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创世纪回声
45984500000045

第45章 边做边说(后记)

(一)

少时观看走江湖耍把戏的,见他人群中一站,拍拍胸脯,捋捋袖子道:“光说不做,假本事;光做不说,馊本事;又做又说,真本事……”于是几个招式上来。后来想想,他说的对头。文学创作与文学评论的关系,鄙意以为是边做边说或边说边做,做——创作;说——评论。

既然有创作,必然有评论,古今中外皆然。

有纯粹的创作家,也有纯粹的批评家;最好既是创作家同时也是评论家。

创作是创造,是一种燃烧;评论也是创造,是另一种燃烧。

创作多用形象思维,评论多用逻辑思维;但是两种思维往往综合使用,不可截然分开。

有生活的功底也有一定的文学功底,就可以成为作家;但是做一个评论家不仅应有生活的功底,文学的功底,还应有思想的、哲学的、美学的、历史文化的功底。

虽然本人在读大学时曾发表过两三篇文艺评论文章(毋须讳言曾批判过电影《早春二月》),但是真正开始文学创作和文学评论则是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前后,从那时起,创作和评论一直双管齐下,伴随着我的苦乐生涯。

创作与评论的关系,外国有树与木耳之说。我们通常有鸟之两翼、车之两轮说等等。就某个人来讲,每个作家都是批评家(对生活的评判);而每个批评家也是作家(对文学的评判和发现)。孔子讲的“作”与“述”讲的是这种关系。司马迁的“翔”与“歇”讲的是这种关系。刘勰说“缀文者情动而辞发”,“观文者披文以入情”讲的是创作与批评鉴赏的关系。王国维说的“入乎其内”,“出乎其外”也可以理解为创作与评论的关系。

最近,又重点地读了《鲁迅全集》中的某些文章,深感鲁迅先生关于文学创作与批评的关系其论述不仅特多、全面、深邃、幽默、犀利,而且独具个性,值得所有从事文学创作和评论的人永远学习思考。鲁迅说:“文艺必须有批评;批评如果不对了,就得用批评来抗争,这才能够使文艺和批评一同前进,如果一律掩住嘴,算是文坛已经干净,那所得的结果倒是要相反的。”(《花边文学·看书琐记》)“看人生是因作者而不同,看作品又因读者而不同。”(《集外集·俄文译本(阿Q正传)序》)鲁迅还说:“批评家的职务不但是剪除恶草,还得浇灌佳花——佳花的苗。”(《华盖集·并非闲话三》)。鲁迅又说:“我总以为倘要论文,最好是顾及全篇,并且顾及作者全人,以及他所处的社会状态,这才较为确凿。”(《且介亭杂文二集·题未定草》)鲁迅还如是说:“作家与批评家的关系,颇有些像厨司与食客”;“批评必须坏处说坏,好处说好,才于作者有益”;文坛切忌“乱骂与乱捧”;“万不可去做空头文学家”等等。

鲁迅不仅在创作、翻译上,而且在批评、研究上博大精深,堪为大师,令我辈永难望其项背。前一阵,出现什么葛博士什么王朔攻击讥嘲鲁迅的嘁喳之声,真乃“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矣!诚如有人说:未来史家对鲁迅的评价将比今人更高。“我手曾摊三百日,人书定寿五千年。”我深信不疑。

新时期以来,我在从事云南的民族题材的诗歌、散文、报告文学创作,出了几本书的同时,深深地感到西部这片土地、这片土地上的各民族人民,给予了我深挚的丰厚的馈赠,这种深沉积淀的情愫,促使我进行历史的、民族的、文化的、美学的多种思考,于是我也操起了评论这支笔,写作出版了两本文学评论集《竹楼文谈》、《浇花与赏花》。《竹楼文谈》曾经得到冯牧老师的肯定并题写书名,该书于1988年出版,1990年曾荣获中国社会科学院少数民族文学研究成果1979年~1989“优秀著作奖”。1990年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授予我少数民族文学“园丁奖”。《嘹望》杂志曾刊载新华社记者的文章,称我对少数民族文学新人的扶持帮助和培养“功德无量”。《浇花与赏花》于1999年出版后,被云南评论界称为“一本颇有份量的书”,“对少数民族文学奉上的一份沉甸厚重的礼物”,而受到少数民族作家们的好评。有三位比我年长的著名少数民族作家曾经对我评价道:“承源是正直的有责任感的有爱心的评论家。”我的论文《呼唤民族新史诗》荣获2000年中国文联文艺评论评奖后,对我以更大的鼓励和鞭策。

我不愿傍全国性的大腕大家,虽然那样可以扬名江湖。我宁肯默默地从事云南的、民族的文学评论,因为这些少数民族作家们更需雪中送炭,推向文坛。我先后评论了一批傣族、景颇族、阿昌族、德昂族、傈僳族、白族、彝族、纳西族、哈尼族、藏族、回族、苗族、苦聪人等老中青年作家的作品,探讨少数民族文学群体现象及思潮特点等。须知,有的就是某个少数民族的第一个书面文学作家和第一本书啊!我在一次文学研讨会上曾经说:某位作家如果他是某个少数民族的第一位作家或最拔尖的作家,他也就是中国的也是世界的著名作家,因为中国和世界只有这一个少数民族,因为文学是多元的,因为他对中国文学和世界文学“共同的宝库提出自己的一份贡献”。(别林斯基语)同时,因为我必须回报这种丰厚的馈赠,我熟悉并且认真研究了许多民族的历史和现实的各个方面,也认真地解读了少数民族作家本人和文本,可以自慰地说,我是一个真诚的有责任感的评论家。这两年,我正在抓紧写一本我更看重的书——《云南民族文学论》,争取退休前写完。同时也不放弃创作,另外搞点零星的鲁迅研究和毛泽东诗词研究,写点旧体诗和散文。还是那句话:边做边说。

(二)

以上这篇文章《边做边说》,写于二十世纪末的最后一月,即1999年12月。后来,云南省作家协会主办的《文学界》约一篇创作谈,我便将此文寄出,后刊于《文学界》2001年第1期。现将此文作为《创世纪回声——云南民族文学论》的代后记,我以为较为恰当。但要补充谈两点。

一、上文中提到的《云南民族文学论》一书,久未写完,原因很多。一是由于其他创作较忙;二是我在用一年多时间编辑出版了《洛汀文粹》之后,又为两位老红军诗人薛波、杨正南编辑了三本诗文集和回忆录;三是因我的胃和胆病经常折磨我,实在没有体力和精力去忙活。2005年春节,我又作了一次胆总管手术,从兹以后身体恢复较好,于是重新燃起了激情,从2006年下半年至今年5月,终于将应该而且必须写的几篇文章写完,然后编成这本《创世纪回声——云南民族文学论》。

二、为什么我要写作出版这本书?可谓一言难尽。概括地讲,一方面是我几十年深深的云南情结、民族情结的驱使,使我在退休前后,在身体较差的情况下必须“赶快做”(鲁迅语),并尽力做好这一件大事。这是我十分看重的书。另一方面,是民族文学理论建设的需要。研究探讨少数民族文学理论,是建设中国少数民族文学宝库和我们共同宝库的重要组成部分。中国少数民族文学已经存在了几千年,共同谱写了辉煌的中国文学史。可以说,二十世纪百年沧桑的中国少数民族文学是新文学的创世纪。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特别是1978年12月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伴随着少数民族文学创世纪的发展繁荣,中国少数民族文学才逐步成为一门专门的学科。然而,我们的少数民族文学理论的建设诸如民族文学的起源与嬗变、本质与特征、地位与贡献、交融与发展、走向世界与保持民族性等等问题尚处于探索阶段。与此同时,关于民族文学的历史论、作家论、作品论、现象论、思潮论、流派论、批评论等等问题都尚处于探索之中。这些问题的研究,不仅需要少数民族同志的努力,也需要汉族同志的努力;不仅需要专门家的关注,也需要爱好者的关注,从而形成良性互动,形成合力。

我不是专业评论家,更不是文学史家,只是一个较多从事民族题材创作的作家,一个民族文学爱好者的业余思考。所以,辑集在本书中的文章既评论了众多少数民族诗人作家的创作,又论及一些民族文学现象和文学热点问题,既有激情的倾诉,又有爱心的熔铸,既有个人的偏爱,又难免有遗珠之憾。本书之文章,经反复多次筛选现存42篇;虽放眼全国,但立足云南,仅仅论及云南民族文学的部分,难免挂一漏万;又仅仅评论了云南15个民族的50多位诗人作家,更难免对不起更多的诗人作家们,敬祈谅解。本书之编排,用得着一句老话:“排名不分先后”,大致将评论到的诗人作家们按民族“扎堆儿”,或许有利于对该民族的作家作品和文学现象、风格及特色有更集中的较深的印象。

本书中的文章,有的选自我的第一本评论集《竹楼文谈》,有的选自第二本评论集《浇花与赏花》,其余大部分未曾辑集。关于汉族诗人作家的评论文章一篇也不收入,以便使本书更具特色。总之,《创世纪回声——云南民族文学论》是新时期以来,我从事民族文学评论研究的心血的结晶。有人曾经问:你认为搞民族文学评论应该坚持什么基本原则?我回答:应该坚持四条基本原则:一是必须对云南各个民族的历史、文化、宗教、风俗等有一定的研究;二是必须认真阅读文本,对所评作家熟悉了解;三是要实事求是,要评论到位,要有独到见解;四是评论要有情感,有章法,有文采。

在云南能够真正操民族文学评论者有几人!

最后,我要深深地感谢尊敬的著名军旅作家彭老荆风为拙著拨冗写序。这篇序,不仅是写给我的,更重要的是对民族文学的评论研究有着指导的意义。

张承源

2007年7月31日昆明北郊望月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