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枚北宋真宗帝年间发行的货币,不罕见,所以不算太有收藏价值。但在这里出现却不可推维地证实了老头的认识,意义非凡。至少也能说明是那个历史时段的人来过这里,并且化为了这磊磊白骨,扬尸千年。
文锦把脑袋凑过来问我认不认得这些铜钱,是不是值钱。我对古玩行当不太懂,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就指了指前面的老头父女:“应该是北宋的通币,他俩可能会懂一些,拿过去问问呗!”
走过去,就见老头沉着脸对我们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我和文锦面面相觑,正感狐疑却见惠子蹙眉言道:“你们仔细听听,是不是有人在哭呀?”
不说还真没觉察,仔细一听委实有个茵茵啼哭的哼吟声,而且就在这条街巷的前方。这哭声渐断渐歇哼哼吟吟,越听越叫人心里发毛。这让我联想起刚踏进墓道时听到的读诗声和那个恐怖梦境里的声音。奇怪的事件出现过三次就是离奇,不过谁也不能就此认定自己听到的是怎么一回事。
文锦拢了拢胳膊,寒着脸问老头是不是他们的人在那边受了啥委屈,一时心里承受不过来,就蹲那哭着啦?
老头晃了晃脑袋,言道:“寒阴之地自是多有鬼魅妖祟,遇之,凶多吉少。”
“你说那边闹鬼?”我和文锦顿感惊悚,不由自主的怯后两步。
文锦说:“要说这地方闹鬼我是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只是这鬼魂没事哭啥?老头不是说汝泣招祟吗,感情这鬼怪也有祟泣招汝的思想认识,想把咱们引过去?”
这话忽然让我想起聊斋里面女鬼蹲在荒郊野外里哭,引诱路过的书生蠢汉的画面。
哭声并不清晰,若非留意去听都很难发现。然而这地方诡异异常,我们谁也不敢有什么救死扶伤大意凛然的觉悟。好在街道路巷繁杂,随便拐个岔巷也就绕开道儿了。老头他们之前下来的时候摔死了几个人,留下一部分装备包。里面多半是食物和水,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那些装备包补充体力,然后再想逃生的办法。
小巷子很窄,挤进去有点城郊集民窟的感觉,让我错觉的以为挤过去就是城市的马路,有穿流不熄的车辆和灯火通明的路灯。而当我们踩着尘垢走过去之后,虽见是一条宽阔的道路,但仍然堆满森森白骨。是战甲随地混乱污浊的街道,和对面的道路没多大区别。
老头的方向感还是挺灵敏的,端疑片刻就指着一个方向让我们往前走,火把的光照范围很短,也不知道前方路况如何,但那种凄凄哭吟的声音却渐渐模糊了,应该是绕出了道来。
我的心里有点矛盾,心想如果真是有鬼,这个鬼为什么不缠着我们,我们走到哪儿她哭到哪儿,我们应该摆脱不掉才对。如果不是鬼,那是不是真的有个人在那地方哭呢?我们就这么绕开路来不管不顾,还会有谁能路过这里帮助她,或者说救她一命?
不过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要多管闲事为好。这年头谁不是自私自利迎吉避晦?连马路上摔倒个老太太都不敢搭把手去扶,非亲非故管她娘的死活呢!
老头领着我们走了足足二十来分钟,走的我腿都酸了,却还是没见到他说的装备包。文锦更是半身不随的扒我身上不肯自主移步,嘴里昂嚷着就快要饿死啦!
惠子反而显得精神饱满,接过去文锦的火把,扶着老头走在最前面。这时候她见我和文锦举步艰难,就转回头来鼓励道:“加把劲,很快就到地方啦!”
我也感觉就这么歇下去估计就再难站起来了,便暗自咬了咬牙,对文锦说:“还是坚持坚持走完这最艰难的峥嵘路程吧!”
文锦有气无力的挨在我身上,虚喘着气儿喃道:“大珊,你觉得这艰难的峥嵘路程今个能走完吗?都折腾大半天了,你还真相信有吃的啊!”
我有点困惑的问文锦是什么意思,难道这是个谎言或者圈套?
文锦不削的摇着头说:“这爷俩都不像好人,也越来越不对劲了。你说惠子怎么知道就快到地方了?还不是唬我们继续走路?”
“她那是在给我们打气,你看我俩这都拖人家后面多远啦”
“对呀!大家都是半天没吃没喝光顾着走路了,那凭什么他们就能走的那么快精神充沛,我俩却跟秧茄子似的?”
听文锦这么一说,我还真开始怀疑这爷俩有问题,但却又觉得这些理由过于牵强。物有贱贵残次,人分三六九等,大家的体质不一样这很正常啊!写小说的跟搞体育的去比赛跑步,后者肯定有着压倒性优势。
我和文锦此时的心情很复杂,说不出来是自暴自弃还是快要油尽灯枯。但又不得不一步挨着一步往前趟,都跟行尸走肉差不多了。而就在此时,前方的火把光亮忽然一暗,惠子爷俩拐进了路旁的墙角后面。紧接着,我就听见惠子那招人喜欢的天籁声音喊了句:“到啦!装备包都在这里。”
闻言我和文锦也顾不得相视一眼,把刚才的那点狐疑撇作一旁,挣相往前踉跄跑去。因为实在是太渴太饿了,一想到会有水和吃的,马上就觉得身体不是自己的了,几乎那地方是有磁性的,我们都是身上绑了磁铁的人,被强大吸引力给拽过去的。
拐过墙角是一间塌毁的屋子,废墟里裹了几个男性尸体,显得有些混乱。尸体身上都穿着老头儿一样的黑色紧身服,头上戴着矿灯帽。这时候最吸引我们眼球的就属尸体背上挎的大号装备包了,每一只都鼓鼓囊囊的。听老头说,里面多半是食物和水,却也不知道是怎样的食物和怎样的水。文锦说他现在急需补充蛋白质,得吃肉。水嘛,要喝能直接摄取氨基酸的碳酸饮料,雪碧可乐什么的。
惠子将老头儿扶作一旁坐好,翻开一具尸体,将背包取下来。我和文锦都等的有点迫切,掂着脚尖往前瞅,但谁都不敢过去接近尸体。这些尸体可都是刚死不久的血肉横尸,和那些一踩即碎的骷髅骨骸有着不同的性质,叫人心虚和抗拒。想想虽然都是死人,但枯骨和尸首还真的就不一样。
惠子取来装备包往回走了一步,忽然又转回头去看着尸体,一动不动了。足足有那么几十秒,我和文锦瞅着她,同时心感困惑,即便迫不及待的想看看装备包里是啥吃的,但也不敢去催促惠子。因为我们同时意识到,惠子不会无缘无故的对一具死尸起兴趣,估摸这是一个她所认识的人。
一时间四周都变得寂静无声,空气间只有火把的猎响和彼此的鼻息。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好像听到惠子流泪的声音了,濨濨的眼泪正沿着她的下巴滴落。我便心想,难道死掉的这个男人,正是惠子要找的男朋友?没想到俩人的会面会是这般情景,真时叫人心酸啊!
老头有点神志恍惚,喘匀了气节才发现惠子在对着一具尸体发呆,不由得心中疑惑,望向惠子喊道:“惠儿在看什么?”
惠子一愣才缓回神来,但让我和文锦意想不到的是,她并没有像我们以为的那样去擦眼泪或者嚎嚎痛哭,而是似乎带着一种神秘微笑的转回头来,扬起衣袖在自己嘴上一摸,如同在擦拭口水一般。
见此我和文锦这才相视一眼笑了笑,还以为撞上了人间惨事,却也只是一场虚惊。估计惠子和我们一样,饿的眼冒金花魂不附体了吧。
惠子将装备包抱过来,又随地捡了些木屑短棒,在地上简单的堆起篝火,我们四人这才得以围在一起靠着篝火取暖,然后开始品尝“美食”。
这一刻实在太叫人期待了。我和文锦都在虎视眈眈的盯着装备包,但惠子解开背包的扣系后取出的却是一件莫名其妙的用具。我和文锦越看越恐慌,再也按耐不住,夺过惠子手上的背包翻了个底朝天来往下倒。
哗啦一下所有的东西倾卸而出,众望所归的物品这才姗姗现身。竟然是几袋砖头差不多的压缩饼干和水壶。
我看着眼前寒颤的东西不禁有些失望,但又觉得欣慰。文锦却不削的白了老头一眼抱怨道:“老家伙,这就是你说的甘甜佳酿和果腹之谷?”
老头自知尴尬的哏嚄片响,支支吾吾的说:“额……,取财者不谋一朝之悦,取道者不寻片刻蘼茵。谷有佳肴优酿亦有苦涩糜糠呀!若能够解饥泉渴,便自是优酿佳肴。”
我觉得老头这话有点敷衍,但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也是很有道理的。这世界上能吃的东西有很多,所谓的美味佳肴在你不饿的时候也不会觉得有多么的不寻常。而在你饥肠辘辘饿的半死不活的时候,即便是一碗米糠煮鸡蛋壳,都会让你觉得味美幽香,回味无穷。
文锦还是不大能接受这砖头块一样的压缩饼干能吃,转回头望向废墟里的其他死尸,想去找找别的装备包。这时老头才说不用找了,他们分配的装备都是一样的。为了行动方便,这帮盗墓贼不可能在带着大量器械的同时还打包几分水煮肉片和卤水猪蹄吧。能有一袋压缩饼干吃,在古墓里已经算是五星级待遇了。有的时候在盗墓过程中因为墓道塌陷或迷路等被困的情况发生,他们甚至会吃棺材板和墓壁上的墙灰,喝自己的尿。
文锦听得直犯嘀咕,迟疑问道:“棺材板能不能吃我就不和你抬杠了,但那个粉刷墙壁的墙灰能吃?”
老头说,这就是你们不懂啦!在汉唐时期国家经济充沛的年代里,粉刷墓室墙壁的墙灰多半都是糯米浆糊出来的。当年杨六郎决战白帝城受难,差点战死沙场。是他的白马将他驼到一座古庙之中。白马撕下一块墙灰裹了雨水扔给杨六郎,他是吃了那用糯米糊成的墙灰才活下来的。这便是绝地缝生的典故。
听了老头的故事我是大有感悟,想想我们如今这遭遇,和他负伤蒙难的杨六郎也没多大差别。说到死这压缩饼干总比墙灰好吃吧,我们还挑剔什么?完全没那个条件。
文锦也渐渐死心了,不情不愿的拿起一块压缩饼干往墙砖上敲了敲,发出咚咚脆响。“但是老爷子,你说这东西这么硬,咬得动吗?”
老头没有多说,让惠子撕开一袋压缩饼干,顷刻就有一股厚厚的甘香扑鼻而来。这香味和煮蘑菇的肉香完全不同,有种自然而来的甜味,朴素而又真实。
压缩饼干不可既开既食,否则会被膨胀的压力撑坏肠胃。也不见得能咬得动。
这可是受高压挤出来的压缩饼干,属于特种作业人员的特定物品。和超市里面用过期的饼干压缩出来的压缩饼干完全不一样。不仅仅是压力高过几十倍,在取材方面也天壤有别,。这种饼干里面添加了很多种类的食物,也包括肉类。
闻着香味谁也不会再去怀疑它是否能吃了,而且感觉这味道一定差不了。我们眼睁睁的看到巴掌大的一小块饼干缓释了压力后,变得足有鞋盒那么大,都不禁称奇。终于谁也按耐不住,敲碎后挣相恐后的掠夺一空。
在极度饥饿的情况下享用格外香淳,足以让人回味半生。就着水壶里的淡水,我是越吃越觉得美味,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食物,嚼起来好像有花生、核桃、肉松、蛋卷等等掺和在一起的味儿。
我吃着正欢,却见文锦和惠子也在狼吞虎咽,但惠子嘴巴赛的鼓鼓的,却咽的很艰难。我见了暗自奇怪,心想这美味不合她的胃口吗。
惠子越吃越觉得没味道,反而呕吐起来咳嗽不止。吐掉嘴里的压缩饼干,左右看了看我和文锦,还有老头儿。言道:“这也太难吃了,我实在咽不下去。”
我和文锦正嚼的满嘴都是,一说话就被呛的咳了起来。老头儿还是比较儒雅的,吃的慢条斯理,但不觉得饼干有什么问题,只能说明他女儿的口味特别。
文锦咽掉嘴里的食物拿起水壶猛灌一口,打了两饱嗝,批评惠子道:“我说大姐,你就别挑食了行吗?多好的东西啊!吃到你的嘴里全又给吐了,这不是糟践吗?”
老头却关切的拍了拍惠子的背,和言道:“若非惠儿身体异样?”
不等惠子回答,文锦抢言道:“看她好端端的能有什么异样?还能是因为大姨妈造访,影响了食欲?”
我见文锦说话没个谱,就让她少说两句,这还吃着饭呢。
惠子也不想再和我们啰嗦,经自扭过脑袋不看我们。不大欢悦的说“我吃不下,你们自己吃吧。”
说着,惠子转过头去,面对着裹在废墟中的尸体。也不知道为什么,借着浑红晃动的火光,我好像看到惠子的嘴角正在滴口水,舌头经自舔着嘴唇。
老头也觉察到惠子的异样,捻了捻胡子,不动声色的看着惠子,一只手捡起火堆旁的柴火,神似一种戒备与惶恐。
我和文锦相视一眼,只觉这父女俩行为怪异,却也未曾察觉哪儿不对。但是很快,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只见惠子盯着废墟里的尸体看的走了神,犹如魂不附体,直勾勾的朝一具死尸走去,步伐飘忽面无表情。我在身后轻唤一声,惠子却好像没有听见,这时候老头忽然伸手拦了一下,压低嗓子说了句:看看她要做什么。
我的心中范捒,却也想不明白惠子为何会忽然失控,莫非遭了那鬼魂附体?她这行径怪异,直奔死尸走去又是要去干嘛?
我们三人同时站起身来,不可思议地看着惠子一步一步走过去,其过程就像是眼睁睁的目睹一场少女自杀,内心既矛盾又恐怖。而更加让人惊骇的事情,却是惠子蹲下掀开了死尸的衣服,嘴角微微一扬,流露出一种兴奋的喜悦和难以仰止的欲求。她太饿了――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够在她脸上看到的语言。紧接着惠子就像着了魔一般,说了句:看啦!我找到好吃的了。
说完我就好像听到一种猫在护食时发出的抵抗呼呼声,然后长相清秀俊美的惠子就一扬头,猛地朝死尸的胸口咬去,一种撕扯生肉的声音灌耳而来,叫人惊恐之余不禁作呕。当下就觉得后脖子一凉,身上的寒发一根根的竖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