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奇异的名字:问荆。一旦你走进了它,你就会明白伤筋断骨的愈合的痛。
问荆问荆,问什么呢?拷问的问,荆棘的荆,拷问的是人生路上的荆棘?那些充满着坚硬与刺的障碍物,密扎扎地,长在你必经的路上。也许问荆里,荆是泛化的,世间有多少事与物都可以成为荆棘?或许荆是有形与无形的化身。
问荆,乡间里常见的一种杂草,一种没有种子的杂草,而且泼皮生长。山间、沟渠还是草甸,都有它的足迹。庄稼是不喜欢这种草的,它的存在,麦子、大豆、谷子等总会受到不同程度的伤害。在农人看来,一切伤害庄稼的草,都是草,都是火与灰烬,最后的结局是肥料,庄稼生长的催化剂。他们的眼中,庄稼高于一切,生存高于一切。
我只能惋惜于问荆生错了地方。存在都是合理的。我一直视萨特的话为经典。走近问荆,你将会惊诧。问荆的英文是马和鬃毛的单词缩写。问荆恰似马的鬃毛?你看它遍布山野,似乎是它达达的马蹄,长而高的身影,纤长的枝叶,就是一簇鬃毛,在风中吹拂。马的形,马的性格似乎都具备了。
再走近点,我们还会发现这个问荆还有许多通俗的名字:接续草、公母草、搂接草、空心草、马蜂草、猪鬃草、黄蚂草、接骨草……这是一串很有学识的名字,高到骨血,低到猪的胃。它居然与骨、血有关。原以为一节节,是虚有的外表,没想到碧绿的汁液里隐藏着一种深邃的元素,抵达骨头的硬度。它没有精致的培育,也没有豪华的环境,潮湿的草地,或无人问津的山坡,都是它们的家园。据《本草纲目》云,这种草提取汁液可以止血,营养骨骼,还可以明目。
人类真是奇怪,问荆居然有个这样充满个性的名字,恰如其分的名字,一下点破它的谦卑与出类拔萃,把草得高度抬升到生命的血与骨的高度。要是没有这样的名字,或许草木一秋,终究是化作炊烟一缕,随青烟袅袅消失。由此看来,世间,没有哪一种事物如草般,低到低处,低到泥土的低处,低到生命的低处。问荆,纵然接好你的骨头,止住你喷涌的献血,支撑着你世上的行走,是功臣?是英雄?其不过依旧是草,一株山坳里自生自灭的植物。
大地的辽阔,这辽阔也是属于草的,只要有泥土和合适的环境,它们就偷偷地从大地的深处钻出来,把自己呈现给世间,相遇或错失,生到死,旺盛或者枯萎,都随风消失。来年,依旧是青色一片。“为了你我的相遇,我已在佛前苦苦求了五百年。”这问荆似乎还有佛意?生生死死,明明灭灭,闪亮的一刹那,则是在等到受伤的骨,流逝的血?用自己的躯体延续人类生命的延续?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站在大地上,草与人,都是大地的苍生。草与人,有何区别?一样的泥土,一样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