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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初恋迷情:娇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怀

恼烟撩露,留我须臾住。

携手藕花湖上路,一霎黄梅细雨。

娇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怀。

最是分携时候,归来懒傍妆台。

——朱淑真《清平乐》

朱淑真,一个绝妙的宋朝女子,写出了一首绝妙好词。这首《清平乐》里,她以少女的激情与纯爱,宣告了她心中爱情的降临。

这个夏天,烟轻露重,黄梅雨细。西湖的荷花开得极盛。尽管梅雨绵绵,我们携手湖畔,一起到西湖边赏荷。雨滴落到荷叶上,纤弱的花儿摇摇曳曳。一袭青衫的你,牵着我的手穿越红尘俗世的迷茫。这一路无语却听得见怦怦的心跳。紧紧跟随着你分花拂柳,走遍那湖岸柳林;这是我今生孤独等待中所梦想的最美情节。

啊,这绵绵黄梅雨,牵动我多少甜蜜心绪。庆幸有你,一路握住我今生今世的美丽与哀愁。湖光山色间,即使伤得支离破碎,我也要奔向你的方向。在这浮世红尘里,和衣卧倒在你的怀里,用一生的痴情守望。时光的脚步,请你走得慢些,再慢些。这绝美销魂的一刻啊,长一些,再长一些,好让我记住你的容颜和气息,生生世世。

请让我微微地闭上眼睛,静静地贪恋这一瞬间的温暖。抱紧我,用你独有的美妙气息把我包围,将我融化。在你的怀抱里,我感觉自己是那样娇弱无力,那样地需要一个宽容而温暖的怀抱。别在意那些花儿的悄语、鸟儿的轻笑。让我们投入地醉一次吧。尘世间这绝美的一瞬,这难忘的一瞬,在我的心中将化为永恒。

这一刻,天地间,只剩下我们两个人。谁会为谁停留,谁会为谁等待,谁会为谁憔悴?山长水阔,云淡风轻,珍重这一场别离,珍重一生。记住我此时此刻为你绽放最美的容颜吧,让我们约定,今生今世,梦里魂里永远相守。

握别你的手时,我心惨然,脸上却微笑如这西湖里的白荷。还是从容地放开手吧,让我优雅地在你的凝视下渐渐走远。是的,那个夏天,荷花都开好了。无数个魂牵梦萦的等待过后,终于和你完成了此生这场绝美的邂逅,这一刻的甘美足以抵消此前所有岁月的相思之苦。而今后所有的荒芜、痛苦与孤独都从此可以忽略不计。因为我拥有了这个黄梅雨季里的娇痴与温存,拥有你那温柔缱绻的眼神,拥有你的怜惜与呵护。

从此后,我的梦境永远闪烁着你俊朗的面容,温存的目光,儒雅的笑容。那是我一生的珍藏。

此时,我回到了家里,闲倚妆台,茫然若失。菱花铜镜里,满是我的慵困与伤感。

一篇美丽的词,包容着生命中最美的锦瑟年华。

“娇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怀”,在这个夏日湖畔的恋情幽会里,初坠爱河的少女满怀娇柔蜜意,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情热,大胆地、轻轻地把头靠在了恋人的肩上,羞怯地倒入恋人的怀抱,默默不语,如痴似醉,感受着人间最美好的欢乐。娇痴之状正是女儿家心愿已偿的状态。词人小儿女般的娇态和情不自禁的痴迷,真实生动得仿佛从字里行间走了出来。

在她和衣依人的娇痴中,又分明有一丝羞怯,有一份芳心暗许。

这样的热情,这样的主动,大概已让人感到她似乎有些失态,不像是平时那个落落大方、知书达理的朱淑真了。但沉浸在爱情中的少女已不顾那许多,“不怕人猜”。在特殊的雨后时分有了少女甜蜜的初恋体验。两个人陶醉在爱情的阳光雨露中,雨中相依相偎,僻静处讲着绵绵情话,颇有现代的浪漫情调。

在“男女之大防”“男女授受不亲”的古代,这样的举动可算是惊世骇俗了!因为是第一次,感觉也就特别强烈而持久。两情相悦,没有比这样浓烈的爱更醉人更令人迷恋的了。“最是分携时候”,天已不早,最后不得不分手了。分手时两情依依,难舍难分。“归来懒傍妆台”,回到家中,对镜自视,又何等魂荡神迷!她懒傍妆台,检视自己的仪容,久久回味着两人独处时的心跳,却为相聚时间短暂、不知未来如何而惆怅。一个“懒”字,写活了女孩心荡神迷、无限眷恋的回忆。

“妆台”,少女对镜梳妆,也常常是在自我审视、自我观照。欢会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妆台,审视着镜中的自己,看自己是否失态或是否还完美,或为刚才的迷乱而羞涩,或回忆刚才的幸福,或试图镇定一下迷乱的心态。

“淑真,你好”,湖畔传来恍如远古早已熟悉的问候,涉千重水,隔万座山,飘然而至,暖暖地温润她寂寞的心田,任所有的深情从彼此的指间缓缓流出,任他款款地揽她入怀,心已醉,美梦当须留。

把那颗莲心尘封在深处,作永久的停留。

楼外垂杨千万缕,欲系青春,少住春还去。

犹自风前飘柳絮,随春且看归何处。

绿满山川闻杜宇,便作无情,莫也愁人苦。

把酒送春春不语,黄昏却下潇潇雨。

——朱淑真《蝶恋花·送春》

暮春季节,空气清澄,太阳照得人暖洋洋的。楼外庭院中的千万缕杨柳枝条在阳光的照射下飘飘悠悠、袅袅娜娜,迎风飞舞,就像千万双纤柔的手在招舞,像无数条细细的绳想把那春天挽留住。但是,春天还是去了,并没有稍稍停留一会儿。以“垂杨千万缕”来“系青春”非常生动。

“犹自风前飘柳絮,随春且看归何处。”柳条没有挽留住春光,而那痴情的柳絮还在风前飘扬,她悄悄地跟着春天的脚步,要把春归的去处看个明白,把它找回来。

“绿满山川闻杜宇,便作无情,莫也愁人意。”春风吹拂,绿满山河,杜鹃啼鸣,其声悲切。像飞絮一样,哀鸣的杜宇(杜鹃鸟)也是残春的象征。远望着这暮春的山野,听到传来杜鹃鸟的凄厉叫声,即使是那无情的人儿听了也会愁绪满怀。

“把酒送春春不语,黄昏却下潇潇雨。”春要归去,她也只好举起酒杯送春天,而春天默默无语,黄昏时候却下起了潇潇阵雨。“黄昏却下潇潇雨”,一个“却”字颇令人玩味,点出“潇潇雨”既是送春时天上洒落的雨滴,其实也是词人留春不住的伤心泪水,是春天临去时的惜别之泪。

她“把酒送春”,春却默默无语。她看到的只是在黄昏时下起的潇潇细雨,凄凄然,茫茫然!那暮色苍茫、细雨淅沥的悲悒氛围益发令人黯然神伤。

读朱淑真这首词,会有一股幽怨的春愁顿时郁结在心中。曾经记忆里风景如画的江南,如今像梦一般凄婉迷茫。那烟雨朦胧、柳丝飘舞的画面在脑海中久久不能消散。

春天的雨是最适合想念的,心绪蔓延,思念如线,雨水渐渐地湿润了双眼。这种湿润缠绵的心情就是一首美丽的词。读朱淑真这首词的时候,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一种时光的记忆,一种青春的感伤,一种生命意识的萌动。

显然,当并不如意的婚姻,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方式强加给这个宋代女子时,她的第一反应是美好的青春结束了,而且结束得如此之快,如此猝不及防。即将到来的、完全陌生的新生活,让她心生怯意,让她频频回望来时的路,让她总是留恋自己过去的美好时光。

朱淑真为什么对青春如此留恋?为什么对人生短促、青春易逝如此感叹不已?因为她的婚姻不是她自己的选择,婚后生活枯燥落寞。因而,只有短暂的青春时代是幸福的。少女时代的朱淑真是一位才貌出众、善绘画、通音律、工诗词的才女,生活优裕,性格活泼开朗,天真烂漫,终日赏花吟月,赋诗抚琴。她的早期诗词作品情调轻松明朗,活泼欢快。所以,青春是生命中的一抹亮色,正如大自然的春天一样美好。大自然的春天是明亮、温暖的,充满生机与希望。

如今春天要走了,就如同青春要逝去了。眼前那千万缕的垂柳似乎可以将春系住,但春只作短暂停留,又匆匆离去。继而杨柳生絮,随风飘荡,又寄希望于柳絮,盼望着轻柔的柳絮可随风飘舞,跟随春的脚步,探寻春的去处。用杜鹃的哀鸣寄托送春之情,以酒送春,春不语,待到黄昏时刻,潇潇暮雨,仿佛是春在作答,抑或是寂寞的泪水?

其实,待字闺中时,她已经有了心上人。那个人的文采风流正是她心中所属意的:“初和双鬟学画眉,未知心事属他谁?待将满抱怀中月,分付萧郎万首诗。”(《秋日偶成》)所以,这首词中也许还有一份深隐的情怀潜藏。西湖之畔,曾经和她“携手藕花湖上路,一霎黄梅细雨”的那个人儿,那段“娇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怀”的初恋情愫,从此也许将从她未来的生活里永远失去了。

她有一首《暮春有感》说道:“倦对飘零满径花,静闻春水闹鸣蛙。故人何处草空碧,撩乱寸心天一涯。”原来,暮春之际,落红满径,春水蛙鸣,草色空碧,她在怀想远在天涯的那位“故人”。此时,她也许即将成为别人的新娘,但心里想的念的却是那远在天涯的那个人……

这让人想起一首曾经流行的老歌《心雨》:我的思念是一张不可触摸的网,我的思念不再是决堤的海。为什么总在那些飘雨的日子,深深地把你想起。我的心是六月的情,下着心雨。想你想你想你,最后一次想你。因为明天我将成为别人的新娘,让我最后一次想你……

“把酒问春春不语,黄昏却下潇潇雨”,这雨也是内心的天空里下的雨……

春已半,触目此情无限。

十二阑干闲倚遍,愁来天不管。

好是风和日暖,输与莺莺燕燕。

满院落花帘不卷,断肠芳草远。

——朱淑真《谒金门·春半》

春光已匆匆过去了一半,目光所及,繁花凋落,春天将要逝去。我整日斜倚阑干,徘徊眺望,伤春逝去的愁怨,袭上心头,上苍也无法帮助摆脱。年少时,总会有那样一个人,带着温暖的笑容,突然闯进自己懵懂的青春。从此心里住上一个人,那些眼波流转、盈盈浅笑,从此在心里深深地镌刻。很多年后,即使隔着遥远的光阴,关于他的一点一滴仍历历在目。温暖着,呵护着,想念着,铭记着。希望来生见面还能记起。

风和日暖的春光里,独自倚靠斜阑旁。看时光缓缓穿越落日余晖的天空,穿越繁华的红尘,缓缓地流淌。那温暖的阳光里,双双对对的莺莺燕燕却飞来飞去,快乐似神仙,而心中那淡淡的往事,曾经的那些记忆,曾经的灵魂悸动在此刻又清晰如昨。于是知道,有些人有些事,有些美好的记忆,终究无法忘记!那些埋在时间里的秘密,如同暗夜里绝美绽放的花朵,静静地在回忆中散发幽香。回头遥望时依然温暖美好,只是往事已随风飘散。

落花满地,垂帘未卷,不忍看那花落春残的景象。只有那幽幽碧草连天而去,浩茫无际,望之令人断肠。锦瑟年华里,那些人那些事,纵然当时多么缠绵悱恻,都抵不过指间的光阴一寸寸流走,那些缠绵往事终会渐行渐远,恍若隔世。

从这首词中,我们读出的是一种无边无际、苍茫浩渺的春愁。这是一个爱而不得的红颜女子从内心深处散发的弥天愁雾。

“十二阑干闲倚遍”后,那一声“愁来天不管”的仰天长叹令人幽怀落寞。这也许是辗转千年的红尘孽缘与宿命。她登上高楼,倚遍了那十二道阑干。看那花开花落,满眼满怀都是香消玉殒与年华渐逝的感伤,不禁发出了“愁来天不管”的叹息和怨嗔:“老天,你怎么如此冷漠无情!”古时的红颜女子常常不能自主婚恋之事,常常怨天尤人。《诗·;鄘风·;柏舟》就是这样一首诗:

泛彼柏舟,在彼中河。髧彼两髦,实维我仪。

之死矢靡它。母也天只!不谅人只!

泛彼柏舟,在彼河侧。髧彼两髦,实维我特。

之死矢靡慝。母也天只!不谅人只!

大意是:

漂来一条柏木船,漂呀漂在河中间。蓄分头的那少年,实在讨得我心欢。誓死不把心来变。我的娘呀我的天,就不相信我有眼!

漂来一条柏木船,漂呀漂在大河旁。蓄分头的那少年,实在是我好对象。誓死不把手来放。我的娘呀我的天,就不相信我有眼!

主人公原是一个待嫁的姑娘,她的意中人是一个青春少年郎——他披着两髦,可知尚未加冠。姑娘的选择未能得到母亲的同意。她的母亲强迫她嫁给另一个人,所以她满腔怨恨,誓死不肯,呼娘唤天,发誓要和母亲对抗到底:“母也天只!不谅人只!”她希望母亲能谅察她的心,立誓除非死去,否则一定要和心上人在一起:“之死矢靡它。母也天只,不谅人只!”

这样的呼喊声质朴、强烈而怆痛。

最终,大胆追求真爱的她不为世俗所容,投水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