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经历过山崩,那么此刻你将能够体会胖胖和朵夏尔的感受,整个车斗因为铁矿石的撞击而发出响亮的“哐哐”声,同时巨大的震动让两只老鼠不停地跳动着。它们眼前的景象是上下抖动的,根本看不清哪块滚落的铁矿石会砸中它们的身体。铁矿石不是圆球,因此它们滚落后不会像弹珠一样在滚槽或平面上光滑地滚动。确切地说,铁矿石是不规则形状的,在滚向车斗的底部时,只有一小部分会从接料板上面滑向车斗的底部,而更多的则是边翻滚边跳跃地砸向胖胖和朵夏尔。
习惯生长在玉米地里的田鼠,不会经历这样的劫难;生活在宠物笼中的花栗鼠,更不会遭遇如此的虐待。但是,流浪鼠就会。外面的世界为流浪鼠准备了各种各样的考验,想要在流浪中生存下去,光靠饥一顿饱一顿地解决食物问题是远远不够的。
铁矿石和车斗之间撞击发出的轰鸣声不是一声一声的,因为从接料板上卸下的铁矿石足足有两吨重,撞击声是连成片的,好像一支数万人的部队从一块巨大的薄铁板上急行冲过一样。地动山摇中,胖胖和朵夏尔根本无暇考虑逃跑,此刻它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不要被铁矿石砸中。万一被铁矿石碰到,它们弱小的躯体将瞬间被砸成肉饼。
瑞恩此刻根本看不到胖胖和朵夏尔。它就在工程车的附近,但是因为担心被卸料的工人看见,被瓦斯灯照见,它就躲在一个灭火水泵的后面。它的心脏随着车斗的轰鸣声被一次次撞击着,它都来不及哭,睁大了两只眼睛,把头探在外面,焦急地等待结果。
好在卸料需要的时间并不长,一时间,万马奔腾的气势转为了安静、肃杀的气氛。瑞恩的瞳孔开始收缩了,它害怕去猜刚才发生了什么,胖胖和朵夏尔变成了什么样子。
那个叫雷纳德的工人与另一个工人检查了一下车斗里面堆得如同小山一样的铁矿石,然后从两边分别拆下曲柄插销,将接料板放平后推入车斗的后方。一切就绪后,两个工人一边闲聊一边回到了工程车上。在工人关上驾驶室门的一刹那,瑞恩瞅准机会从工程车后轮跃上了车斗。
车子发动了,这次车子是要去另一个地方。瑞恩可管不了那么多,它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尽快找到胖胖和朵夏尔。哪怕它们已经受伤了,甚至……
铁矿石实在太重了,如果有人愿意帮帮自己该多好啊。瑞恩一边试图移开铁矿石,一边在心里想着。它努力地想要做到,但是根本推不动它们。每一块铁矿石都比瑞恩的身体还要大,那分量对老鼠来说是无与伦比的。在平地上,瑞恩或许可以把一块矿石推动,那是因为铁矿石的底部凹凸不平,不能平稳站在平地上的缘故。然而现在,铁矿石之间因为重力的缘故被完美地堆叠在一起。这次瑞恩已经无计可施了。
夜晚,突然瑞恩打了个寒战,一阵凉意向它袭来。它尝试叫了几句:“胖胖?朵夏尔?你们在吗?”可是它听不到回音。不知道为什么,车子在朝前面开,瑞恩的身体却僵硬着。它似乎想到了爸爸,它总是能够为小瑞恩解决很多问题,或许它有办法。
车子突然停了,瑞恩的思绪被打断了。
这里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不过,令瑞恩十分在意的是不远处,一座通天高大的巨塔耸立在黑夜中。空气中散发着一股热气,不过瑞恩搞不明白这热气是从哪里来的。乌黑的巨塔边连着巨大的车间、冷却塔,还有其他一些奇妙的管道,有时会有一些蒸汽从中冒出来。
靠近车子身侧的,是一个由铁支架和顶棚搭建起来的防雨作业棚,在棚下面有三条平行的传送带,每条传送带之间大约有三辆车的宽度作为间隔。传送带朝外的一头装有一个巨大的铁斗,铁斗上分别编有清晰的号码。朝内的一头贯穿入一个连体式巨大的车间,车间里面十分嘈杂,机器转动的声音,蒸汽喷发的声音,还有人类大声交谈的声音此起彼伏。
倒车了。这是瑞恩没有想到的。原来这个铁家伙不只是会往前走,难道它的尾巴也能像头一样辨别方向?瑞恩惊叹于人类身边奇妙的东西实在太多了,难怪爸爸一直警告自己不要接近人类。
这次车子是朝中间的一条传送带倒过去的,在传送带前,有一个工人正在用手势指挥车辆倒退的路线。车子最后停在了传送带头部装置的铁斗前。传送带前的铁斗与众不同,它的开口十分宽大,但不深。在铁斗的下方和传送带之间似乎还有一个奇怪的装置。
车子停稳后,那个叫雷纳德的工人先跳了下来,他拿着刚才的单据走到了指挥停车的工人的前面。车上另外一个人也从驾驶室里出来了,他走到了车的后面,在车斗的后侧又拔下了两根曲柄插销,车斗尾部的整块板被打开了,卸料口已经出现了,正对着在下方的接料铁斗。
“雷纳德,这次的炉料有多少吨?”
“大概两吨的样子。”雷纳德显得有些累了。他用胳膊擦了擦头上的汗,然后把单据交给了对面的工人。对面的工人拿着单据,走到了防雨作业棚的一处铁支架边,用手按动了上面的一颗绿色的按钮。
瑞恩看清楚了,一阵“吱吱咔咔”的响动过后,传送带开始工作了。哦,不对,不仅仅是传送带,连铁斗后面的筒形连接装置里面也发出了转动的声音。
雷纳德回到了工程车的边上,在驾驶室与车斗间的连接架上有一个小型的操控箱。打开箱盖,里面是两个按钮,一个红色的,一个白色的。雷纳德按的是那个红色按钮。
夸张的事情总是不断的,布莱克·海默工厂永远有着瑞恩想象不到的东西。整个车斗开始动了。不仅仅是动,车斗整个竖起来了。瑞恩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推动力,像巨人一样把车斗靠近驾驶室的一侧稳稳地推了起来,推的动作既坚定又均匀。瑞恩当然不明白液压千斤顶是什么东西,这个流浪鼠只知道现在如果再不采取行动,很快它就会被埋在铁矿石的下面。于是它拼命朝高高立起的车斗方向蹿了上去。
这是可怕的一幕,整个车斗里面再现了达尔文曾经猜测过的“地壳漂移”,铁矿石堆成的“山”被移向了卸料口,数不清的铁矿石从卸料口滚落了下去。天崩地裂的感觉袭来的时候,瑞恩根本不敢回头去看,因为它的面前许多的矿石和碎渣已经雨点般砸了过来。勇敢地、毫不犹豫地向前冲,是逃生的唯一途径,瑞恩选对了。虽然几块飞速袭来的碎渣几乎是贴着它的帽子、鼻子和腿擦身而过,它仍然快速地跑到了目的地____车斗的最高处。它的运气不错,这时的车斗已经停在了一个巨大的倾斜角度上。这种倾斜角度即便是蚊子也不可能平稳地站在车斗的底板上。
瑞恩这时方才回头看了看铁矿石和接料口,巨大的铁矿石山已经完整地崩塌了,矿石被接料口轻松地吞了下去。传送带上,铁矿石、矿渣被排成一长串缓缓地朝车间里面移去。一阵巨大的响动后,车斗里面的铁矿石都不见了。当然,胖胖和朵夏尔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