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创世纪回声
45984500000039

第39章 透明的《心灵牧歌》——读佤族青年诗人聂勒的诗

1

佤族青年诗人聂勒的第一本诗集《心灵牧歌》,由云南美术出版社2004年4月出版。8月他签名赠予我。回到家后随便读了一少部分,感觉很好,但来不及细细品味。一则当时太忙;二则身体有病,有病则烦,则没劲,静不下心来,不适宜读诗。于坚在序中也说“诗不是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看的,心情不定,再好的诗读起来也味同嚼蜡。”英雄所见略同。

不久前,第八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骏马奖”评选揭晓,我省阿昌族作家罗汉的长篇小说《紫雾》、佤族诗人聂勒的诗集《心灵牧歌》、彝族作家杨佳富的报告文学《中国大缉毒》、彝族评论家李骞的文学评论集《现象与文本》等4部作品光荣获奖。云南省委宣传部、省民委、省文联对4位作家实行再奖励,并在连云宾馆举行表彰会。

聂勒在会上作了《感谢诗歌》的发言,他深情地说:“我是从阿佤山腹地走进这座城市,并在城市生活着的佤族写作者。多年来,诗歌给了我很多,让我认识了朋友,让我从卑微中找到真实的自我。假如我身上还真有点光环的话,那就是我现在的诗人身份。……我没有理由不努力用心去写作,写我认为最适合我的祖国之诗、大地之诗和心灵之诗。我写诗,不是为了取悦心灵,它是我拷问灵魂和重新认识自我的惟一方式。这次获奖,对我来说是最好的起点,而不是终点。”(载《文学界》2005年第4期)

这段话,让我们听到了聂勒对诗歌创作的自我诠释,也看到了一位年轻的佤族诗人那热烈而透明的心灵律动。

2

我曾读过中央民族学院佤语专业毕业、在阿佤山生活工作多年的作家刘允提写阿佤人生活的诗与散文,但那毕竟是外来作家的作品。然而刘允禔收集整理的阿佤民歌较多,如这首《蓝天的阳雀》唱道:“飞上蓝天的阳雀,/最热闹了;/停在溪边的麂子,/最快活了;/走在社会主义大道的阿佤人,/最幸福了!”

我们都唱过《解放佧佤是一家》、《阿佤人民唱新歌》这些歌,那是我的老战友杨正仁长期戍守阿佤山而激情创作的词和曲。那是歌曲。我读过佤族歌手陈学明的《闪烁的明珠》,该诗曾荣获1976年10月—1980年12月云南省首届少数民族文学创作评奖(当时我被借调到该办公室工作)。但那样的诗毕竟是民歌体的诗。

我也读过已故佤族女作家董秀英创作的《马桑部落的二代女人》等,那是难得的小说。

现在,我又读到了佤族青年诗人聂勒用汉文创作的第一本诗集《心灵牧歌》,而且这是一本质量相当高的诗集。我真心地向他祝贺。

3

当一位母亲

把丰润的奶头

塞进了孩子的嘴里

我找到了源泉的解释

当一只飞鸟

把辽阔的天空

卷入了行囊

我找到了翱翔的诠释

当一滴汗水

把深情的大地

浇灌成沃土

我找到了幸福的喻蕴

当我

把爱人和祖国

紧紧拥抱成一个

我找到了热爱的含义

——《含义》

什么是诗?这个问题很古老,又很现代;很简单,又很复杂。什么是诗?古今中外许多诗人、诗论家众说纷纭,见仁见智。

什么是诗?聂勒的《含义》就是诗。

关于诗,每个诗人都有他的说法。且听佤族诗人聂勒在《心灵牧歌·后记》中如是说:“当我用汉字写作诗歌后,我深感我的文字竟和诗歌一样高贵。我向来对生活充满憧憬,对诗歌的未来充满信心。诗歌,是文学皇冠上的明珠,是最美妙的诉说语言。最美的情感不能用任何一种语言表达,除了诗歌。我知道,当表达已平庸得俗不可耐时,当语言已变得贫血时,惟有诗才可以点燃它的灵气,燃烧它的意境。毫不夸张地说,诗人之心通天通地,不是每个人都能听到天籁之音,惟有诗人,通过诗与神灵对话,与灵魂对话,既能听到天堂之音,也能感受来自地狱之语。”

这是一个佤族诗人的诗论。它用诗的语言回答了什么是诗这个最奥妙的问题。

4

著名诗人于坚在题为《朴素天真之歌》的序言中指出:“聂勒的诗天真朴素,空灵透明,这种气质贯穿在大部分作品里面,《草原》那样水平的诗歌,不是一首两首。他表现的是那些基本的事物,基本的情绪,故乡、母亲、古老的爱情,一个诗人的质量在我看来,恰恰是他与基本事物的关系有多近,倒不是他表现的是重大的什么,新奇的什么。”

这是精辟的睿智的诗论。

那就让我们来看看聂勒表现的基本事物吧。请读这首对故乡《土地》的深挚吟唱:“哪儿都不要去/要去就去我的绿草地腰去就去我的红峡谷/要去就去我山峰的心怀/哪儿都不要去/要去就去我的土山寨/要去就去我的放牧场/要去就去亲近一首民歌/哪儿都不要去/要去就去太阳歇脚的地方/要去就去诗歌放牧的地方/要去就去灵魂洗澡的地方”。

这样的吟唱故乡的诗是多么朴素天真啊!

聂勒抒写故乡的诗很多,吟颂母亲的诗也不少,而且都情深意美。随手举《妈妈的补丁》:“苍老龟裂的手/亲抚那根小小的针尖/轻轻地轻轻地/把爱缀上/不让尘土粘上孩儿的肌肤/不让寒风吹裂幼稚的童心/不让别人笑谈成长的羞怯/这是妈妈最大的心愿/纳了一层又一层温馨/补了又补沧桑的洞眼,那醒目的斑块/闪耀在小小的心灵”。

请再诵读这首《母亲》:“母亲提醒我/在人多的城市里/不要被乌鸦一样的语言所蒙蔽/更不要忘了/比母亲更亲的故土/要走的时候/母亲把一根红线/牢系在我的手腕上/母亲说自己的命/要自己带在身上/我牢记母亲的每一句话/想念她的时候/我在静寂的夜晚/向远远的月亮/重复着那每一句叮咛”。

这些歌唱母亲的诗是何等的晶莹透明啊!

聂勒这一类好诗太多。“听到了它/谁的眼里不注满泪水”(《古歌》)因为它“是自己的声音/是谁也模仿不了的声音”(《石头的声音》)因为诗的天国是真善美,因为它是天籁之歌,心灵之歌。

5

1996年8月,在日本举行的第16届世界诗人大会的中心议题是:“诗应当尽量短”。日本的“俳句”,古罗马的“诗铭”,古代波斯的“柔巴依”,中国古典诗歌中的“绝句”,当代新诗坛正在探索的“微型诗”等等,都提倡诗要短小精粹,提倡浓缩之美。

我观察到《心灵牧歌》中有几首较长的诗还可以再剪裁,再精炼。至于《大山》一诗“小时候”、“长大后”、“后来呢”、“而现在”有明显模仿余光中《乡愁》的构思,虽然《大山》的语言和形象是聂勒的。其实聂勒的诗是独具个性的,完全应当“走自己的路”。事实上《心灵牧歌》中有不少微型诗和小诗,写得美极了,美在富于童心,有的诗简直就是美妙的童谣。如《版图》、《夜》、《天空》、《词汇》、《对歌》、《乡村的声音》、《鹰》、《湖》、《山月》、《区别》、《少年情怀》、《第一双鞋》、《四季》、《春风》、《一朵花儿》、《飘》、《悬崖边上》、《烈日下》、《草原小溪》、《彩虹》、《雪山》等等。

请欣赏这首《童年》:“我的童年/是牛背托大的/老黄牛过世已久/童年无法回归”。再读《蓝色的土地》:“天空是一块蓝色的土地/偌大的一片却不长一棵庄稼/只生长白云彩虹和飞鸟/只生长太阳月亮和星星”。再读《彩云》:“天上的仙女/可真不少/无边的寰宇里/都挂满了她们/晾晒的衣裳”。这样充满纯真的童心的诗不胜枚举。

完全可以说,《心灵牧歌》是童心吟唱的天籁之歌、透明的歌。

“夫童心者,绝假纯真,最初一念之本心也。若失却童心,便失却真心;失却真心,便失却真人。人而非真,全不复有初也。”[李贽《童心说》,《中国历代文论选》(中),中华书局,1962年版。]

谨录李贽这段名言赠予诗人聂勒。

2005年12月昆明

(载《民族时报》2006.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