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受封晋王坐镇并州,主要职责就是防御边疆的强敌突厥。早在隋朝崛起之前,雄踞漠北西域的突厥汗国已是亚洲大陆的霸主,隋朝建立后,击败与削弱突厥是当时面临的最大政治军事任务。
隋朝整个北部边境承受着很大压力,而沙钵略可汗刚刚袭汗位,急于建功,以巩固自身地位,首先先唆使其属国吐谷浑向隋西部边境发难,兵寇弘州(今甘肃临潭县西),迫使隋放弃了弘州建制。开皇二年( 582),沙钵略“悉众为寇,控制之士四十万”,并征北齐降将高宝宁部为先锋,进驻长城寇平州(今河北卢龙县北),突厥则兵分数路大举犯隋。隋军数为所败,“武威、天水、安定(今甘肃泾川县北)、金城(今甘肃兰州市)、上郡(今陕西榆林县)、弘化(今甘肃庆阳县)、延安六畜咸净”,损失巨大。突厥“欲窥长安”,隋文帝命令皇太子杨勇屯兵咸阳。又诏大将于仲文率兵屯狼塞。杨广统领的并州因早有准备,没有受到多少的损失。
早在开皇元年( 581)九月,隋文帝曾命令左仆射高颎节度统军,以元景山、长孙览为元帅伐陈。元景山军出汉口获得胜利,开皇二年( 582)正月陈宣帝驾崩,这也是灭陈的好机会,但二月高颎却奏“礼不伐丧”,因而班师,其主要原因在于北面突厥的大举进犯。突厥不愿看到中原的统一,对于新建立的隋朝来讲,最大的敌人是北面的突厥而不是南方的陈朝,于是隋文帝制定了先北后南的战略方针。
对突厥的南侵,隋廷一方面加紧防备,组织全面反击,与此同时,因突厥希望中土华夏分裂割据以便从中渔利,隋廷并且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采用挑拨离间之法破坏突厥内部团结,以求全都击破。此计首先由长孙晟提出,此人文武双全,千金公主宇文氏入突厥和亲,正是他送去的,长孙晟因而熟悉突厥内部情况。
突厥统治的蒙古中亚广大地区,内部很不稳固,被统治的铁勒诸部一直在反抗。突厥上层也有大小好几个可汗,他钵可汗死时,其子庵罗被迫让位于沙钵略,被封于独洛水,称第二可汗。木杆可汗之子大罗有被封于阿尔泰山之东,称阿波可汗。西域中亚地区是土门之弟室点密征服的,室点密之子玷厥时驻牧于乌孙故地(今伊犁河上游,准噶尔盆地),称达头可汗。另沙钵略之弟处罗侯于克鲁伦河东管辖被征服的契丹、奚、雷、鞑靼各族,称突利可汗。另外,还有阿波之弟贪汗可汗在蒙古草原之西。沙钵略为大可汗,其他五个小可汗也独立掌握自己的牧地。“叔侄兄弟各统强兵,俱号可汗,分居四面,内怀猜忌,外亦和同,难以力征,易可离间”。隋廷充分利用大小可汗的之间矛盾,制定了远交近攻,离强合弱的分化突厥内部的策略,遣长孙晟出黄龙道勾结东面可汗处罗侯和所属契丹等部族,又遣太仆卿元晖出伊吾道交结西面达头可汗,并且赠给他一面狼头纛。开皇二年(582)沙钵略调发诸小可汗兵四十万由兰州攻隋,掠到周槃(今甘肃庆阳北),西突厥可汗达头即不愿再南下,引兵退还。长孙晟又说和隋友好的东部突厥处罗侯之子染干向沙钵略谎报军情:“铁勒等反,欲袭其牙。 ”沙钵略害怕,乃回兵出塞退还其牙帐。
开皇三年(583)四月,沙钵略又十次重来,隋文帝派卫王杨爽等八道元帅分兵拒敌,其中朔方(今内蒙古毛乌素沙漠南之自城子)一路大败沙钵略于白道(今内蒙古呼和浩特市西北),“沙钵略弃所服金甲潜草中而遁。”出卢龙塞(今河北喜峰口附近)的一路进攻高宝宁,高宝宁放弃城走,旋为部下所杀;另一路由行军元帅于仲文统十二总管出服远镇,斩首千余级,于是又从金河出自道。又遣五总管率兵两万出盛乐道(今内蒙古和林格尔北),直到那颉山,在护军川北和沙钵略可汗主力部队相遇,可汗见于仲文军容齐肃,不战而退,于仲文率精骑逾山追击,还不到丽还。西出凉州(治今甘肃武威)一路也屡败阿波可汗军,结果,阿波在长孙晟反问诱说下遣使入朝,沙钵略闻阿波“怀贰”,于是北袭其牙庭,杀阿波母并尽虏其部众。阿波无家可归只好西投中亚的达头可汗,达头听说阿波之母被杀,为之大怒,并且借兵十万助阿波复仇,正在这时,以西部阿波、达头、贪汗、庵罗四可汗为一方,东部沙钵略、处罗侯兄弟为另一方的突厥大内战全面爆发,战后突厥并分裂为东西两部了。
突厥内乱对隋文帝来说十分有利。
隋文帝委长孙晟以重任,对突厥继续实行分化离间政策。长孙晟不愧为一个卓越的战略家,他依据突厥内战形势变化适时调整政策,使内战诸方实力平衡,而不让突厥再出现新的强势政权。刚开始,隋廷支持西部集团,孤立敌视隋朝的大汗沙钵略,使阿波的东征大获全胜。沙钵略连遭败绩众叛亲离,又东畏契丹,走投无路,在开皇四年( 584)奉表隋朝,向隋文帝稽颡称臣。本来和隋文帝杨坚有杀父之仇的可贺敦千金公主宇文氏也奉表请为隋文帝女。这时,年幼的晋王杨广以为灭突厥的机会到了,上表“请因其衅而乘之”。隋文帝未允,反而接受了沙钵略的归降,并且特发诏改册千金公主为大义公主,取大义灭亲之义,入杨氏宗籍,公主遂成为杨广的姐姐了。
开皇五年( 585),阿波夺於都斤山大牙,占领漠北全境。沙钵略请求将部众渡漠南,寄居白道川,隋文帝应允,并且命令晋王杨广“以兵援之,给予衣食,并赐以车服鼓吹”。至此,沙钵略已完全沦落为隋朝藩属。与此同时,阿波已在漠北自立为突厥大汗,隋文帝又遣上大将军元契出使,这等于承认了阿波的大汗地位。这时,突厥达头在西,阿波在北,沙钵略在南,三个政权鼎足并立,而隋廷对突厥三个牙帐同时予以承认,维持突厥分裂显然对隋朝更为有利。
开皇七年( 587),南牙帐沙钵略可汗死,根据突厥兄终弟及祖制由处罗侯继立,隋文帝派长孙晟册立为莫何可汗。在这时,又册沙钵略之子雍闾为叶护可汗,以再分其势。
没过多久,北牙帐阿波与西牙帐达头两大可汗又化友为敌,达头不满阿波自立为大汗,势凌于己,遂统军东征,杀阿波所属九姓铁勒三十余万人,阿波仅率五六千人窜逃于山谷。处罗侯闻讯立刻表请隋廷发兵“乘胜进取”,但长孙晟又进言利用矛盾,两存其南北牙帐,长久分裂突厥,依然,隋文帝发兵进讨。但莫何可汗仍独力出师,北征穷寇阿波,并赍隋文帝所赐旗鼓,以壮声威。阿波之众见旌旗招展,认为隋廷兵助莫何,多来降附,走投无路的阿波可汗被生擒。莫何进而统一大漠南北,还牙於都斤山,势力复振,紧跟着又整军西击达头可汗,进军中莫何中流矢卒,由雍间继立,称都兰可汗,并持续和西部达头争战,此时突厥实又分为东突厥、西突厥两部。
东突厥是在危难中得到隋廷助力才可以复兴,可汗臣服于隋朝,并借隋廷的力量与西突厥抗衡,隋廷北境的强敌现在变成了温驯的附庸。使北境的和平使隋文帝可以腾出手来部署兵力,扫灭南边的陈朝,中国统一的时机终于成熟了。
晋王杨广因尚年幼,在这一段时间的对突厥反击作战中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但总晋王府军事的左武卫将军李彻则多次参加反击作战。杨广在北塞边境亲眼看见了草原上风驰电掣的一幕又一幕,他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位英雄,驰骋草原。
开皇八年(公元 588年)十月二十八日,隋文帝要出师进攻南陈,在太庙祭告祖先,并任命晋王杨广、秦王杨俊、清河公杨素三人都为行军元帅。
命令杨广率领军队从六合出发,杨俊统率军队从襄阳出发,杨素从永安出发,荆州刺史刘仁恩统率军队从江陵出发,蕲州刺史王世积统率军队从蕲春出发,庐州总管韩擒虎统率军队从庐江出发,吴州总管贺若弼统率军队从广陵出发,青州总管弘农民燕荣统率军队从东海出发,共有行军总管九十位,兵力五十一万八千人,都受到晋王杨广的节度指挥。东起海滨,西至巴蜀,旌旗耀日,舟楫竞进,横亘连绵千里。为了让晋王杨广做好这场平陈战役,隋文帝又任命左仆射高颎为晋王元帅府长史,右仆射王韶为司马,前线军中所有事务全由他们裁决处理,包括安排各路军队进退玫守以和料理调拨军需供应。
十一月初二,隋文帝亲自为出征将士饯行,十一月初十,隋文帝又到定城,举行远征誓师大会。隋朝军队进到长江北岸,晋王元帅府长史高顼问行台吏部郎中薛道衡:“今段之举,克定江东已不?君试言之。”此次大规模用兵,江东地区能否攻克?薛道衡作了这样的回答:“郭璞有云:‘江东偏王三百年,还与中国合。 ’今数将满矣。以运数而言,其必克一也。有德者吕,无德者亡,自古兴灭,皆由此道。主上躬履恭俭,尤劳庶政,叔宝峻宇雕墙,酣酒荒色。上下离心,人神同愤,其必克二也。为国之体,在于任寄,彼之公卿,备员而已。拔小人施文庆委以政事,尚书令江总唯事诗酒,一本非经略之才,萧摩诃、任蛮奴是其大将,一夫之用耳,其必克三也。我有道而大,彼无德而小,量其甲士,不过十万。西自巫峡,东至沧海,分之则势悬而力弱,聚之则守此而失彼,其必克四也。席卷之势,其在不疑。”其意谓,晋朝著名术士郭璞曾经预言道:“江东地区分王立国三百年后,当复与中原统一。 ”现在三百年的时间已到了,这是我们皇上敬业勤俭,为国辛劳,而陈后主却荒淫奢侈,昏庸无道,这是二。国家的安危兴亡在于用人,南陈王朝任命江总为宰相,而江总只会赋诗饮酒,不理政事,又选拔,么薄小人施文庆,委以政事,又任命萧摩诃、任忠等人为大将,他们只有匹夫之勇而无智谋,这是三。隋朝政治清明,地大物博,南陈政府腐败,地域狭小,估计他们的军队不过十万人,西起巫峡,东至大海,兵力分散则势力孤单,兵力集中则会顾此而失彼,这是四。所以,势在必胜,事不迟疑。高颎听后高兴地说:“君言成败,事理分明,吾今豁然矣。本以才学相期,不意筹略乃尔。”其意谓,听了你一番分析,成败道理,令人豁然开通。我原来只是钦佩你的才学,没料到还能如此运筹帷幄。高颎将薛道衡之筹略很快呈报晋王杨广,杨广亦豁然开通,更增添平陈之信心。薛道衡论成败,未言军事,而所举四端,皆为政治、用人、时势,高颎及晋王倍加赞誉,道理可能也在这里。
砀素率领水军顺流而下,越过三峡,到达流头滩。南陈将军戚昕率领青龙战船一百余艘据守狼尾滩,这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隋朝将士担心无法通过。杨素说:“胜负大计,在此一举。若昼日下船,彼见我虚实,滩流迅激,制不由人,则吾失其便;不如以夜掩之。”其意谓,成败之在此一举,我军如果白天顺流而下,敌军就很容易知道我军的虚实,加上滩流湍急,船只难以军握,我们就失去了居于上游的有利条件,不如在夜间突然袭击敌军。并且杨素亲自率领黄龙舰船数千艘,将士口衔木条(防止出声),顺流而下,又派遣开府仪同三司王长袭率领步兵从长江南岸攻打戚昕别处营垒,大将军刘仁恩率领骑兵由北岸攻击白沙,黎明而各军皆至,可以一齐发起进攻。戚昕战败逃走,隋军俘获了全部南陈将士,杨素对他们加以安抚慰劳,一律释放。紧接着,杨素率军乘胜又顺流东下,舟舻舰船布满了江面,旌旗迎风招展,铠甲在太阳下反射出万道闪光。杨素坐在一只平板大船上,仪表堂堂,气势不凡,南陈官民看见后,全部心中惧怕,说:“清河公即江神也!”南陈沿江镇戍要塞,听说隋军步步进逼,持续飞书奏报朝廷,但是中书舍人施文庆、沈客卿把奏疏全部压下,没有呈奏陈后主。就是呈奏了,陈后主也是置之不理。施文庆沈客卿之所以不同意派兵防御,其理由是:“此是常事,边城将帅足以当之。若出人船,必恐惊扰。”认为隋朝的侵扰这是常事,边镇将帅足可抵挡。如果从京师调派陆军及水上舰船,恐怕会引起人心慌乱。
等到隋军到达长江北岸,南陈突然出现了大批隋间谍以后,袁宪等人又多次上奏请求。施文庆对陈后主说:“元会将逼,南郊之口,太子多从;今若出兵,事便废阙。”其意谓,正月的大朝会即将来临,南郊大祀那天,太子陈深必须率领众多军队,现在如果向京口、采石以和江面派遣军队和舰船,南郊大祀之事就得废省。陈后主说:“今且出兵,若北边无事,因以水军从郊,何为不可!”以为现在暂且派出军队,到时候如果北边战场无事,就顺便使用这支水军跟随至南郊,参加祭祀,又有什么不可以。施文庆又回答说:“如此则声闻邻境,便谓国弱。”就是说,会邻国这样做知道,隋朝便会认为南陈懦弱。后来施文庆又送金银财物给尚书令江总,命令江总入官为施文庆游说,陈后主不好违背江总的意见,但又紧迫于朝廷群臣百官再三奏请,于是就下令由朝廷百官大臣再作仔细商议决定,而江总又利用职权多方压制袁宪等人,所以,长时间商议还迟迟没有作出决定。
陈后主心态安闲时,经常若无其事地对侍卫近臣说:“王气在此。齐兵三来,周师再来,无不摧败,彼何为者邪!”认为帝王的气势一向都在建康,自开国以来,齐军曾经三次大举进犯,北周军也曾经两次大兵压境,但是无不遭到惨重失败。现在隋军来犯又能把我怎么样!都官尚书孔范附和说:“长江天堑,古以为限隔南北,今日虏军岂能飞渡邪!边将欲作功劳,妄言事急。臣每患官卑,虏若渡江,臣定作太尉公矣!”认为长江是一道天堑,从开天辟地起,一直到隔绝南北。现在敌军难道做到飞渡不成!这都是边镇将帅想建立功勋,所以谎报边事紧急。我一直不满意自己卑微的官职,可是敌军能越过长江,我一定会建功立业,荣升太尉三公高位。有人谎报说隋军战马有许多病死,孔范又日出大言说:“此是我马,何为而死!”陈后主听后,哈哈大笑,以为孔范说的很对,所以不严加戒备。陈后主仍然与他宠爱的张丽妃、孔贵妃,带着大臣江总、孔范等饮酒赋诗,听乐观舞。朝臣正忙于筹备元旦大庆。陈后主的亲信施文庆,唯恐隋军攻打的消息干扰了元旦大庆的准备,不但不作报告,而且把战备的事宜都推迟了。
除夕之夜,皇宫里灯火辉煌,满朝文武围绕着丰盛的酒席,正在那儿狂欢。陈后主喝得酩酊大醉,昏昏沉沉,紧急军事情报还没有拆封,便丢在床下。守卫军事要地的将士,也喝得东倒西歪。与此同时,南陈之败,除了杨广的指挥得法外,其自身内部的腐败也是一大原因。就在南陈狂欢之时,庐州总管韩擒虎,率领五百人在夜色掩护下,从横江南渡,在采石矶登陆,酣醉的陈军全部杀死。开皇九年(公元 589年)元旦之晨,吴州总管贺若弼又乘漫天大雾,偷渡长江,南陈沿江军民竟没有发觉。首先,贺若弼卖掉军中老马,大量购买南陈的船只,并把这些船只藏匿起来,最后又购买了破旧船只五六十艘,停泊在小河内。南陈派间谍暗中窥探,以为隋王朝没有别的船舰。这就使南陈失去了警惕。贺若弼又请求让沿江防守的兵士,每逢轮换交接的时候,都一定要聚集广陵。可是,每当换防之际,造成隋军“大旌旗帜,营幕遍野”的景象,南陈军认为是隋朝大军来到,于是急忙调集军队,加强戒备,随后知道是隋朝士卒换防交接,就将已聚集的军队解散。到后来南陈对此已习以为常,就不再加强戒备。贺若弼又经常派遣军队沿江打猎,人欢马叫,惊天动地。所以,贺若弼渡江时,南陈守军竟没有发觉。
平陈元帅杨广率军驻扎在六合镇桃叶山指挥。当时南陈民奋“多唱王献之桃叶辞云: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饿,但度无所苦,我自迎接汝。”这里也表达了对以杨广为首的平陈大军的欢迎。
正月初二,南陈采石镇戍主将徐子建携带紧急文书飞骑赶赴都城报告隋军已渡江的消息。陈后主心里急了,初三召集公卿大巨进宫准备军事会议。初四,陈后主才下诏书说:“犬羊陵纵,侵窃郊畿,蜂虿有毒,宜时扫定,朕当亲御六师,廓清八表,内外并可戒严。 ”、以为隋军胆敢肆意兴兵凌虐,侵犯京畿郊区,就好似蜂虿有毒,应该尽快扫灭。我当亲自统帅大军,消灭敌军,廓清天下,并且在朝廷内外实施戒严!于是任命骠骑将军萧摩诃、护军将军樊毅、中领军鲁广达三人当都督;命令司空司马消难、湘州刺史施文广两人当大监军;又派遣南豫州刺史樊猛率舰队从白下出发,散骑常侍皋文奏率军镇守南豫州。陈后主又下令悬出优厚奖赏条件,规定和尚、女尼、道士,都不准免役,一律参战。
正月初六,贺若弼攻克了京口,擒获了南陈京口刺史黄恪。贺若弼军队纪律森严,对民众的一草一木,都不侵犯,有一位士卒离开队伍到民家私自买酒,立刻被抓起来斩首。严明的纪律,大大增大了战斗力,贺若弼渡江后,势如破竹,节节胜利,俘虏南陈军队六千余人。对这批俘虏兵怎样处置?杨广遵照父皇的主旨,下令:全部释放。为什么要这样呢?则减轻部队的包袱,二则遣送俘虏兵回去,可以进行攻心战。历史上全都有杀降将、坑战俘的,而晋王杨广却能全释战俘,可见其很高明。晋王将隋王朝的征伐南陈的宣战书交给俘虏兵分别带往全国各处散发。其宣战书这样说:“陈叔宝据手掌之地,恣溪壑之欲,劫夺阎闾,资产俱竭,驱逼内外,劳役弗已;穷奢极侈,俾昼作夜;斩直言之客,灭无罪之家;欺天造恶,祭鬼求恩;盛粉黛而执干戈,曳罗绮而呼警跸;自古昏乱,罕或能比。君子潜逃,小人得志:天灭地孽,物怪人妖,衣冠钳,道路以目,重以背德违言,摇荡疆场;昼伏夜游,鼠窃狗盗。天之所覆,无非朕臣,每关听览,有怀伤恻?可出师授律,应机诛殄;在斯一举,水清吴越。”宣战书意思谓,陈叔宝盘据的不过弹丸之地,可是他欲望之大,却好像山谷深沟。劫夺乡民百姓,使他们驱赶天下黎民,倾家荡产劳役不休;穷奢极侈,昼夜寻欢作乐,诛杀直言敢谏之士,屠灭无罪者之家,欺瞒上天,却又去祭祀鬼神,祈求福佑,和后宫宠爱的妃子出游,前呼后拥,侍卫翼从,清道戒严。自古以来,帝王昏庸腐败,难正人君子纷纷潜逃归隐,小人奸臣则个个升官进爵。在此天上有异,地下降灾,物生怪,人变妖,士大夫钳口结舌,平民百姓侧目而视,于是,陈叔宝背叛德义,违背誓约,侵犯隋地。他个人则白天隐伏,夜晚却出来游荡,简直跟小偷、强盗一般。全天之下都是我的臣属,每当听到有关江南百姓受苦受难的奏疏,心中都感到痛苦悲伤。现在,我下令出师进攻,以正国法,乘机诛杀暴君。这次战役,将会永远扫平吴越地区。
宣战书罗列了南陈皇帝陈叔宝罪行二十条,缮写副本三十万张,送到了江南。如何散发呢?他们想了极好的计策,即请俘虏带到各地去散发,贺若弼给俘虏兵发足粮食,派递增家,把宣战书带往江南各地。宣战书好像雪片一般飞往四面八方,顷时南陈军民一片混乱。隋军所到之处,就像风吹残云。这是一个十分巧妙的计谋,让战俘去散发宣战书,本身就是化腐朽为神奇。
正月初七,隋将韩擒虎率军攻打姑孰,只费半天时间就攻下姑孰,生擒南陈摄行南豫州事樊巡和其家属。南陈增援姑孰的散骑常侍皋文奏,大败逃回建康。江南父老百姓早就听到过韩擒虎的威名,于是前往隋军兵营请求谒见拜访的人,日夜不绝。
南陈中领军鲁广达的儿子鲁世真,留在新蔡,跟着其弟弟鲁世雄率领部属前去投降韩擒虎,并且派遣使节持书信给鲁广达,劝诱鲁广达投降。鲁广达当时率军驻扎在建康,接到鲁世真劝降信后,自己立即上表弹劾自己,并亲自前往廷尉请求治罪。陈后主对他好言安慰一番,并额外赏赐他黄金,让他回到军营。樊猛会同左卫将军蒋元逊,率领青龙级军舰八十艘,在白下城附近的江面巡逻,以防御隋军从六合方面发动攻打。陈后主因樊猛的妻子儿女都被隋军俘获,恐怕他心怀异意,派遣镇东大将军任忠接替他的职务,并命骠骑将军萧摩诃前往劝导,樊猛听后很不高兴,陈后主不愿使他难堪,就打消了这种主意。这种“变易”,使军心更加动荡。杨广驻扎六合,直接指挥东路大军,并且从中分成两道,齐头并进。贺若弼自北方的京口,韩擒虎自南方的姑孰,南北双面攻打南陈首都建康。南陈沿长江的镇戍要塞守军都望风逃散。贺若弼派军占领曲阿,切断交通线,防碍南陈援军,自己率主力进逼建康,陈后主命令司徒、豫章王陈叔英率军看守金銮宝殿,萧摩诃率军驻守乐游苑,樊毅率军驻守耆阁寺,鲁广达率军驻守白土冈,忠武将军孔范率军驻守宝田寺。任忠率军自吴兴接援京师,驻守朱雀门。
韩擒虎攻克姑孰的同时,贺若弼攻克钟山,于白土冈的东面布防。晋王杨广派遣总管杜彦,与韩擒虎会师,共有步骑兵二万人,驻扎在新林。隋蕲州总管王世积统帅舰队攻击九江,在蕲日打破南陈大将纪填,南陈军将士大为惊骇,纷纷向隋军投降。晋王杨广把胜利的捷报上奏隋文帝,隋文帝大为高兴,下诏宴请和赏赐文武百官。
清人赵翼认为“至取陈则隋之基业已围”。此说有些看到隋之国势,而且没有看到隋文帝,特另是身为平陈元帅的晋王杨广的指挥才能。其实,平陈之役的胜利,有相当的成份得益于正确的战术。在整个平陈之役中,表示了隋文帝父子对兵法运用的正确。
其一,声东击西。开皇七年(公元 587年)九月,隋王朝开始在长江上游公开大造船舰,大造将顺流而下进攻南陈的声势,其目的是在于将南陈的兵力吸引到上游去。隋文帝唯恐陈人不相信他在上游大造战具,特别令造船处“投其柿于江”,以示陈人。此策果然奏效,陈后主于祯明二年(公元 588年)正月,派战将周罗喉“帅兵屯峡口”,加强上游守备,致使整个下游江防虚弱。其二,制造舆论,先声夺人。“散写诏书三十万纸,遍渝江外”,这是以诏书的范围进行攻心战,诱使南陈军民丧失斗志。
其三,松其戒。贺若弼佯“以老马多买陈舰而匿之,买弊船五六十艘置于渎内,陈人觇之,以为内国无船”,“还请缘江防人每交代之际,必集广陵,于是大列旗帜,营幕被野,陈人以为隋兵大至,急发兵为备,既知防人交代,其众复散,后以为常,不复设备。又使缘江时猎,人马喧噪”。久而久之,南陈军放松了警告。
其四,“骄其志”。在灭陈前的隋陈交往中,隋朝一直主动姿态,甚至委屈求全,以利造成假像。根据记载,自开皇二年(公元 538年)六月至开皇八年十月,隋陈双方互派使者各八次,在往来中隋文帝都是以礼待人,可陈后主对隋文帝“答之益骄”,隋文帝正利用陈后主这一弱点,主张“含养”,告诉周围大臣,“勿以言辞相折”,以骄其志。这样也可以收到激励将士,麻痹敌方的作用。
其五,速战速决。隋文帝父子不贪图于南朝的一城一将。陈后主“与隋虽然结和好,遣兵渡江,掩袭城镇”,而隋却却从没有对南陈主动采取过一次军事行动。一开战,就集中兵力尽速攻取建康。
其六,攻其主力。南陈尽管有长江天险可凭,并且士兵善于水战,但由于沿江防线长,用兵数量也大。上自流头滩,下至广陵,隋军分八路攻打南陈,各路军渡江或进攻之处均是南陈屯兵之要塞。在采石,南陈守军不多,但韩擒虎渡江后并不急于北上,而是先至南豫州与守敌交战,取胜后再回建康。杨素、杨俊等军不急于渡江,其目的也是寻找南陈主力决战或牵制南陈军主力。
晋王杨广非常注重对战略战术的运用,并且对于各路大军将领违背既定的战略战术,都必加严惩。贺若弼、韩擒虎两军同时攻打建康是隋文帝的既定方针,杨广在前线指挥中也恪守这一条。两军分别自广陵及横江济江,贺若弼在战斗中违反军令,在于作战计划与南陈军决战了。坐镇在江北指挥的行军元帅杨广对贺若弼的举动大为恼火,他知道,此举很可能使隋朝八年的准备毁于一旦,与此同时对他的夺宗大计也是十分不利的,所以,尽管这次违纪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杨广果然余怒未消,将贺若弼降为“属吏”。
同时,建康武装部队还有十余万人,可是陈后主性情怯懦,胆小如鼠,又不懂军事,只会日夜不停地哭泣,王朝的所有军情处置,全都委任给施文庆。施文庆知道将帅们对自己痛恨,恐怕他们作战胜利,建立功勋,将滋生难以控制的后遗症,于是向陈后主上奏说:“此辈快快,素不伏官,迫此事机,那可专信!”其意谓,这些将帅们经常总是心中不满,一向不甘心情愿地服事王朝,现在到了危机之时,怎么完全相信他们的片面之辞。因为,各将领有什么启奏请求,多半未被获准。
隋将贺若弼进攻京口时,南陈骠骑将军萧摩诃曾经请求南陈皇帝陈叔宝准他率军迎战,可是陈后主不许。等到贺若弼进抵钟山,萧摩诃又上奏建议:“弼悬军深入,垒堑未坚,出兵掩袭,可以必克。”其意谓,贺若弼一支单军,营垒刚刚建立,还没有坚固,如果我们乘机出兵袭击,一定可以取胜。陈后主依然不准。陈后主召集萧摩诃、任忠,在内殿举行御前军事会议,任忠说:“兵法:客贵速战,主贵持重。今国家足兵足食,宜固守台城,缘淮立栅,北军虽来,勿与交战;分兵断江路,无令彼信得通?给臣精兵一万,金翅三百艘,下江径掩六合;彼大军必谓其渡江将士已被俘获,自然挫气。淮南士人与臣旧相知悉,今闻臣往,必皆景从。臣复扬声欲往徐州,断彼归路,则诸军不击自去。待春水既涨,上江周罗喉等众军必沿流赴援。此良策也。其意谓,兵法有言:“来犯之军利于速战速溴,守卫之军最好稳扎稳打。”现在朝廷的兵力充沛,粮食很多,最恰当的办法,莫过于坚守台城(宫城),沿着秦淮河建立栅栏防御工事,隋军虽然攻打,不要轻易击战,分出兵力,切断他们的长江交通,不要让隋军音信相通。请拨给我精锐部队一万人,金翅战船三百艘,顺江而下,径直忽然袭攻六合,隋军主力一定会认为他们渡过江的将士已被俘虏,锐气自然就会受挫。另外,淮南民众很多人跟我相识,如今听说我率军前往,必定会如影随形,起兵响应。我再扬言要率军攻打徐州,断绝他们的归路,这样,隋军就会不战而退,等到春暖花开,江河水涨,上游散骑常侍周罗喉等军,再顺流而下,增援京城建康,这是一个很好的战略计策。陈后主也不听从。可是,到了第二天,陈后主忽然又说:“兵久不决,令人腹烦,可呼萧郎一出击之。”其意谓,两岸对峙已很久,不见成败,令人心烦,不妨叫萧摩诃出兵攻打他一下!任忠向陈后主跪地叩头,苦苦请求不要出战。但是忠武将军孔范支持萧摩诃,他上奏说:“请作一决,当为官勒石燕然。”其意谓,请求在战场上同隋军决一生死,我军必胜,我将为陛下在燕然山竖立记功石碑。陈后主批准了孔范的反攻计划,对萧摩诃说:“公可为我一决。萧摩诃说:“从来行阵,为国为身;今日之事,兼为妻子。”其意渭,从前作战,是为了朝廷和自己,今天作战,同时还为了妻子。于是陈后主拿出了大量金银绸缎,发给所有军人,作为赏赐之用。正月二十日,陈后主命中领军鲁广达,在白土冈构筑防御工事,在各军的最南边,从南往北,依次是任忠、樊毅、孔范,萧摩诃的军位在最北边。南陈军队所摆开的阵势南北长达二十里,头尾进退,互相不知晓。
隋将贺若弱,率轻骑兵登上钟山,看见南陈各军已经出动,于是立即奔驰下山,下令他的部将杨牙、员明等率军八千人,严阵以待。因为陈后主跟萧摩诃的妻子通奸,所以萧摩诃一开始就无心作战,只有鲁广达率领他的士卒奋勇攻打,与贺若弼的军队旗鼓相当。隋军曾经四次被南陈军打退,贺若弼部下战死二百七十三人,当时贺若弼部队处境相当危急。在此紧关头,贺若弼急中生智,下令燃起浓烟掩护隐蔽,才得以摆脱困境,重振声势。南陈军砍下隋军人头后,不顾纪律,都奔回宫城,向陈后主请求赏赐,贺若弼看到南陈军骄傲轻敌,不愿再苦战,于是再一次率军冲击孔范阵地,孔范军与隋军一经接触,立即退走,南陈诸军望见,骑兵、步卒也一起溃退,四散逃命,互相践踏,无法阻止,死了五千人。员明生擒萧摩诃,把他送给贺若弼,贺若弼一气之下命令带出去斩首,萧摩诃面不改色,贺若弼改变主意给他松绑,以礼相待。
任忠驰马奔回宫城,向陈后主报告战败情形,然后说:“宫好,臣无所用力矣!”其意谓,陛下好好保重,我已无能为力。陈后主付给任忠两袋黄金,命令他出去招兵买马,继续作战,任忠说:“陛下唯当具舟楫,就上流众军,臣以死奉卫。”其意谓,陛下最好准备船只,前往上游会合周罗喉大军,我当豁出性命,保卫陛下。陈后主信以为真,敕令任忠出宫部署,又命宫中后妃宫女,整理行装,等待任忠。可是久等不至,觉得奇怪。当时韩擒虎率军从新林向建康进发,任忠率领几个骑兵,前往石子冈去投降,南陈领军将军蔡征,率军驻守朱雀桥,听到韩擒虎就要抵达,军心大为恐惧,部队一哄而散。任忠引导韩擒虎军直入建康朱雀门,有一些南陈军准备进行抵抗,任忠挥手叫他们散去说;“老夫尚降,诸君何事!”以我这个老汉尚且投降隋军,你们还想做什么!经此一说,官兵们自动逃走,在于建康城内的文武官员,一逃而空,只有尚书仆射袁宪仍留内殿,尚书令江总等几个人还留在宫里。陈后主对袁宪说:“我从来接遇卿不胜余人,今日但以追愧非唯朕无德,亦是江东衣冠道尽。”其意谓,我经常待你,不比待别人好,今天只有你还留在我的身边,对此我深感惭愧。这不只是我失德无道所致,也是在于江东士大夫的气节完全丧失了。这倒是说到点子上去了,无道之属,又哪能久长?
陈后主心慌意乱,急着想躲藏,袁宪严肃地说:“北兵之入。必无所犯。大事如此,陛下去欲安之!臣愿陛下正衣冠,御正殿,依梁武帝见侯景故事。”其意谓,隋军进入皇宫后,绝对不会有什么暴行。大势既然已如此,陛下还能躲到什么地方去?我请求陛下把衣帽穿戴整齐,登上金銮宝殿,依据当年萧衔接见侯景的作法。陈后主不接受,从座位上跳起来;很快逃走,说:“锋刃之下,未可交当,吾自有计!”其意谓,刀口底下,可不能乱试运气,我自有妙计。于是带领宫女宦官十余人,奔到后宫景阳殿,陈后主坚持要躲到深井之中,袁宪苦苦规劝,陈后主都不肯听。后阁舍人夏侯公韵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井口,不让陈后主下去,陈后主跟他争执了好久,最后,陈后主仍然跳进深井。不久,隋军进入后宫搜索。有的隋军还俯在井口向井里窥视,并且大声呼叫陈后主的名字,井下没有人回答,士卒们扬言要往井里投石头,这时才听到陈后主的惊叫声,于是抛下绳子拉他上来,拉不动,认为陈后主的体重超凡,感到惊奇,好不容易拉出井口,才发现陈后主原来与张贵妃、孔贵嫔三人同绳而上。皇后沈婺华依然住皇后宫,生活跟平常一样。皇太子陈深当时年方十五岁,闭门而坐,太子舍人孔伯鱼在旁陪伴,隋军士卒打开门就进,陈深端坐不动,慰劳他们说:“戎旅在途,不至劳也!”其意谓,各位一路作战,恐怕很是辛苦!隋军士卒对太子陈深至为尊敬。这时南陈宗室王侯在建康城中有一百余人,陈后主恐怕他们趁势政变,就下令把他们全部集中宫城,住宿金銮宝殿,命令豫章王陈叔英看管,并且暗中严加戒备,等到贺若弼率军乘胜到达乐游苑,南陈中领军鲁广达仍督率残兵败将,苦战不止,斩杀及俘虏隋军数百人,赶上天已黄昏,鲁广达只好放下武器,面向宫城拜了三拜,忍不住失声痛哭,对部属说:“我身不能救国,负罪深矣!”其意谓,我不能够拯救国家,罪孽深重。部下兵士都流涕叹息,十分悲痛,鲁广达就被俘虏了。南陈宫城的宫门卫士都四散逃走,空无人迹。入夜,贺若弼率领军士纵火焚烧北掖门而进入皇宫。听说韩擒虎已活捉陈后主,就令人把陈后主押来亲自察看,陈后主很害怕,汗流浃背,浑身发抖,一见贺若弼,就跪下叩头。贺若弼说:“小国之君,当大国卿,拜,礼也。入朝不失作归命侯,无劳恐惧。”其意谓,小国的君王见了大国的公卿大臣,依照礼节应该拜礼,你可放心,到了京都长安之后,至少可以封一个归命侯,心里用不着恐惧。这里既有安慰,又有讽刺。
过后,贺若弼因耻于功在韩擒虎之后,和韩擒虎发生争吵,随后怒气冲冲地拔刀而出,想令南陈前吏部尚书蔡征为陈后主起草降书,又下令陈后主乘坐骡车归附自己,可是没有实现。最后贺若弼将陈后主置于德教殿内,派兵守卫。
南陈水军都督周罗喉与郢州刺史苟法尚率军据守州城江夏,隋王朝秦王杨俊督率三十位总管水陆联合兵团十余万大军,驻扎在汉口,不能向前推进,双方对峙了一个多月。南陈荆州刺史陈慧纪派遣南康内史吕忠肃率军驻扎在岐亭,扼守巫峡,在长江北岸岩石上凿孔,向南岸跨江连接三条铁锁链,横截上流江面,以遏制隋军船舰。吕忠肃最后拿出自己的全部财产充作军饷。杨素、刘仁恩指挥隋军猛攻南陈军,前后四十余战,吕忠肃率军据守险要,全力抗拒,隋军损失很严重,阵亡达五千余人,南陈军士卒割下尸首上的鼻子,拿回去邀功求赏。在这不久,隋军反击,屡战屡胜,俘获了一些南陈军士卒,不但不割鼻报复,反而再三再四释放了他们,吕忠肃军心遂告瓦解,大批士卒放弃营栅逃走,杨素得以从容解放跨江锁链,吕忠肃又退守荆门的延州,杨素派遣住在巴中一带的“巴昼军”一千人,分乘四艘“五牙”战舰,用撞击长竿打碎南陈军十余艘战船,于是大破吕忠肃军,俘获士卒两千余人,忠肃侥幸只身逃走。南陈信州刺史顾觉率军驻守安蜀城,闻信放弃逃走。陈慧纪驻守公安,纵火烧掉物资储备,率领军队顺流东下,最后自巴陵以东所有城池,再没有守城抵抗的南陈军队,陈慧纪统率将士三万人,楼船一千余艘,顺江而下,打算救援建康,可是被隋王朝秦王杨俊阻拦,无法前进。在此时,南陈晋熙王陈叔文解除湘川刺史,返回建康,走到巴州,陈慧纪就推举陈叔文为上游各军盟主。在这时陈叔文已经率领南陈巴州刺史毕宝等人,向杨俊呈递投降书,杨俊派出使节前来慰劳迎接。
正巧,建康已经被平定,于是平陈元帅、晋王杨广命令陈后主亲自写信,命南陈军上江诸位将帅投降,派遣樊毅到周罗朕处,派陈慧纪的儿子陈正业到陈慧纪处,发下陈后主的投降命令。事实上在这时各城池的南陈军都已解除武装,周罗喉和众将帅大哭三天,将部队解散,然后向杨俊投降,陈慧纪也跟着投降,最后南陈上江地区被全部平定。杨素率军顺流而下抵达汉口,和杨俊大军会合。隋蕲州总管王世积率军驻扎蕲口,把南陈灭亡的消息,派人告谕南陈江南各郡,南陈江州司马黄偬放弃城池逃走,豫章等各郡太守都向王世积投降。
隋文帝下诏派使节巡视安抚南陈所属州郡。隋纳言苏威上书请求,在地方上每五百家设置乡正一人,负责管理本乡的司法及行政。内史令李德林持反对意见,他觉得:“本废乡官判事,为其里闾亲识,剖断不平,今令乡正专治五百家,担心为害更甚。且要荒小县,有不至五百家者,岂可使两县共管一乡!”意思是,当初下诏撤销基层地方官员兼任司法,为的是乡里之间,除了亲戚,就是朋友,审判无法公平。现在却令乡正专管一乡五百家,也许危害更大,何况有些边远荒僻小县,人口还不满五百家,岂不是让两个县共管一个乡?隋文帝没有接受。因此下诏书说:五百家称乡,设置乡正一人;一百家称里,设置里长一人。
南陈吴州刺史萧谳很受民众爱戴,南陈灭亡后,吴地民众推荐,他为首领,割据自立。隋王朝派右卫大将军宇文述统率行军总管张默言、元契等率军讨伐。宇文述的军队快到的时候,萧谳在晋陵城东面建立栅栏,留下一部分军队抗拒宇文述,并派遣部将王褒镇守吴州,而自己则率领大军从义兴进入太湖,想从背后袭击宇文述的军队。但是宇文述锐不可当,进兵攻破晋陵城东营栅,接着马上回兵攻打萧谳,大破萧谳军,同时派遣军队绕道攻打吴州,王褒换上道士衣服,弃城逃了。萧谳集结残兵败将退守包山,又被燕荣打败。萧谳带领左右侍从数人藏匿在民家,被人抓获。宇文述率军进抵奉公埭,南陈东扬州刺史萧岩,献出会稽城投降。后来,萧岩与萧谳都被押送长安斩首。
杨素在攻破荆门后,派别动部队将领庞晖率军略地,庞晖向南进至湘州,城中的南陈将士已经无心抵抗。南陈湘州刺史陈叔慎,只有十八岁,设置酒席,宴请文武官吏。当酒喝到尽兴的时候,陈叔慎感叹说:“君臣之义,尽于此乎!”意思时,君臣之问的大义,不能这样结束,这时,湘州长史谢基悲不自胜,伏地流涕。湘州助防遂兴侯陈正理也在座,因此站起来说道:“主辱臣死。诸臣独非陈国之臣乎!现在天下有难,实致命之秋也;纵其无成,犹见臣节,青门之外,有死不能!今日之机,不可犹豫,后应者斩!”其意谓,君主受到羞辱,臣子就应当以死相报。在坐各位哪个不是陈国的臣子!如今天下有难,国家将亡,正是我们以死报国的时候,就不能够成功,也可以显示我们陈国臣子的气节,不然,青门之外,想死也死不了。现在已到了危急关头,不可再犹豫了,敢有不响应的立即斩首!酒宴上的众人全都响应。所以陈叔慎和文武官吏杀牲结盟,派人向庞晖诈降。庞晖相信了,在约定的日期,进入湘州。陈叔慎预先埋下伏兵,等庞晖率军来到,就把他抓起来游街示众,连同隋军士卒,都杀掉。陈叔慎高坐阅兵台,招兵买马,扩大队伍,数天之内,就集结了五千人。武州刺史邬居业、衡阳太守樊通都请求率军协助陈叔慎抵抗隋军。这时,隋朝所任命的湘州刺史薛胄,率军正好赶到,和隋行军总管刘仁恩合兵攻打湘州;陈叔慎派遣陈正理和樊通率军抵抗,南陈军大败。薛胄率军乘胜攻进城中,俘获了陈叔慎,刘仁恩大败邬居业于横桥,把邬居业活擒,与陈叔慎、陈正理,一起押送到隋秦王杨俊那里,在汉口斩首。
正月丙戌(二十二),晋王杨广到了建康,而元帅长史高颎在以前已先入城。在这时,隋虽占领了建康,抓到了陈叔宝,但陈境广大地域还没有全部平定。元帅府首先要处理的头等大事,就是招抚各地仍在抵抗的陈军。
上游陈水军都督周罗喉与郢州刺史荀法尚仍率军驻守江夏(今湖北武昌),与驻屯汉的秦王杨俊的水陆 10余万大军隔江对峙,双方相持了一个多月。陈将陈慧纪率将士 3万,楼船千余艘沿江而下,企图进入建康,因受到秦王杨俊阻挡,无法前进。当建康下游战事基本结束之时,上游战斗正激烈地进行。上游隋军元帅杨俊、杨素等按既定作战方式,吸引住部分陈军主力,为下游渡江灭陈也作出了相当贡献。
岭南地区距建康较远,这时未来归附,当地豪酋高凉洗夫人号称“圣母”,在当地蛮俚中有很高的威望,在岭南诸郡共奉为主,保境拒守。隋文帝派总管韦洗等安抚岭外,陈豫章太守徐磴在南康依险拒守,使韦洗无法南下。这时,晋王杨广让陈叔宝给洗夫人写信,告诉她陈已亡国,让她以岭南归降隋朝。洗夫人在首先向陈后主奉献扶南犀杖,陈叔宝写好书信并以犀杖与兵符为信物,遣使送达岭南。洗夫人见杖,知道陈确已灭亡,于是集合岭南各地俚帅数千,痛哭一昼夜,派她的孙子冯魂率众迎韦洗,韦洗监斩徐磴,入据广州。时任忠之弟任环任陈衡州(治今湖南衡山)司马,曾劝都督王勇引兵南下据有岭南,寻求陈氏子孙立为皇帝,和隋对抗,但王勇见陈大势已去,不用任环之计,率所部向隋军投降。岭南也平定。
陈全境两三个月内即全部归隋,隋获得陈三十州,一百余郡,四百余县,南北统一。
隋灭陈统一南北是中国历史上具有深远历史意义的大事。统一符合人民的愿望,当时,江南人民痛恨陈朝“主昏于上,民读言于下”的局面,欢迎隋师渡江。中国的重新统一,使中世纪的中国走向封建社会的繁荣期,顺应了历史潮流发展的。统一必将激进中国经济文化的巨大发展,促进封建君主专制制度内部的政治改革,带来繁荣富强、民族融合之局。南北统一的意义很远超过以隋代周的单纯改朝换代,中国历史就此翻开了新的一页。杨广因缘际会,其名字亦与这具有划时代历史意义的伟大事件永远镌刻在一起。
如果从个人功劳与作用看,在隋灭陈统一战争中功勋最著的当然是隋文帝,他运筹帷幄,统筹指挥一切,总的战略方针都是他制定,在实际运用中也被证明是正确的。隋文帝杨坚不愧为当时第一流的战略家、政治家。有人认为:隋统一的基础是北周时期打下的,是周武帝宇文邕首先制定了先安定北方突厥,而后灭陈的方针,中国第二次大一统局面的完成也没有要忘记周武帝的功劳。在君主专制时代,权大无边的帝王对于历史进程的影响力是任何人也无法匹比的。
假如说隋文帝杨坚是先北后南灭陈战略的制定者,那么晋王杨广则是南平吴越、北御突厥战略忠实的执行者。论功劳他无法与父皇相比,但是也不能说是一点事也没有干。有的学者根据灭陈战役进程中的作用,排列名次为隋文帝、高颎、贺若弼、韩擒虎、杨素和杨广,认为“晋王杨广只能名列最后”。这个排列值得商榷。
史家往往忽略晋王杨广于开皇六年( 586)北境初步安定后调回京师任内史令,杨广为隋最高统帅部成员,拥有参议决策的权力。杨广不是由晋阳转赴寿阳任淮南道行台尚书令,而是由朝廷以宰相身份出任淮南道行台尚书令,不能忽略。只是,杨广时尚年轻,无经验,作用不能和尚书左仆射高颎相比,但不能否认杨广参预了灭陈战略部署的决策,并不是对南方情势不甚了解。
其次,虽杨广没有真正打过一仗,作为统帅他不可能像韩擒虎、贺若弼那样带几百、几千人冲锋陷阵。但是也不是没有贡献,占领建康擒获陈后主后,他让后主写信招降上游陈军,使十数万人放下武器,而且同样办法兵不血刃使岭南降服,不战而屈人之兵,计之上也,其功劳实不比带兵打仗肉搏差。肯定这也是执行了文帝既定战略,或者也是高颎出的主意,但都是以杨广名义实施的,也就不能不为杨广记上一功。总的来看,杨广在灭陈之役全过程中的作用在高颎之下,但是应在韩擒虎、贺若弼、杨素等战将之上。大家各尽其责,忠实地执行既定作战方针,谁也没有犯什么战略战术上的错误,功劳簿上该各有一份。贺若弼不按既定部署先期决战获胜,由于陈军自己犯了战术错误,取胜具有偶然性。总的看,腐朽的陈朝灭亡是一定的,没有这个偶然的胜利,隋也必定能取乱侮亡。当然,贺若弼随机应变,抓住战机,以少胜多,击破敌主力,功大。连高颎事后也在文帝面前说:“贺若弼先献十策,后于蒋山苦战破贼,臣文吏耳,焉敢与大将论功”。表明贺若弼的确功大,但也是高颎的谦虚。总的看,前敌实际统帅高颎名义统帅杨广还是功高一筹。
大将贺若弼、韩擒虎首立大功,但是二人并不是按元帅府制定的部署,“先期决战”,虽取胜,但有违军令。加上二员大将争功相互诟骂,贺若弼苦战击溃敌主力,但进城晚一步,致使韩擒虎先人城抓了陈后主,抢了头功,贺若弼“耻功在韩擒虎后”,很不服气,竞至“挺刃而出”。争功闹得这样凶,不仅闹到了晋王杨广元帅府,而且闹到了朝廷隋文帝那里。隋军统帅杨广是如何处理这一事件的呢?愤怒的晋王杨广一入建康城,首先即以违军令罪,将贺若弼“属吏”,逮捕法办。
杨广的处置是否得当?贺若弼的“违军令”罪是否成立?有必要作一分析。
隋灭陈之役既是经过八年精心准备,韩擒虎、贺若弼两支偏师以少量精兵先行渡江,他们的任务是占据有利地势,迎接杨广主力军渡江,等主力渡江后再合围攻取建康。在杨广主力十余万尚未渡江,攻取建康的准备尚未完成的时候,贺若弼应邀决战,以八千精兵对付陈十万大军,明显是很冒险的。不按原部署“先期决战”,不但没有江北主力大军的支援,新林韩擒虎两万军队也难以作出配合举动,所有战役计划可能遭到破坏,贺若弼如果败绩,形势可能急剧恶化。建康地区陈军本来对隋具有相对优势,假如消灭了贺若弼这支劲旅,陈军士气必然大振,以后的胜负就不得而知。所以,贺若弼虽然侥幸取胜,但是也破坏了稳操胜券的隋军部署。作为统帅,坐镇江北的杨广对贺若弼“先期决战”的举动十分生气,人建康城后仍余怒未消,如果贺若弼“属吏”逮捕是能理解的。后来,韩擒虎也指责贺若弼说:“本奉明旨,令臣与弼同时合势,以取伪都,弼乃敢先期,逢敌遂战,致令将士伤死甚多”。似乎贺若弼先期决战纯属求功心切而偶然取胜。但是,从贺若弼方面来说,他最初也未尝不是想按原来计划坚守待援,但是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作为一个优秀的指挥员,一定要抓住战机出奇制胜。贺若弼果敢出击,提前单独决战,并一举而定乾坤,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贺若弼不愧为深谋大略的大将,虽得胜属偶然,但是偶然性中又寓含了必然性,符合出奇制胜的军事原则。韩擒虎指责“致令将士伤死甚多”,有点虚夸,贺部伤亡只是几百人,用少量伤亡避免了隋军的更大伤亡,平心而论,贺若弼实在是平陈元勋功臣。连隋文帝也称赞:“克定三吴,公之功也”。
由此可知,杨广将贺若弼逮捕法办,不近情理。贺若弼随机应变,出奇制胜,尽管没有按原部署行事,但是毕竟已大获全胜,本应论功,不应论罪,杨广以“违军令”罪将他“属吏”逮捕,显然能看出杨广本人对贺若弼建立奇功的妒嫉。但隋文帝还非常明智,他得到消息后立即派驿使快马赶到建康,宣诏于杨广曰:“平定江表,乃贺若弼与韩擒虎之力也”。充分肯了韩擒虎、贺若弼灭陈作战的功绩。因此韩擒虎、贺若弼更趾高气扬,当时江南有歌谣:“黄斑青骢马,发自寿阳涘,来时冬气末,去日春风始”。韩擒虎正好乘的是青骢马,而黄斑指虎,正合韩擒虎的名,其往返建康的时节正好与歌谣相应,因此一时传为美谈。回到京师后,韩擒虎、贺若弼以平陈头功又一次受到隋文帝嘉奖,加官进爵,赏赐无数,并命登御座。贺若弼以功封宋国公,隋文帝还把陈叔宝的一个妹妹赏给他为妾,恩宠无比。而晋王杨广却气得啃土,但是又没有办法,对贺若弼之后恨之入骨。
处理陈降臣及旧物以收揽人心,是平陈后需要统帅杨广办理的大事。建康城破,杨广即命高颎和元帅府记室裴矩入城接收陈内府图籍。元帅府掾韦师也受命接收陈国府藏,“秋毫无所犯,称为清白”。杨广下令封存陈国家府库,金银财物什么都没有。
在钟山杨广还举办了一次大围猎,让陈朝降将列观于侧,有猛兽在围中,众皆有惧色,韩擒虎之弟韩洪驰马冲出,一箭射去,猛兽立马倒下,围观的陈将莫不叹服。
在处置陈降臣降将时,晋王杨广以为,陈中书舍人施文庆任掌中枢机要,却不忠心事国,中书舍人沈客卿盘剥百姓,重赋厚敛,以博取陈后主的欢心,实在是陈朝政腐败的元凶,还有刑法监徐析、太市令慧朗、尚书都令史暨慧景等,这五个都是祸国害民的奸臣,下令将他们一并斩于石阙之下,以谢三吴地区的百姓。一时天下人都称颂杨广,觉得他贤明。
对以鬼道迷惑陈后主的宠妃张丽华、宠冠后宫,杨广也下令斩于青溪桥边。有关斩贵妃张丽华!旧史记载多以为高颎所为,并且对晋王杨广多有指责。据说元帅长史高颎先进入建康城,那时高颊的儿子高德弘是晋王府记室参军,杨广派他驰马来见高颎,传令留下张丽华。《隋书高颎传》更明显记载为“晋王欲纳陈主宠姬张丽华”。据说是高颎违背了杨广这一心愿,说:“古时姜太公吕尚蒙面斩妲己,今平陈国,不宜留下人妖张丽华”。因此将张丽华问斩。高德弘还报杨广,杨广气得脸色变化很大,说:“古人有言,无德不报,我一定有办法回报高公”。所以对高颎恨之入骨。这件事后来被小说家加以添油加醋的夸张渲染,把杨广说成是好色纵欲的登徒子。其实,这是对杨广的冤枉。尽管杨广称帝后确曾骄奢纵欲,但是未夺得帝位前一直是矫情饰貌,以博取父母欢心,在平陈的时候,渴望获取功名的晋王杨广不能不要脸面,荒唐放纵去追求一个臭名昭著的女人,败坏自己的功业和名声。
从年龄上看,张丽华生的儿子陈皇太子深时年已十五,按这推算张丽华当时至少也年已三十。而杨广当时刚二十岁,不可能对比自己大十岁的女人那样倾心。问一下,杨广若纳张丽华,回京后如何向父皇母后交待?何况母后独孤氏最恨男人好色纳妾。《北史》、《隋书》高颎传的记载来自道听途说,也许是唐初史臣有意贬隋扬唐,丑化隋炀帝的曲笔。后司马光《资治通鉴》也沿用这条误传,使杜撰成为信史,把杨广的一大德政,颠倒成了一段丑闻。
但是《南史》和《陈书》的记载正好相反,《陈书》记曰:“晋王广命斩贵妃,榜于青溪中桥”。《南史》记作“晋王广命斩之于青溪”。却认为张丽华是晋王杨广下令处死的。《陈书》的编者姚思廉之父姚察那时正在陈朝任官,对隋灭陈时建康的情况更为清楚。《南史》的编者李延寿继承了父亲李大师的草稿旧本。李大师(公元 570~608)和姚思廉(公元 551~637)与《隋书》的主编魏征是一时代人,唐贞观年间都在史馆,都有机会接触史料,而对于处死张缺史误,让我们不能不对旧史记事有所怀疑,使用时不能不有所鉴别。同样是《隋书》,其《五行志》乃唐天文学家李淳风执笔,他记则为“隋师执张贵妃而戮之”,含糊其辞。但是后来唐人许嵩所撰《建康实录》不再依从《北史》、《隋书》的错误,两处提到处死张贵妃,都明确记为晋王杨广所杀。
晋王杨广下令诛杀张丽华,原因和诛杀施文庆等五位佞人一样,他们是陈朝祸国殃民的人妖鬼怪,杨广既授钺吊民伐罪,肯定要斩几个罪人,这是出师前杨广发布的《遗陈尚书令江总檄》文中讲得十分清楚的。历史上无高颎效法姜太公蒙面斩妲己的故事,但是杨广嫉恨高颎,就是事实。《资治通鉴》记张丽华被斩而杨广恨高颎之下,有元人胡三省注:“史为(杨)广杀高颎张本”。
据史实分析,杨广嫉恨高颎,实际上并不是为张丽华,而是统帅权的斗争。隋文帝调晋王杨广任平陈行军元帅的的时候,却又任左仆射高颎为晋王元帅长史,“三军谘禀,皆决于颍”,这种安排是让高颎当实际统帅,杨广挂个名誉总指挥,没有实权。但是从杨广敢于将大将贺若弼逮捕法办来看,杨广又渴望有权,渴望有所作为,容不得任何人不听命于己。从常理推论,文帝安排虚实两个统帅角色,肯定会引发杨广与高颎的矛盾。虽杨广年轻但已成年,如果想到唐太宗李世民十八岁就率军独当一面,就会理解杨广是决不甘心仅仅当一个没有实权的空头总指挥的,他与高颎发生冲突是肯定的。史文虽然没有详载,但从杀张丽华一事我们可以窥测出蛛丝马迹。事实上统帅和名誉元帅的意见不合,也许不止杀张丽华一事,杨广对高颎限制自己权力抑制自己才能的发挥,明显是恨之入骨,这与杨广嫉恨功臣猛将贺若弼是同样道理。这嫉恨甚至牵涉到了代杨广草写讨陈檄文的文士薛道衡,大业五年( 609)处死薛道衡时,做了皇帝的杨广犹有余恨地回忆平陈往事,生气地说:“我少时与此人相随行役,轻我童稚,共高颍贺若弼等外擅威权,明知道罪当诬罔。及我即位,怀不自安”。所谓外擅威权,指的就是当年杨广被将相架空的情况。
但是当时隋文帝对宰相高颎是非常信任的,回朝后文帝以功授高颍上柱国,进爵齐国公,赐物九千段,定食千乘县一千五百户租米。而且文帝还慰劳高颎曰:“公伐陈后,人言公反,朕已斩之,君臣道合,不是青蝇所能间也”。足见文帝对高颎的信任。但是高颎非常谦虚,上表逊位,辞不敢当,于是文帝正式下诏:“公识鉴通远,器略优深,出参戎律,廓清淮海,入司禁旅,实委心腹”。高颎是隋文帝灭陈大业的第一功臣,功在杨广等人之上,是一定的,这正是杨广嫉恨高颎的原因。
开皇九年二月乙未(初一),隋文帝下令撤销淮南行台省,月底,留王韶镇守石头城(今南京市),委托他处理后事,下令各路讨陈大军班师还朝,并且押陈叔宝等旧陈君臣一同上路。三月己巳(初六),陈叔宝与其王公百官大臣从建康起程往长安,大人小孩一个接一个上路,连绵不断达五百里。路上杨广向隋文帝送上告捷“露布”,让平陈胜利捷报传布全国各地。
到四月辛亥(十八日),隋文帝驾幸骊山温泉,慰劳凯旋的将士。不久,南征各军奏凯歌进入长安,首先到太庙举行献俘仪式,后面是陈朝的天文图籍等,依照次序排列成行,四周有带铁甲的隋骑兵团团围住,防止万一,他们跟着秦王杨俊、晋王杨广后面,排着长龙阵入宫,排列在殿前。依照奇章公牛弘新订的礼仪,百官大臣及四方宾客使者列于朝堂两边,先宣露布,约数千字,读毕众人“舞蹈再三”,再拜山呼万岁,场面非常壮观热烈。
接着,隋文帝当众宣布,任命杨广为太尉,赐给乘马、辂车、高贵华丽的衮冕之服还有象征特殊荣耀的珍宝白玉璧、玄圭各一个。丙辰(二十三),隋文帝在广阳门城楼观阙土接爨了陈叔塞和他的王公百官,先责备他们失德亡国,随后又宣布赦免他们。原陈朝都官尚书孔范、散骑常侍王磋、御史中丞沈磋、王仪等出身门阀,却“奸佞谄惑”,被称为“四罪人”,例如王仪为求得陈后主亲昵,还献出自己两个亲生女儿,真是衣冠禽兽。文帝下令将他们统统流放到边远地区,以谢吴越百姓。关于陈宰相江总、袁宪,将军萧摩诃、周罗喉、任忠,文臣姚察、许善心等文武官员,都以安置,但是在朝廷任职的仅有少数,且官位卑贱。门阀士族谢佃、萧允不想在隋就卑职,“辞以老疾”,要求告老还乡,文帝予以批准。
隋文帝每次设宴,都让陈叔宝参加,宴会上由于叔宝伤心而不许奏吴音,受到特殊礼遇的陈叔宝却傻乎乎地因预宴没有官阶秩位,竟要求文帝封给一官半职,文帝听后笑起来说:“叔宝全无心肛”。这位亡国之君自后“嗜食驴肉”,只是成天饮酒打发时日。
开皇九年( 589)1月壬戌(初一),隋文帝高兴地颁布“太平诏书”:“今率土大同,含生遂性;太平之法,方可流行。只要是我臣民,澡身浴德,家家自惰,人人克念。兵可立威,不可不戢;刑可助化,不可专行。禁卫九重之余,镇守四方之外,戎旅军器,都宜停罢。世路既夷,群方无事,武力之子,都可学经;民间甲仗,悉皆除毁。颁告天下,咸悉此意”。隋文帝以为天下一统可以安享太平了,因此任命秦王杨俊为扬州总管四十四州诸军事,出镇广陵(今江苏扬州市),晋王杨广复任并州总管,回晋阳(今山西太原市)镇守,以防止突厥。
晋王杨广镇抚南方旧陈的地方,维护国家统一,在藩为父母分忧,建功立业,父母十分喜欢。在兄弟五人中,杨广独著声绩,声誉与日俱增。
听说,隋文帝曾经密令术士来和为他五个儿子相面,来和看过后诡秘地对隋文帝说:“晋王眉上双骨隆起,贵不可言”。好像隋文帝夫妇偏爱杨广,乃是出之于迷信。并不是这样,独孤皇后对次子杨广“特所钟爱”,除了他自小长得英俊姿仪外,更多的还在于杨广善于表现,建立了高出于兄弟之上的功业。稍作比较,就十分清楚。
相比之下,应该说杨勇最为幸运。他以嫡长子平流直取,当上大隋皇位的继承人。由于隋文帝的皇位得之于篡夺,为让皇统永固,传之万代,对皇位继承非常重视。早在禅位之前,任北周随国公假黄钺大丞相的杨坚就将杨勇立为“世子”,就是所封隋国爵位的合法继承人。大定元年( 581)二月丙辰(初六)加九锡篡位以前,又以周静帝名义将世子杨勇立为王太子,成为隋王储。开皇元年( 581)二月禅代建隋的第三天,丙寅(十六日),又册立杨勇为皇太子,并且举行了庄严隆重的册封仪式。“预建太子,因此重宗庙社稷,不忘天下也。”早立太子体现了隋文帝不忘天下,隋朝建立之初,杨勇即以嫡长子身份而不是以功劳入主东宫,并且宣告朝野,大赦天下。在当时这是谁也没有异议,被认为是顺理成章的大事。
乙亥(二十五),隋文帝在任命王朝宰相三公的的时候,也任命了太子的师傅,以教导辅佐年轻的皇太子。观国公田仁恭为太子太师,武德郡公柳敏为太子太保,济南郡公孙恕为太子少傅,开府苏威为太子少保,以上德高望重富有政治经验的“师傅”与其他官吏统称为“东宫官属”,他们较之隋文帝为秦王、晋王、蜀王所选的僚佐更显得荣耀,责任更加重大。
但是,皇太子杨勇才能、人品资质又将怎样呢?
杨勇是杨广的同母长兄,关于他的出生年月,历史上没有记载,据推测,至少应比杨广大两三岁,原因是在杨坚贵任北周假黄钺大丞相之前,已经为杨勇娶了妻,其妻是西魏宗室元孝矩之女。元孝矩有一个妹妹嫁给了北周权贵晋公宇文护,是关陇勋贵中的大豪门。杨坚和独孤氏“重其门地”,由于政治目的,希望以联姻扩大本家族的势力,为长子杨勇包办了这门亲事,并且认为是选了好儿媳。结婚的时候,杨勇年龄至少应在十四岁以上。在北周,杨勇因祖父杨忠的军功,被封为博平侯,当其姐夫周天元宇文赟暴崩,杨坚总理朝政之时,少年杨勇曾为父亲奔走分忧。他曾经奉父命去叔父杨慧宅第,召杨慧来参与篡夺之事,杨慧恐致家祸不敢出山。在杨坚初掌北周政权的危难的时候,杨勇和父亲一起承担着很大的风险。大象二年( 580)九月,在讨平五王三方构难以后,杨坚又任杨勇为“洛州总管,东京小冢宰”,赋以“总统旧齐之地”的要津之职。杨勇的岳父元孝矩被任命为小冢宰,赐爵洵阳郡公,后又升任大司徒,协助亲家翁支撑新开创的政局。杨坚代周立隋前夕,杨勇又被召回京师,进位上柱国、大司马,领内史御正,总管诸禁卫军,而且又以其岳父元孝矩代杨勇坐镇洛阳。所以,杨勇在杨坚篡周立隋的重要时刻,起过相当重要的作用。
隋朝建立之后,皇太子杨勇在父亲身边协助处理内外军政事务,那时山东地区战乱刚平息,人民不得安居,很多编户流徙,逃亡于外,隋文帝派遣专使前往检查追捕,并试图迁徙一批民户往北境塞外实边备胡。太子杨勇觉得这种做法简单粗暴,不可以解决根本问题,所以,一书进谏:“窃以导俗当渐,并不可顿革,恋土怀旧,民之本情,波进流离,盖不护已。”谏书写得头头是道,言之有理,而且文才不俗,隋文帝阅后大加赞许,予以嘉奖,自后不再提移民实边之事。这以后,有关时政,多所损益,总得到隋文帝的采纳。
杨勇也十分好学,自小受过良好教育,诗词文赋写得很好。当时由北齐人周转入隋的北方文士魏澹深得杨勇礼遇,随文帝任他为太子舍人。杨勇让魏澹注《庾信集》,说明杨勇和弟弟杨广一样崇尚南方风格庾信诗体。魏澹后迁官著作郎,但是还为太子学士,撰有《笑苑》、《词林集》,杨勇对他“屡加优赐”。平原人明克让,乃南朝梁侍中明山宾之子,少好儒雅,博涉书史,尤其精通三礼。梁亡后流寓长安,被北周明帝宇文毓引为麟趾殿学士。隋初建时文帝由于他才学拜为太子内舍人,后转为太子率更令,进爵为侯,在东宫为太子杨勇讲经论史,著有《古今帝代记》、《孝经义疏》等书。杨勇对他“以师道处之。恩礼甚厚”。东宫官属中还有大学者、科学家宇文恺。开皇初任太子左庶子,写有《东宫典记》 70卷。音韵学家陆法言的父亲陆爽曾任太子内直监,没过多久迁任太子洗马。杨勇本人也不拘一格广罗天下人才,当时有两位经学家刘焯与刘炫,全是北朝大儒熊安生的弟子,因事除名在家,以教授生徒为业。杨勇不咎既往,以礼召致。刘炫曾经伪造书百余卷送官取赏,被人告发,差一点被判处死刑,杨勇没有因他曾犯死罪而废弃,如果没有一点才学,要伪造百余卷经书是不可能的,所以,杨勇是十分重视人才。一段时间内,杨勇的太子东宫“盛征天下才学之士”南北方很著名学者文士都被征召至东宫府邸。被征召的学者文士还有南人陆德明、姚察等。
初为皇太子的时候,杨勇深得父皇信用,“颇知时政”,“军国政事及尚书奏死罪已下,皆令勇参决之。”为了加重东宫官属的名声,隋文帝还令朝廷大臣兼领东宫官职。例如用兵部尚书苏孝慈兼太子右卫率、左领军将军卢贲兼太子左庶了。兼太子左庶子的有大臣刘行本、唐令则等,关中右姓韦世约任太子洗马。
杨勇性格外向仁义宽厚,直来直去,率意任情,不像杨广那样矫情饰貌,对自己的言行从不做作矫饰。他出身勋贵,自幼优容富贵惯了,现在当了皇太子,国家的储君,越来越盛气凌人,不注意影响,而且渐见骄奢。一次杨勇用黄金饰一幅蜀产铠甲,镶嵌金边,被崇尚节俭的父皇看见,于是严肃地斥诫杨勇。父皇语重心长,但是杨勇却漫不经心,不以为然。
后来冬至节到,朝廷百官多往东宫朝见皇太子,杨勇没有回避,盛张乐舞接受朝贺,歌舞之声传于宫外,被隋文帝听到。所以,隋文帝召朝臣发问:“近日冬至节,内外百官相率往东宫朝贺,是何礼也?”太常少卿辛亶回答:“于东宫只能称贺,不能称朝,朝惟皇帝才用。”隋文帝大怒,专门下诏:“礼有等差,君臣不杂,爰自近代,圣教渐亏,俯仰逐情,因循成俗。虽皇太子居上嗣,义兼臣子,而诸方岳牧,正冬朝贺,任士作贡,别上东宫。事非典则,宜悉停断。”因此,禁止一切不合礼制的朝贺。太子受贺仅准“西面而坐,惟宫臣称庆,台官不复总集。”隋文帝对杨勇的僭越行为渐生疑窦,此后恩宠渐衰。当晋王杨广在江南建立功业之际,在京师养尊处优的杨勇却无作为,在朝臣中的声望渐不如昨。
再说老三秦王杨俊,他只比杨广小两岁,也有一个佛名叫阿祗。阿祗小时也颇为父母宠爱,开皇元年( 580)杨广受封晋王的的时候,杨俊也封为秦王,第二年春拜上柱国,出任河南道行台尚书令,洛州刺史,仅十二岁,加右武卫大将军,领关东兵,镇抚旧齐大地。开皇三年( 583),迁秦州总管,总隶陇右,戒备突厥和吐谷浑,其任一样崇重。开皇六年( 586)迁山南道行台尚书令,驻襄阳(今湖北襄阳),打算灭陈。开皇九年( 589)伐陈之时任山南道行军元帅,督三十总管,带水陆十余万人屯汉口,总制上游隋军。灭陈后任扬州总管,坐镇广陵(今江苏扬州市),第二年江南发生暴动,隋文帝命其和二哥杨广对调,转任并州总管二十四州诸军事。所以,杨俊的经历与杨广一样,都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杨俊起初也颇为好学,兼有文武才能,一时秦王府也是人才济济,例如名将段文振先为秦府司马,后随杨俊任扬州总管府司马,没过多久转任并州总管司马,是秦王杨俊得力的军事助手。杨俊还召致文学之士为秦王府属,例如兆常得志,“博学善属文”,任秦府记室。灭陈的时候杨俊闻知潘徽有文才,“召为学士”。隋文帝对老三杨俊能礼贤下士,好学不倦非常欢喜,曾下书奖励,并且多次亲幸秦王府第。杨俊“仁恕慈爱”,性格生性柔弱,在兄弟五人中可能是最没有政治野心的。平陈之役他严守既定战略,制止部下的请战,尽量减少杀伤,直待敌军投降。论功行赏时他不受功,隋文帝听后更感怜爱。但是杨俊“崇敬佛道”,想入非非,想抛弃优荣福贵的皇子生活,竟几次要求出家当和尚,隋文帝没有答应。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杨俊在晋阳(今山西太原)藩府优闲无处消遣,无法控制自己,渐好尚奢侈,违犯制度。由于耗费巨大,竟在并州辖地放高利贷,让部下官吏和管下百姓叫苦连天。因此,隋文帝派专使按查,受牵连遭受处罚的就有一百多人。原晋王杨广的长史王韶时改任秦王杨俊长史,在并州岁余“劳敝而卒”,死年六十八岁,隋文帝责怪杨俊,“杀我子相,岂不由汝邪。”但是杨俊不知悔改,还在晋阳修建宫殿,穷奢极欲,亲自动手用斧头制作家具什物,用珠玉修饰,为王妃制作七宝床。而且制作水殿,玉砌金阶,梁柱之间用水晶明镜修饰,金碧辉煌,十分气派。杨俊经常与宾客妖女在水殿纵乐歌舞,寻欢作乐,无所事事。王妃是山东门阀崔氏女,因为被冷落,竟在瓜中放毒,杨俊中毒一病不起。愤怒的惰文帝将杨俊召回京师,免去他的官职,派幼子汉王杨谅取代了并州总管之任,妃崔氏赐死于家中。
那时,左武卫将军刘舁曾经力谏隋文帝,说秦王不过多费了些钱物,不必解职,隋文帝愤然作色地说:“法不可违”。宰相杨素也曾经为杨俊求情,也遭隋文帝拒绝,说:“我有五个儿子,不能为他们另制天子儿律。”并且严辞谴责杨俊:“我戮力关塞,创兹大业,作训垂范,庶臣下守之而不失。汝为吾子,而欲败之,不知何以责汝!”杨俊既感惭愧又恐惧,病情越来越重,在开皇二十年( 600)六月丁丑二十死于秦邸,仅三十岁。
隋文帝对杨俊的荒唐奢侈很伤心,死时仅悲伤了数日。
老四蜀王杨秀比杨广小四岁,开皇元年( 580)立为越王,“九岁荣贵。”没过多久改封蜀王。任西南道行台尚书令,坐镇西南。隋文帝为杨秀也配备了十分强的辅佐班底,例如总管长史元岩、令狐熙都以正直见称。杨秀在成都,由一个乳臭未干的孩童成长为一个英武的青年,他有胆识,有武艺,一般人见到他没有不惮惧。在元岩及河东柳俭等严师的教导下,蜀王也颇具文武才能,独当一面。开皇十二年(592),二十岁的杨秀回朝任尚书令,没过多久再次出镇成都。
杨秀也颇爱好学术和文学艺术,与哥哥们一样拼命招揽文学有才之士。陇西辛德源在北齐时就以学问闻名,入隋后隐居山林,郁郁不得志,著《幽居赋》以自寄,只与卢思道往来,著有《集注春秋三传》三十卷,注《扬子法言》二十卷。杨秀听说他的大名,于是召他到成都王府,几年后上奏文帝,为益州总管府掾。河东柳或得到博陵李文博撰写的《治道集》十卷,杨秀得知此书后,马上派人向柳或求索,柳或将书送给杨秀,杨秀大喜,赐给柳或奴婢十口作为报赏。
杨秀虽礼贤下士,搜罗人才,但是性情暴躁,不免有时粗鲁无礼。著名学者刘焯和刘炫,在当时很有名气,太子杨勇曾竭力招致,但是隋文帝不希望二刘在京师聚众讲学,令他们往成都“事蜀王”。二刘拒绝,“久之不至”,“迁延不往”,杨秀不禁大怒,派人用枷锁将他们押抵成都,“配之军防”,而且让这二位老学者在蜀王帐内“执杖为门卫”。这与杨广师事天台智觊相比,不能同日而语。
开皇十三年( 593)蜀王府长史元岩死后,杨秀开始无拘束,恣行所欲,他私造浑天仪、记里鼓,指南车。青年皇子爱好科学,无可指责,但在封建专制时代,指南车、浑天仪等科技器物只能由朝廷官司掌握,凡人拥有则可能被怀疑为僭越,是“违犯制度”,周之九鼎不可问,但蜀王杨秀年仅二十三岁就被服器玩“拟于天子”,是大逆不道。杨秀是个绝顶聪明的青年,他有巧思,懂音律,曾经自己动手制作了上千面琴,“散在人间”。但是杨秀对科学和艺术的正常爱好没有得到父皇的奖赏和鼓励,反遭到父皇粗暴的谴责。求知欲望被扼杀,二十多岁的青年皇子的充沛精力无处发挥,因此寻欢作乐,想出一些奇异的玩法。杨秀的王妃是代北门阀长孙览的女儿,杨秀经常与长孙氏外出游猎,但是他们不猎野兽,却用弹弓弹射活生生的人以为笑乐,又大捕僚人阉割以充宦者。而且还残暴地“生剖死囚,取胆为乐”。僚佐不敢谏止。隋文帝了解到杨秀这些不道德行为后甚为忧虑,曾经对独孤皇后说:“杨秀必以恶终,我在当无虑,至兄弟必反。”因此分杨秀所统兵马。开皇十七年( 597),隋文帝任命“以明干著称”的尚书左丞源师任益州总管司马,如对蜀王杨秀实行监视。
杨秀和杨广一样长期出藩南方,政治地位不相上下。但是杨秀不愿久居偏僻的蜀地,不像二哥那样坐镇藩居苦心经营,没有远大的政治抱负,多次上奏请求还京,甚至巴结父皇派往蜀地的使者元衡,请他回朝时向父皇求情,隋文帝不答应,严辞谴责,于是杨秀不理政事,违犯制度。
晋王杨广却不同,他坐镇江都,不过实际领掌长江下游扬州及闽浙诸郡,但是他却把整个南朝故土视为自己建功立业的区域。时南方山区腹地尚居住着很多少数民族,主要有蛮、獠、俚、爨四大系统,他们有的自成部落,有的与汉族杂居,陈亡后他们虽统一于隋王朝之下,但是仍处在与汉族融合的历史进程之中,旧史将他们统归为古代百越人的后裔,统称为“南蛮”。在岭南,尽管晋王杨广和隋文帝利用俚酋洗夫人的影响进行安抚,但是江南广大蛮俚居住地区的叛乱仍然连续不断。因为民族隔阂仍然存在,必须继续进行经略。
在今云南滇池地区,住着今彝族的祖先爨人,隋朝建立后爨氏曾遣使朝贡,却并没有真正归附。因为控制和稳定西南边疆对隋朝的统一大业关系重大,开皇十七年(597)文帝命史万岁为行军总管,率军远征爨地。史万岁率部从蜀地出“清溪关道”,沿着当年诸葛亮入南中之路,进入云南,大破诸爨。史万岁作《征南夷过石门山》述叙其事:“石城门峻谁开辟?更鼓误闻风落石,盖天白岭胜金汤,镇压西南天半壁。”江都的晋王和成都的蜀王对史万岁的远征都很关注,但是所重不一样。史万岁回师成都时,蜀王杨秀乃索要金宝,史万岁不从,杨秀怀恨在心。晋王杨广则对猛将史万岁“虚衿敬之,待以交友之礼”,隋文帝发现二人情好,乃令史万岁往江都督晋王府军事。第二年,爨部首领爨元趁隋退兵又发动叛乱,蜀王杨秀借机控告史万岁“受赂纵贼,致生边患,无大臣节”。隋文帝十分生气,穷治其事,史万岁于是脱离了晋王府,被派往北边备胡。
此事更突出地表明了晋王杨广的抱负和蜀王杨秀的庸劣。反映杨广心存华夷戎夏,把整个南朝地域当作自己的政治根据地。
杨广还有一个幼弟杨谅,名杨杰,字德章,开皇元年( 581)七岁时封为汉王,由于年幼一直在父母身边,直到开皇十七年( 597)才接替三哥杨俊担代并州总管。隋文帝对幼子甚为宠爱,出藩时竟亲自送至骊山温泉才止。但是没有文武经验的青年杨谅在短时间内不会建立什么功业。
杨广自十三岁出藩,为隋朝的巩固和国家统一事业作出了很大贡献,在昆弟之中,他风流蕴藉,独著声绩,十多年中无明显的错处,方方面面都似乎无可挑剔。但是,杨广并不是完人,他尤其善于伪装。杨广生活上的奢华绝不比诸兄弟逊色,但府外人一般很难知道。有一次,隋文帝来到晋王府,看到府内很多乐器的弦多断绝,又布满了尘埃,像是长久不用,因此认为儿子不喜好声伎,对杨广留下了极好的印象。实际上,这是杨广精心摆设的,用以获取父皇的欢心。杨广不仅在父皇面前矫情饰貌,在士兵面前也装模作样,一次观看围猎,正赶上下大雨,左右进油衣给杨广,杨广不纳,说:“士卒皆沾湿,我独衣此乎!”乃令将油衣拿走。这样的刻意矫饰,让当时“朝野属望”,上下都盛称杨广“仁孝”,导致“声名籍甚,冠于诸王”。
杨广矫情饰貌,并非简单的曲意阿谀,讨好父母,而是抱以不可告人的目的,他不敢像其兄弟一样,恣行所欲,率情任意,不像其他兄弟那样一味胡来,不顾后果,他并不是胆小,而是另有所谋。杨广爱好艺术,但不作长夜弦舞,反而要特意做出不好声张的样子给父皇看,他年轻的心灵明显是受到了严重的压抑,这种刻意的压抑对于一个青年皇子来说是多么地痛苦。但是杨广不同于其他兄弟之处就在于他有自制力,他能压抑青年人的冲动,他能忍耐、能够制造假象,钓得虚名,达到目的。杨广自小志气不一般,所以不愿顺其自然,听从命运安排。他是当今皇上之子,具有旁人没有的政治资源。他十三岁出藩并州,手握重兵北御突厥,二十岁出任平陈统帅,而且坐镇江都十年,安抚江南,大捞政治资本。父皇让他安抚吴越一隅,他却把整个南朝旧地视为自己的政治根据地,潜心经略,交结领兵将帅,企图一逞。夺宗当皇帝才是杨广克己忍耐追求的目标,他早已经垂涎皇位。但是,如此大的野心,想要达到目的,又谈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