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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秀浐骚灞论

浐者,浐水也,灞者,灞水也,近者知,远者思。浐入灞,灞入渭,渭进黄河,构成了一个生动的现代进行时的水系,而西安则居其中。西安幸运,西安人当感谢远古岁月那些智慧的规划者和建都者。绕城数水,随演化已经或断或逝,可喜渭在流,灞在流,浐在流,西安有水便不悴。

我在大学读书时,有一年要到临潼去做社会调查,乘车过浐桥并灞桥,从而识其二水。悲哀啊,因为我所见的浐水和灞水,全然不是我所想象的。灰天团云之下,堤岸裸露,川道凌乱。李白诗曰:“上有无花之古树,下有伤心之春草。”但我却寻而不见。甚至它们败坏了我的印象之美。

实际上在二十世纪之前,浐水和灞水一直处于自然状态,雨多水涨,雨少水落。春木尽绿。冬草遍黄。尤其是浐水与灞水总能慷慨待人。母系氏族要安家,那就安家。秦穆公图谋霸业要架桥,那就架桥。汉唐以关中为京畿,要灌溉,那就灌溉,要航运,那就航运,要赏光,那就赏光。老子论曰:“水善利万物而不争。”诚然,浐水,诚然,灞水,特别是对于人,它们既哺之以命,又养之以灵。

但人却没有给泸水和灞水相应的护理,尤其是进入二十世纪,随着工业化的出现,它们遭到贪婪的攫取,甚至变成了纳垢之所。美国生物学家R,卡逊以一则寓言警示了环境的破坏:“这儿的清晨曾经荡漾着乌鸦、鸫鸟、鸽子、樫鸟、鹪鹩的合唱以及其他鸟鸣的音浪;而现在一切声音都没有了,只有一片寂静……”尽管浐水和灞水及它的周边没有这样遭遇,不过也十分丑陋了。有一阶段,挖沙者把其变成狗啃状,排污者把其变成炸酱色。日照百里,鱼不游底,鸟不鸣柳,沉闷之极。

在西安人有了生态理念之后。浐水和灞水的命运开始转折。沙不再滥采。污不再恶注。西安人还舍得投以巨大的人力和财力,种草植树,修堤制坝,整流固源。这很有向大地忏悔和谢罪的意思,它也是否定之否定的证明。总之变了!凡是这几年到浐水和灞水一带走一走的,无不叹而赞之!

浐水和灞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打下了科学技术的烙印,它显然是西安人的一种创造。不过保持其个性,加强其地域与传统的特点也非常必要。我观其水,浐杰出于秀,而灞则闻达于骚。浐水流程短,落差小,河道弯曲度从上游到下游渐渐宽大,石白沙纯,浪细岸平,不亦秀乎!灞水之异,在它完全荡漾着一种由诗歌笼罩着的历史感和文化感。汉王粲曰:“南登灞陵岸,回首望长安。”唐李白曰:“送君灞陵亭,灞水流浩浩。”杨巨源曰:“杨柳含烟灞岸春。年年攀折为行人。”戴叔伦曰:“濯濯长亭柳,阴连灞水流。”清王士禛曰:“闺中若问金钱卜,秋雨秋风过灞桥。”风雅之士,世代所弄,不亦骚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