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奥回了巴黎,温森特草草打点行装,乘火车回到了故乡埃顿。
家人尽量回避谈及他穷困潦倒的境况,只是用食物和亲情使他在身体和精神让得到恢复。温森特每天都在田野的荒地上徘徊或在自家房舍附近漫步,他渐渐感觉到自己又恢复了活力,他开始着手工作了。父亲发现他每天在家临摹素描,很疑惑:“干这一行有前途吗,温森特?”父亲问,“你是不是有可能做到自食其力呢?”
温森特马上回答父亲说提奥打算支持他,直到他能自立为止,并且告诉父亲:“这是最后的选择,父亲。我再也不会改变主意了。”父亲感到很宽慰。温森特于是每天带上绘画用品和画架,到乡间去写生。埃顿是个相当闭塞的小镇,这里的人都斜眼看着这么大个人成天拿着铅笔和画纸在旷野里消磨时光,他们认为这是不可思议的。特别是温森特古怪的服装、举止、红胡须、以往的经历,在他们眼中简直与疯子没有两样。
晚上,温森特就在家中画他的家人,如父亲、母亲、小弟科尔以及三个妹妹。他总是画得相当吃力,一个动作又擦又改许多遍还是看着别扭。他父亲又开始担心儿子是不是那块料。
提奥给他寄来了纸,解剖图片、画笔、颜料和他尽力省下来的法郎,还专门写信鼓励他努力工作,不要做那种平庸的艺术家。
日子过得忙碌而愉快,转眼就到夏天。他最乐意画那些田野中的风景和农夫。有时画掘地的人,一下子画五遍;有时画播种者,也是两遍不够又画两遍;后来又画羊倌倚着他的牧羊棍或一个正在削土豆的妇女。他母亲很奇怪他为什么总是画那些穷困的农夫。夏天又过去了。温森特觉得自己应该出去开开眼界,于是他写信征求提奥的意见,提奥寄来了火车票钱。温森特开始联系他家在海牙的亲戚特斯提格和毛威,告诉他们自己准备移居海牙,然后就出发到这个国家的首都去了。
赫尔曼·特斯提格先生是海牙美术学校的创始人,也是荷兰最著名的画商,他继温森特·凡·高叔叔之后担任了古比尔公司的经理。他很爱荷兰的那些年轻的画家,并且大量收购他们的作品,高价售出,他想为荷兰培养出第一流的大画家。
温森特来到古比尔公司找特斯提格。装点十分华丽的古比尔公司给人的印象是非常富有但不失文雅。而温森特当初是很有可能成为这里的主人的。他把他的作品给特斯提格看,先是博里纳日那些下班归来的衣衫褴褛的矿工、俯身在矸石堆上捡煤的矿工妻子,然后是布拉邦特耕耘播种的劳动者的素描。
他极想知道,这些画着底层穷苦人民的朴素的画在这高贵的艺术殿堂里是否卖得出去。
而特斯提格可怕的沉默无形中告诉他——他的作品是拙劣的。
他决定去找他的表哥安东·毛威。毛威是海牙有名的大画家,在美丽清洁的海牙有一幢不错的房子。毛威提议他开始用颜色作画,并且在温森特的一再要求下勉强同意当他的老师,当然也有前提,那就是不能影响他本人作画,因为毛威觉得自己太忙了。温森特兴高采烈的踏上归途,返回埃顿。他一到家,看见表姐凯·沃斯在那儿。
原来凯的丈夫亡故了,对她打击很是沉重,于是携儿子简来到布拉邦特的埃顿。温森特内心非常高兴,因为他一直偷偷爱着凯。他不仅爱她的美貌,而且爱她整个的人和她的风度举止,她举手投足间表现出来的良好教养。在温森特失去乌苏拉以后漫长的七年里,他是何等的孤单寂寞。他这一辈子还不曾听到过女人对他讲一句表示爱恋的话语,也没有女人用含情脉脉的目光看过他一眼。他想得到凯的爱,28岁的他渴望爱情。
他每天邀凯和她的儿子简外出画画写生,他以非凡的毅力遏制着自己的感情,因为凯从不给他一点儿机会。
他终于按捺不住了,他的热情冲破了人为的堤坝。那天,他们一如往常一样出去,温森特画了整整一个上午那个挖地的人,然后休息,吃午饭,简在草地上睡着了。温森特突然发狂地把凯搂到怀里,粗鲁而热情的话语如汹涌的海水从他口中奔泻出来。凯先是恐惧,继而反感,最后是逃跑。“不,永远办不到!”她斩钉截铁地说,“这是不可能的!”
家中的人都认为温森特疯了,非常气愤和伤心。凯次日一早便带儿子回阿姆斯特丹的家去了。温森特开始苦苦地给凯写信,但是斯特里克姨父明确地表示说温森特前途没有保障,没有钱,和凯之间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温森特决定去找凯,但他确实没有钱,只好求助弟弟提奥,提奥寄了二十法郎作为他到阿姆斯特丹的路费。他赶到了凯的家,并且闯了进去,斯特里克牧师将他痛骂一顿。他执意要见凯,但凯却躲起来了。温森特第一次感到一种巨大的、无言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