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忧伤的足迹
45374300000010

第10章 父爱是看不见的

十三月

在我看来,父亲性格粗暴,从不知世上有“体贴入微”一词;而我却十分倔强任性,从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所以在朋友面前,我从不谈父亲。父亲的“不近人情”,我无法接受,我对他的不满和怨恨曾经成为我内心的压抑;而现在,我又无法表达出对父亲的歉意,我怕是写不出我对父亲的感激和父亲对我的关爱。

也许,父爱是看不见的,只有心灵相通时,才能感觉出父爱的真正价值所在!

被父亲罚跪是家常便饭。从小到大,我已记不清被罚跪多少次了。小时候,每次罚跪之前,父亲会先教训我一番,然后就得乖乖地跪在地上,直到他消了气,我才可以站起来。罚跪的原因对父亲来说理由都是充足的:作业做不完、不听大人话、跟人吵嘴……反正只要父亲认为不对的都得罚。父亲最不喜欢吃饭时听我说饭不好吃,一听到这句话,那顿饭肯定吃不好。父亲常说:要想长大有出息,就得从小从好的方面学起,小孩子坐要有坐相,站有站相,不要整天老想着玩儿!我不喜欢父亲说这些话,那时我从不认为他是在讲什么道理,只不过是一种教训的方法而已。

有时候,我竟怀疑他是不是我的亲生父亲,如果是,怎么对我那么凶?可能不是!我这种荒唐的想法一直伴随我度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我第一次离家出远门……

一切行李全准备妥当了,只等夜晚的来临。下午和母亲泪别后,我就和父亲来到了火车站。因为是凌晨两点钟的火车,我和父亲只能在候车室里等。候车室里有好多人,已没有座位了,两个人只好站着,并排站着。这时,我才发现原来我和父亲差不多一般高了,只是父亲的背有点儿驼。我和父亲自从进了车站,还没有说过一句话,也许都没什么话要说的。我看着身边这么多人,这么多的行李,有点儿茫然。再看看亲人相离、友人相别的场面,听一听一句句嘘寒问暖、千叮万嘱的话语,真的令人感动,同时也令我有点儿嫉妒……

候车室里的人越来越少,我和父亲找到了两个空位坐下,只是那么静静地坐着……

过了很久,父亲才长叹一口气说:“月儿,去了外面,没有父母在身边,做什么事都要小心,你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真叫人放心不下呀!饿了吧,你先坐着,我到前面买点儿吃的。”

我还没说话,父亲已站起身来,大踏步地走出去了。一会儿,父亲提着热呼呼的包子回来,还没坐好就说:“快趁热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唉,到了南方,饭食方面不比家里,别委屈了自己,想吃什么就到街上买,别不舍得花钱,也买件像样的衣服,别老是土里土气的!”父亲说完又长叹了一声。而我那一刻却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觉得父亲今天怪怪的。

“爸,你别担心,我已经长大了!”这句话让我自己也感到吃惊,也许是有生以来对父亲说过的最客气的一句话。父亲看看我摇了摇头,又叹了一口气,一切又陷入了沉默……

火车就要开了,将要载着我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而我却有点失落。站在火车上,看见父亲还在向我招手并大声对我说:“路上小心,常写信、打电话……”后面的话我已听不清楚了,父亲的影子也模糊了,最终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当我坐在座位上,才感觉到嘴里咸咸的,我流泪了,真的流泪了!而且还是为我一向怨恨的父亲流泪!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离别时才懂得什么是亲情。父亲,你对我也是这样吗?你会为我的离去而落泪吗?

到了陌生的地方,我是个陌生的人,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我有些寂寞了,想到了家,家的亲切,也想起了父亲,他是不是用同样的方法在教训弟弟呢?该给家写个平安信了。信到结尾,却不知怎样问父亲一声好,算了吧,也许,父亲不会在乎我有没有想起他。

家里终于回信了,我迫不及待地拆开,映入眼帘的却是几个歪歪斜斜的字:

女儿:

见信好!女儿平安,家人也放心了,不必挂念家,一切安好!

父亲

我的眼睛都看直了,父亲,是父亲写的信!家里除了父亲外,谁都可以不费什么力地写一封信,可偏偏却是父亲,我无法想像父亲怎样用那只握了半辈子锄头的、长满老茧的手,去握那细细的笔杆,给我写这封信!我又为父亲流泪了,好想看看父亲,哪怕一眼;好想听他说一句话,哪怕是句教训的话!

一年来,我给家里写过好多次信,每次回信都是父亲写的,可每次打电话都听不到父亲的声音,难道父亲不想听到我倔强任性的声音?

一年过得真快。由于挂念家里,我坐上返家的火车。听母亲在电话里说,家乡刚下了一场好大的雪。不知怎么的,我突然想起要给父亲买件棉衣……

那是个没有飘雪的夜晚,我下了车,一下子看见了久别的父母,便狂奔过去,扑进母亲的怀里,哭得像个孩子。而父亲在一边拎着我的包急忙说:“天寒,快回家吧!回家暖和暖和!”

进了家门,父亲就急忙生火,母亲则忙着给我找棉衣。“来,月儿,离火近点儿!唉,看把孩子冻成这样了,说了别回来,老不听话!那边不会有家里这么冷吧?”父亲边生火边崂叨着。

“看你说的是啥话?孩子没回时,你天天盼着,回来了,还说什么风凉话,真是的!”母亲接过话茬就一直说个不停。

“妈,在那边我真的好想家!”

“傻孩子,真是妈的傻女儿!”母亲说着就搂着我哽咽起来。

父亲拍了拍母亲的肩膀说:“回都回来了,还哭个啥?来,都离火近点儿!”我和母亲这才坐下来。我拿出为父亲买的棉衣对他说:“爸,回来得匆忙,也没给你买什么,只买了件棉衣,你看合不合身?”

父亲看着我,有点惊喜地接过棉衣:“爸都老了,还买什么新衣服,记得给自己多添件衣服就行了。”父亲说是这么说,可我还是看得出他有多高兴。甚至我看到了父亲的眼泪。

“爸,怎么了?”我有点不知所措。

“没什么,好,挺合身的!比你妈会买衣服。”父亲说完话,背着我和母亲擦了一下泪水。

“你看你爸那点儿出息,你打电话他都不敢接,生怕听到你说话会掉泪,其实你爸他最疼你,就是脾气不好,拿打当爱,你没回来时,你爸天天念着你,老怕你出事儿。月儿,还怪你爸不?唉,都是爹妈生的,哪个做父母的不疼自己的孩子!”听着母亲的这番话,我早已控制不住自己,抱着父亲,不停地喊着:“爸爸!爸爸!”父亲的泪也落在了我的脸上,而我的泪却装进了父亲的心里。

泪干了,话尽了,可父亲对我这二十年来的感情储蓄,不知什么时候我才能还本付息!

夜深了,人静了,天边挂着淡白菊一样的月亮,像我这颗装满感激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