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谷雨和芒种是初中、高中时的同班同学,又都是老葫芦洼的崽儿。三人一块穿开裆裤光着腚长大的,青梅竹马,麦子喜欢谷雨,但更喜欢芒种。
谷雨家非常殷实,父亲常年在外搞建筑承包,是老葫芦洼的首富,看着谷雨家那洋里洋气的小楼,全洼的人似乎都有点呼吸不畅,说话都阴阳怪气的,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所以谷雨在洼里人的眼里,是个小白脸。谷雨和麦子、芒种一起落榜后,谷雨接过父亲的班,干起了小老板。而芒种呢,和药罐子的娘一起在洼里守着黄土地,守着贫穷的日头。
麦子倾向芒种,芒种比谷雨有灵气,活泼,又讨人喜欢。不像谷雨,一副呆木鸡,阔少的样子。
芭埂上,麦子做在青青的绿芭埂草上,看着淮河的落日,河上的白帆。
谷雨说,麦子,我……我……谷雨脸憋得通红。麦子看着谷雨,我,我什么?说话嘴里咬个枣核似的。麦子嘴撮得老高。
谷雨天生就有点嘴拙。不像芒种。
芒种不知何时从哪采来一把野花,一本正经地,单膝跪到在麦子的面前,美丽的姑娘,带着你的马车,你愿意嫁给我吗?麦子扑哧一声就笑了,很灿烂。
娘不相信麦子会把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看着米箩不跳,非要蹦进糠箩。可是麦子的脾气娘是晓得的,她认准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任性。
娘眨吧着眼睛看着门外六月的毒日头,喊道,麦子,跟娘锄草去,再不锄,草和黄豆一样高了。
黄豆地里,像是着了火般,人热得快要背过气了。麦子红脸赤脖,衬衫湿透了。娘说,穷人的命,你看人家谷雨就不受这样的罪了。
麦子知道娘的话里意思,我就嫁给芒种,吃糠咽菜我愿意嘛。麦子把锄向脚下一棵草尽力使去。
穷得连老鼠都吃不饱,怎养活你个大活人?娘有点生气了。
麦子理直气壮地说,你敢保证人家今后不会发财?
娘给噎得气都上不来。
爹见麦子鬼迷心窍,大发雷霆,说我们巴心巴肝地为你好,你却……爹把高扬起的巴掌没有打在麦子的身上,落在自己的大腿上。前些天,谷雨爹已经派媒人把彩礼准备送来了,至于钱嘛,随麦子爹说了算,主要原因是谷雨看上了麦子,反正他家就谷雨这么一根独苗,花上十万八万也值得。
爹和娘欢天喜地地答应了,麦子肯定会同意的,他俩好着呢。麦子爹还客气地说,什么钱不钱的,只要麦子有日子过做老的就安心了。
没想到,麦子死活不同意,她就要跟芒种在一起。
麦子冷冷地说,听人家说,有钱人心眼坏,再说谷雨家钱他爹挣的,又不是谷雨挣来的。
麦子躺在床上三天三夜,不吃不喝。爹娘又心疼,知道讲不信她,只好长叹了一口气。
婚后,芒种和麦子过得蜜似的。
可不久,柴米油盐渐渐地难倒了麦子。两人开始有了小小的磨嚓了,越来越多。
芒种从地里一回到家,麦子就数落他,你看人家男人,大把大把挣钱,你呢?比人少什么啊?近年来,随着经济的搞活,各种厂办企业林林立立,洼里很多男男女女都外出打工了,腰包装满了钞票。
芒种心更烦了,他知道麦子矛头直指向谷雨的。
芒种很生气,好好好,我明天就走,行了吧?第二天没亮,芒种背着行囊,匆匆走了。
芒种走了。生活的重担一下子落在了麦子的身上。锅台地里,把麦子压得够戗,还要照顾药罐子的娘,半夜里还要给娘煎药。午收或秋收时,麦子一个人忙不过来,谷雨看在眼里,就偷偷地趁着月色帮着她。麦子说过,有钱男人就学坏。谷雨知道麦子看不上他,谷雨不在乎,他愿意帮她,他觉得自己不是那种坏男人。
半年后,麦子开始接到在深圳打工的芒种挣的第一笔汇款了。两千块钱哪,把麦子喜得发狂。逢集,麦子上街,打鱼买肉,还给自己的爹娘做了两套衣服。其实,麦子想让他们证实,他们当初的想法是错的,芒种是好样的。
麦子的家门口,经常响起车铃声。
麦子,又来汇款单了。
麦子,快拿印章来,取钱。
这时,麦子就像过年似的,从屋里风风火火跑出来。
时间一长,麦子失落落的,面对花花绿绿的钞票,有点不放心的感觉。芒种挣到了钱,怎还不回来的呢?
麦子跑到谷雨家,挺难为情地对谷雨说,谷雨,帮我问下,芒种什么时候回来?谷雨家在洼里第一家装上了电话,新鲜着呢。谷雨爹手里还拿着个匣子呢,还能听人说话。
谷雨从屋里出来,对麦子说,芒种说,明天就坐车回来了。
娘不顾年迈体衰,老早就起来了,杀鸡宰鸭,准备好好犒劳犒劳芒种。麦子也把自己拾辍起来,跟结婚似的,一身亮丽。
黄昏时分,一辆小轿车开进了葫芦洼,开到了麦子的家门口。从车上下来一个人,一看正是芒种,娘一把紧紧地抱住了他,麦子也流出了欢喜的泪。娘问,吃饭了吗?芒种不耐烦地说,在县城饭店吃过了。麦子和娘心一惊。
芒种说,车上还有人呢?接着从车上下来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
谁?娘疑惑了,赶紧问了声。您儿媳妇!
什么?我——儿——媳——妇——
那麦子呢?娘声音都大了。
一年后,单身的麦子找到了谷雨。谷雨,你还要我吗?要,要,麦子。我要你。谷雨还兴奋地说,麦子,这下你可放心地喜欢我了,爹包工程砸了,我一无所有了……
啊——麦子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