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第二次见到文全,尽管时间不长,但在以后的岁月,他的影子总时时出现在我的心里。
又是一个沉闷的午后,我一个人慢慢地走在河堤上散步,百无聊赖。抬头望天,一片叶子落下来,我把它捡起,是一片早已枯黄的树叶,我凝视着,心里涌现出一股莫名的忧伤,一切都枯掉了,原来冬天已经来临。我环望四周,猛然发现文全一个人坐在栏杆上。
他就那么静静地坐着,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我的心口隐隐疼了一下。我走近他,他抬起一双无神的眼睛望了我一眼,然后又垂下头。他那种神情,像是一个被世人遗忘的孤儿,是那样的失望与无助。
我轻轻地说:“一个人乱想什么呢?”
“是你?没什么的。”他低垂着眼睛说,“活着,也许很疲惫,你哪会明白?”
“以前,我也这样认为。现实总是很无情,我也走过一段疲惫的路。有时觉得自己真的很脆弱,再也经不起任何挫折。但是,现实就是现实。记得普希金说过,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哭泣,在不幸的日子里不要焦急;相信吧,愉快的一天正等着你。”
文全惊讶地望着我,只是沉默。
每个人的内心都保留或多或少的秘密,也许文全并不想和我说,也许他的沉默完全是出于自我保护。
“以前,我们家很和睦。自爸爸酗酒后,常和妈妈吵架,每次我只能可怜巴巴地躲藏在角落里。后来我那可怜的妈妈心脏病加重,便便离开了。她临走前,是一直搂着我,眼泪簌簌地流,我知她舍不得我,我趴在她面前不让她走……前几天,我爸爸……车祸死了……我真的不明白,生活为什么要一点点地剥夺我的快乐、我的拥有……”文全越讲越伤心、激动,他的双肩在颤抖,双手紧紧地抓住栏杆,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刹那间,一种莫名的感觉使我忍不住哭了,泪水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原来文全是这样成长的,他的心底深处竟然藏着那么多的苦衷,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故事啊!
看着这个在我面前哭泣的文全,我有些慌了,我不仅看到了他的伤心,他的哭泣,透过他的目光,我甚至看到了他内心的孤独和寂寞。
我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哪知他浑身一震,用力抓住我的手。我知道他需要宣泄这一切,这一切在他心中积郁得太久了。我们就这样默默无语,互相安慰。我望着河水,意识到他对我打开了心扉,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这是一种非常特殊的方式。
我真的很想抚慰他那颗忧伤的心,给他一份温暖,给他一片蓝天……
转眼间已过了一个学期了,我与文全相处得十分融洽,我们互相关怀和帮助,互相扶持和鼓励。他常帮我买些中考的书,也常帮我补数学。我们无话不谈,已经是很好的朋友了。最让我感动的是那次发高烧。在我发高烧前,文全说他要见我,并要告诉我一个好消息。
我骑着车,他在书亭等我。看见我,他开心地笑了起来。
“有什么事吗?”寒风吹过,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觉得头很痛,像是从地狱回来,整个人如置身火炉,唇干舌燥,心中实在说不出的苦。我发现自己呼吸很困难,只听见某种模糊的声音,眼前一片黑暗,就这样失去了知觉。待我睁开沉重的双眼时,一副焦急的面容立即映入我的眼帘。见我苏醒过来,文全又惊又喜。他担忧地望着我,说:“你刚才吓死我了,你发高烧还那么逞强呀?出来吹风?现在好点了吗?”他说着,就露出了笑容,我敢说那是我这一生所见过的最亲切最柔情的笑容,它像一股暖流漫上了我的心田。我顿时觉得浑身的疼痛都在那一刹那消失了,从这一刻起,我开始明显地感到一种蛰伏已久的东西在我的心里隐隐萌动。
“哦,我是去还书时看到你的那篇《我与图书馆》的征文获得一等奖,是不是很开心呀?”文全见我不相信,就说,“等你好点了就去领证书吧!上帝挺偏心的,我写的文章从来没有发表过,你真厉害。”
我不好意思起来,说:“哪有你说得那么好呀?我的许多文章也不是常石沉大海吗?”
“你最近不是写着一篇散文吗?是什么散文呀?”文全问,脸上尽是关切。
“都不是,是小说,正在绞尽脑汁呀。”
“你为什么不写侦探小说昵?我要是你的话就写。”
“你以为侦探小说很好写呀?原来想写侦探小说的,但怎么也成不了形,需要极大的创造力的,而我构思得差不多时,无法巧妙地设计它的谋杀线路呀。”
“要是你想写得巧妙的话,就要可以证明凶手的杀人动机,找到了动机就有希望找到证据。作了定论后,你就可以进行联想了……”
可是,以后的几天,我一直都没有见到文全。期末成绩出来了,他几乎都是优秀。
天竟然下起了蒙蒙小雨。我低着头默默地走着,没留神,撞到了一个人身上。“叭”,书全部掉到了地上。
“对不起……”等我捡好书本,抬头一看,是文全。我脸一红,不好意思地说,“怎么是你呀?”
“好像你撞我很多次了哦?”
文全把我拉到一边,挠挠头,他略微停了一下,仿佛蓄积着勇气最后终于下定决心似的说:“我从来没有考虑过那属于成人范畴的事,但此刻,我却发现这是一件真实的事了,我真的是——很喜欢你。”
当文全说这些的时候,我感到愕然,许久,我摇摇头,说:“你不要和我开玩笑了,我不懂幽默。”
“我觉得自己就像大海里的一叶孤舟,是你的出现,让我觉得很幸福,我的落寞茫然都没有了,是你改变了我。我知你也是喜欢我的,但你从来都是以逃避的方式对待我,你的外向快乐和你的漠然都是伪装的,是不是?”最后一句话像针一样刺痛了我的心,我的眼睛一阵发热,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不是,你别说了,我从来没有伪装过我的孤独和伤心,我也从来没有喜欢过你。”我脱口而出,但立即就后悔了,但我已无法收回那句话,于是,泪水迅速地涌上了我的眼眶。
任何语言都无法表达我内心的煎“我真的是喜欢你,任何语言都无法表达我内心的煎熬,我这样做没有给你带来快乐,你认为它带来的只是痛苦,对吗?”他望着我,他的表情和语气都显出了他的认真我避开了文全似在燃烧的双眼,只听见他急促的喘息声。“我知道你的顾虑,你是怕影响我们学习,是吗?”有那么一瞬间,一切都静止了,没有任何声音。一阵风吹过,我向后退了一步,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忍心伤害一个喜欢我的人?
“我……要走了,我姑妈要我去她那儿参加高考,我……明天就走,我会等你的。”
你……要走?“当文全说要走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感伤油然而生。我的心头泛起一种难言的痛苦,我没想到这竟是一种无法排遣的痛苦。
我们就这样开始沉默,可我的心却在颤抖。”送我吗?“他的脸上是一片真诚的期待。我别过头去,不让他看到我的伤心与不舍。”想不到,连个送行的人都没有。“文全的声音酸酸的,充满着失落和委屈。
我低着头,但出于直觉,我知道文全在看着我。最后,我鼓起勇气抬起头,两人的目光碰在一起,刹那问我们都明白了几乎要脱口而出的万千种念头。我心中的话几次涌上来,却始终说不出口。
“你知道我喜欢你。只要你快乐,便是我最大的快乐。记住,好好准备考试,我还会来找你的。”只见他转身而去,留下一个很孤独,很无助,还有淡淡的失落的背影。我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泪流满面地走在冷清的街头,眼前一片茫然,脑子望全是空白。有文全的日子里,我总能感受到他给予我的那伤关注和理解,只有他注意到我的迷茫和伤感。
现在,文全走了。他带着失望而去,他真的还会来技我吗?
那份怅然和失落使我的泪水疯狂地涌出来,我的心似乎也在流泪。其实我多么想在他转身离去的一刹那,对着他说:“其实我也真的喜欢你,但我现在不能答应你。我也希望你好好准备考试,也许等我们上了大学……”但是,等我寻找他熟悉的身影时,他已消失在人群里了。
我从此再也没有见过文全。我常常会在寂寞的时候想他,也许我心里永远都为文全留有一片空间。
黄昏雨情
放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