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我尽量显得随意,欣赏漂亮的夜景,可只有天知道我有多么不自在。
孳伤
有一种挫折生活那是一个满天星斗的晚上,我和母亲提了大包小包的东西从“好又多“店里出来。买的东西太多,很重,我们实在拿不了,于是决定坐人力三轮车回家。
母亲上前招呼着:“喂!”应声转过来的是一张稚嫩的脸——孩子!我心里一惊,可不是吗?那是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还未壮实的身体已隐约掩藏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成熟,那该充满欢笑的脸因面对生活而开始变得饱经风霜。哦,这就是孩子的另一种诠释吗?
谈好了价钱,我们便坐上三轮车。那个男孩用力一拉,从街道上拉到慢车道里,就老练地跨上去开始“工作”。四周的景物开始倒退,有风,挺凉。看着这个男孩的背影我心里很沉重,不是滋味。觉得自己像个地主欺负老百姓,连孩子都不放过,真是残忍。生活的艰辛,他是要比我们早体验到了。
母亲和他搭着话,”小师傅,今年多大了?”“十六岁。” 什么!比我还小!我……
“哎哟!这么小呀!”母亲显然吃了一惊。
男孩自语着:“不小了!”那拉长了的语调充满了承认现实的无奈。
我坐在一旁没有出声,只是听着。
“这么小为什么不读书呢?这个年纪不是应该读书吗?”母亲似问非问地嘀咕,她知道不会有答案。果然,男孩闭了嘴卖力地蹬着脚踏板。一时间空气犹如冻结了,听得见汽车呼啸而过,听得见人们嘈杂的喧闹,却像不能呼吸结成冰的氧气。
此后,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我尽量显得随意,欣赏漂亮的夜景,可只有天知道我有多么不自在。
到了家,母亲和我先把一堆东西放在一家小卖部门口的椅子上,然后母亲悄声对我说:“多给他一元吧?”
“哦,”我把塑料口袋打着结,”还是给说好的价钱吧,你多给他,也许……也许他的自尊受不了,面子上下不来。” “哎,这种挣钱的有什么面子不面子的?”母亲嘀咕一句,还是给了谈好的价钱,她还是认同我的看法的。
男孩拿了钱,把车子转了个头,又是那么老练的一跨,骑着走远了。
祝你一路顺风!我在心里默默地念着。
“妈!我来提吧!”我对正要提最重的那一只塑料袋的母亲说。
“没关系……哎?”
我不由母亲再说先抢过来喽!
也许生命中的感动与美好,便在于它让人无法为所欲为,在哀伤与痛苦中注定要与自己的至爱擦肩而过,而又在失落与彷徨中找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比如友谊,比如朋友。
舜
那一年,那个女孩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那一年高考,我落榜了。
那一年,女孩凡走进了我的世界。
那一年,怀着几分悲壮与屈辱走进了补习大军的行列。补习,一个很不雅的名字,在别人眼里,补习生意味着弱智一等。没有鲜花,当然也没有掌声。我本聪明,每年的“优秀学生“与“三好学生“从来就证明着我的天分与辉煌。往事又怎堪回首,两场缺考终究注定了命运的转折,名落孙山,那是自然而然的。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横祸,我被车撞了,躺进了医院。就这样泪水陪我度过了黑色的七月,烦恼的八月和斗争的九月。戏剧性的变化于我而言无疑是莫大的讽刺,我始终无法摆脱缠绕在我内心深处的那份遗憾和莫名的孤独。郁闷中,我一路蹒跚,没有阳光,没有甘露,没有那盏明亮的灯,我沉默多了,苍老多了,父母很心疼。黑暗中我抚平自己内心的创伤,咀嚼着自己内心的痛苦。记得有位哲人说:如果当你错过太阳而哭泣,那么你也将错过群星。因为我不愿错过群星,不愿放弃心中的那个理想,所以我努力地重新背起行囊,上路了!
凭我以前的资本和人气,补习班的班主任自然是欢迎的,所以即使我的分数没有达到补习班的标准,老师还是收留了我。现在想来,”收留“一词是用得不恰当的,但那时我的自尊心却大受打击,因为一直以来,我的生命是在掌声中长大的,而今天却怀揣着一笔不菲的补习费来到老师的面前摇尾乞怜,像哈巴狗一样,无论如何我都无法接受,除非我没有了自尊。当然那也只是我自以为是的敏感罢了,别人或许并不这样认为。那一晚,我对着镜子哭了,很伤心,才发现自己内心原来很脆弱,就像一个玻璃杯一样,轻轻一碰便碎了,或许我本身缺少的就是生活的磨砺。
补习班的学生有一种自由,就是可以不住校,因为我不愿看到那些熟悉的面和那些曾经寄予我厚望而带给他们失望的老师们,我需要自己的空间,需要回避,所以我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小屋,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天地,取名“MyW0rld“(我的世界)。其实我的世界也并非只有我一人,还有我的好友斌。斌就是我的同班同学,他是那种不爱学习的人,他的人生哲学就是“人生如梦,抓紧胡弄”。所以他的生活状态我是不屑的,但这并没有影响我们的友谊。斌的朋友很多,杂七杂八“江湖各派“的都有。斌是那种为了朋友可以两肋插刀的人,很讲义气,有点像金庸笔下的令狐冲,所以斌是豪放派的人物,喜欢他的女孩很多,而他喜欢的女孩也很多。他说他来补习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多混一年,而且完全是他的父母强迫他来的,至于能否考上大学,那不是他所关心的事情。所以他总是快乐的,粗犷、豪爽、豁达又很幽默。我开玩笑对他说:一个南方人却长了一个北方人的性格,真是怪胎。他从不生气,总是笑呵呵地答遵一般般了!其实斌和我的友谊是在高二时建立的,那时他想追我的同桌逸,但苦于没有借口,于是他便总是找我搭话,目的是想多看逸几眼。后来我帮他送信,他请我吃饭。现在想来,年少的无知与青春的故事,自然是幼稚的,但我们是快乐的,而我们的哥们友谊就这样建立了,尽管斌后来没有追到逸。因为逸对他的玩世不恭,实在不敢恭维与认同,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文静的逸和斌那简直就是“风马牛不相及”,所以他们是无法走到一起的。斌见希望渺茫也就“好马不吃回头草”,不院校,而她的同桌却走进了补习班。
据说凡是我们学校的“校花”,但不和我同班,其实她的大名我早有所闻,只是那时的我对儿女私情这种东西向来是不屑一顾的,总觉得他们过于浅薄,年纪轻轻懂什么叫爱情,不敢说笑掉大牙却也绝对是怡笑大方。一个普通的名字却有了不俗的相貌,爱慕者自然是趋之若骛,送礼物,递情书、暗送秋波者络绎不绝,但凡不是那种孤傲的女孩,她太善良、太温柔了。她不想伤害任何人,她总是在寻找着最佳的方式来婉言拒绝着那些“青蛙们“的垂涎三尺,而这种方式的代价也必然决定了她的蹉跎岁月,她也名落孙山。其实她不懂,一个漂亮的女孩有时是需要一点冷酷和矜持的,这样就会使那些情感上的老油条们感到自卑和望而却步。比如逸,她曾经也是我们班的“班花”,她对斌的冷漠与绝情,才使斌没有了爱的勇气。
九月阳光灿烂,而我的内心却一片阴霾。
我和凡是在尴尬中见面的,她坐在我的旁边,也就是说她是我的新同桌,记得那天她见到我时很惊讶。她说:“不会开玩笑吧,你也没考上?”我耸了耸肩苦笑说:“没有!”我向来是一个不为失败找借口的人,所以解释对我而言是多余的。她接着问:“没发挥好?还是怯场?”像个长者,一脸的疑惑。我很不耐烦,这无疑是揭我最痛的伤疤,我不屑地说:“你问那么多干吗?如果你不说话,我是不会把你当哑巴的!你还是好好想想你自己吧!”我的话中带有几丝愤怒,又有几分嘲讽,显然她明白了我话语中的刺,她沉默地低下了头,只是喃喃自语:“不管就不管,发什么火,我又没有得罪你,只不过人家想关心你一下罢了。”后一句话我没有听清楚。
因为这点小误会,我几乎有半个月没有和凡搭话,就这样,我一直矜持着自我,却从未考虑过凡的感受,现在想来我是多么内疚,有时就想,人与人之间是多么需要理解与宽容啊!见面时,我总是避开她的目光,尽管有几次上课时我想同她说话,想消除我们之间的壁垒与隔阂,但伤心而又敏感的我始终没有那种勇气,或者说我根本就不想低下我那自以为高贵的头,我太孤傲了。
那天早上很早,我就去了教室,灯还没开,我点上了蜡烛,窗外繁星点点,我在看书,是《平凡的世界》,很感人,我流泪了,而且是如此地抑制不住,想起主人公的命运,我触“景“生情,又想起了自己,这时门开了,一个笑脸朝我走来,是凡。她说:“早上好!”我有点木讷。”早上好!”我轻声说。”看什么呢?这么专心,眼泪都出来了。”她的话依然是那么热情,对别人,对我。面对她的真诚,我无法掩饰自己内心的感动,我说:“《平凡的世界》。”“可以借我看看吗?”我说:“当然!”就这样,我们开始说话了,奇怪的是我们的谈话竟如此投机,如此和谐,都有一种相见恨晚之感,也许这就叫缘分。那天以后我们之间便有了一种默契,同样是那个时间,那个位置,星光下,我们对烛光有个约会,很像童话。凡是住校的,她没有搬到外面住,女孩子搬到外面,很不安全。我和凡的关系,或者说是友谊就这样一天天成长起来了,我把她当成是无所不聊的朋友,而她也便成了我最忠实的听众,我对她侃文学,侃诗歌,侃“我的世界“里的故事,她说很神往“我的世界”,有机会一定拜访。我说:“非常欢迎!”在我和凡的友谊未得到班里的同学认可之前,凡对我的热情与好感无疑是在宣判那些爱慕她的人的“死刑”,而我也便成了他们的众矢之的,他们很想教训我一顿,但他们又不敢动手,因为斌是我的好友,即所谓的哥们,而斌是校园里“老大“级的人物,一般人是不敢得罪的。然而我一直都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斌在背后为我顶着的。斌听说有人想报复我,他就放出大言,警告说谁敢欺负我就是欺负他,就是不给他面子,他不会放过他们的。就这样,那些小混混们蔫了,很像“黑社会“一样。这是我的朋友涛后来告诉我的,我很感动,对斌,对朋友,我又有了另外一层认识。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其实友谊和爱情之间有时薄得就像纸一样,轻轻一捅就破了。凡和我的爱情就是这样开始的。我们对烛光有个约会之后,我提议说一起去晨跑,凡说:“好啊!”于是我们便开始了晨跑。晨跑是一段快乐的时光,学校附近的山上有一座英雄纪念碑,很高。那里是个锻炼身体的好地方,每天早上都可以看到老大爷和老大妈们跑步和舞剑的身影,看着他们积极的生活态度,我没有理由再伤心和孤独,何况我还拥有凡给予我快乐的天空呢。每天我总是第一个跑到山顶,然后跑回来接凡,我对凡说:“加油啊!”凡说:“累了!”于是我便拉着凡的手一起跑,我们很开心,前进的是我们的身体,留下的是我们爽朗的笑声。跑到山顶,我们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自然界的给予,感受着旭日东升的美好。晨风徐徐,凡的秀发在风中轻舞飞扬,猛然间发现,凡是如此可人,如此美丽,如此令人着迷,拥有她,我今生无悔。
双休日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光,因为我们可以整天在一起了,一起吃饭,一起逛街,一起散步,当然还可以一起学习。沿河路上我们并肩而行,小河边我们童心未泯,沙滩上我引吭高歌,和风中凡深情朗诵。而我的文笔也在与她的感情进展中突飞猛进。凡也会写诗了。她写诗给我看,我说:你很幽默,表情总是丰富多彩。凡说:幽默是我的生活态度,它可以给我力量,给别人带来微笑。我说:你爱吹嘘自己,总是令人不可捉摸。凡说:吹嘘是我的个性,它带有善意的温馨与祝福。我说:你很自信,总让人心里踏实。凡说:如果我不自信,我就无法撑起你的天空。读起来很像散文。
日子匆匆而过,圣诞节到了,那晚有一场电影叫《红色恋人》,听说很感人,我对凡说,今晚我请你看电影,凡点了点头,有点勉强。晚上我们准时进场,看了不到半个小时,凡说她不舒服,头疼,我摸了摸她的头,有点发烧。我责怪她:你真傻,不舒服就好好休息呗,却要打肿脸来充胖子!这时凡流泪了,我知道她一定是很委屈,很伤心,我为自己对女孩的关心不够而感到愧疚,那晚我带她到了我的那间小屋,这是她第一次来我的小屋,凡说小屋被我装点得很漂亮,很温馨,我叫她躺下好好休息,我便到附近的诊所给她开药去了。回来时,我看见她哭了,她是对着我的日记在哭,因为我的日记里记录了我和她相处时的美好和对她的刻骨铭心,凡流下的是幸福的眼泪,我知道。我说:“别哭了,吃药吧,吃完药就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今晚咱就不回校了。”凡深情地看着我,问:“真的喜欢我吗?”我说:“是的,真的喜欢你,而且是一万年!”“你不怕我会影响你的学业?”我说:“不会的,如果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凡抱住了我,而我也已泪光盈盈,我知道,这是我们幸福的泪。我们爱得太深沉了。
那一晚,凡没有回去,但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时光便在这种浪漫中度过,而我最向往的便是凡给我洗头的日子。阳光下我们相依相偎,我喜欢凡纤纤玉手在我头上轻轻揉搓的感觉,喜欢她和我一起照镜子时的对视,没有豪言壮语,没有轰轰烈烈,但我们却心有灵犀。凡问我要梳什么发形,我说随便,只要不把我变成怪物就成。她说那就中分吧,我说好啊。中分一看,凡说她还是喜欢我的四六开,我说为什么,她说那样子更帅,我们都笑了。
补习的生活是无聊与单调的,这是标准三点一线式的生活,这里埋没了许多人的天分、才干与棱角。今天回首往事,我是多么庆幸自己没有成为那种模式的牺牲品啊!老教授说:年轻人一定要守住寂寞,守住寂寞也就等于守住了生命中的黄金!放纵的背后就是代价。而我却不置可否,我说我们只是为了表达青春。如果说学业与爱情果真是鱼与熊掌,而且二者不可兼得的话,在凡面前我一定是会舍学业而取爱情的,因为爱一个人本身就很不容易,何况我们是爱得这么深沉。我说学业丢了还可以补回来,但生命中心爱的人走了就可能永远也回不来了。难道“天涯何处无芳草“可以给我慰藉吗?不可以!所以对凡我从不放弃。其实我的逻辑是不成立的,第一个学期的期末成绩出来,我已“光荣“地进入倒数十名之列,而凡的成绩也只是中等,班主任找我谈话,依然是那么慈祥,那么令人感动。他说:“这样下去,肯定是没有希望的,我希望你回去好好找找原因,还有一个学期,我相信你能行!”老实说,补习以来我一直吃的是老本,新知识的接受几乎为零,整天沉迷于小说,沉迷于凡的世界,但我却一点也不后悔,内心一点也不震撼,或许这就是爱的力量,我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