因为他突然省悟到自己在怀念那艺术的世界了。曾几何时,他是多么熟悉伦勃朗、米莱、朱尔·迪普雷和德拉克罗瓦!他想起在伦敦和阿姆斯特丹的美术馆里曾经看到过的每一幅美丽的油画,渐渐地又恢复了活力。他开始省吃俭用去买一些铅笔和白纸,找一块薄木板,就出发去马卡塞。他画得仓促而潦草,解剖知识一点都没有,透视不对头,比例也不准,他意识到自己还未入门,决心从临摹开始,而且要临摹大师的作品,所以他又主动写信给弟弟提奥,让他寄一些素描来。提奥给他寄来了他需要的作品,还有一些大张的素描纸,供他临摹用。温森特起早贪黑的画,有时也给小瓦姆村的矿工们及他们的妻子儿女写生或者到马卡塞矿井门口作画,画完后就复制一幅,把它夹在信里寄给提奥。他很投入地画画,有时经常弄得身无分文,不得不靠别人借给他一点点面包维持生命。他身体状况越来越差,持续高烧。就在他卧病不起的时候,他弟弟提奥赶到了博里纳日,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他弟弟提奥这几年大有长进,虽然才23岁,但他已是巴黎的一名出色的画商,经济上也很富裕,仪表堂堂,风度不凡,在巴黎还有一套不错的公寓,房间布置得很是华贵。当他见到温森特这幅凄惨贫困不堪的样子时,手足之情令他落泪了。他赶紧去弄了些吃的,又给温森特买来一些床单衣物及其他生活必需品之类,把温森特的肚子填饱,又给他洗了澡,刮了脸,然后让他美美地睡了一觉,这样温森特的精神状况才好了许多。
温森特抽着提奥从巴黎带来的上等烟丝,想起了在布拉邦特度过的童年时代,他和提奥一起在莱斯维克的老磨坊,那是值得留恋的日子。他们开始讨论日后的生活,提奥明确提出来要支持他,只要温森特选定一个目标,提奥将为他提供经费,每月给他寄来生活费,直到他成功。
温森特毫不迟疑地说:“我准备做个艺术家!”他没有想到,他将为此而付出一生。他更没有想到,欧洲源远流长的艺术史上将会写下怎样灿烂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