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是古代人们对于自然认识观念上的一种行为表达方式,是宗教意识起源的一个重要基础。这一点从“礼”字的初始形义上,即可看出比较清楚的脉络。繁体的“礼”字从“示”。“示”拟形石质的祭台,表示祭祀的场所,所以《说文》释其义为“事神致福”。
“登”则形如两串玉器放置在豆状的器皿里,豆属酒器,表现了具体祭祀方式。东汉人应韵的《风俗通义》讲“饮酒必祭”。可见酒在祭祀活动中具有一定的媒介作用。
而且从“福”字的甲骨文写法来看,其为双手持酒献注于祭台,酒行于祭的重要性更是显而易见。
①神嗜饮食,使君寿考。礼最初表现为先民对天地鬼神的一种敬仰方式,祭祀活动无疑是对他们虔诚心态的肯定与满足。对于以农耕生活为生存基调的文明古国来说,神灵所赐予的最高福惠便莫过于足以保障人们日常衣食饱暖的食物。社作为土神,稷作为谷神,合而成为我们这个古老的农业文明国度的根本象征。“国无兼年之粮,百姓非其有也”(《逸周书·文传》),因此,粮食的丰歉始终被列于头等重要的位置。酒被视为谷物的精华,“天之命民,作酒惟祀”,以酒敬神更被解释成顺承天命的一项内容。神灵的意志在祭祀中通过酒液的激扬,与先民的精神融合共通,使人们圆满完成了祭祀敬神的情感体验。《诗经·周颂·丰年》载:“为酒为醴,蒸界祖妣,以洽百礼,降福孔皆。”丰收年景,先民们首先萌发的冲动就是行酿作酒,祭享敬神,因为在他们的意识中,是神灵于冥冥之中保佑着人们的生息繁衍。让我们再来看看《诗经·小雅·楚茨》所勾画出的一幅“酒祭图”。
“我仓既盈,我庚维亿,以为酒食,以享以祀。”座的指露天用以存放粮食的空地,仓满囤流,丰收的喜悦自不待言,但人们不会忘记用酒行祭,遥祝神灵。“我孔慢矣,式礼莫愆,工祝致告,适用徂赉孝孙。”
主持祭礼的人向神灵恭敬地报告,大家准备的祭仪没有丝毫懈怠的地方,参加祭祀的人无不心怀诚敬,小心翼翼。神灵在听到这样的报告后,才会动身前来向致祭的人恩赐福惠。原因是,“神嗜饮食,使君寿考”,神灵和世俗的人们一样,喜欢这些美味佳品,满足了神灵的胃口,也就等于实现了献祭的目的,大家获得了福泽长寿。
大概没有比这再堂皇的理由可以使人确信,神灵始终在冥界惠顾关照着人间的生活。接着,“仪礼既备,钟鼓既戒,孝不祖位,工祝致告,神具醉止,皇尸载起。”先民们设想得何等周到,他们以自己的“慷慨”回报神灵的赐佑,用最珍贵的酒液亲近、取悦、寄望于神灵,还怕他们享受不到酒味的醇妙,让代为受祭的活人——“皇尸”,专门替神灵去品尝。通过酒液的沟通,人与神在假想的交流中达到高度的默契,人神虽然殊途,但是在酒液的催化之下,却能够享受一份共有的充实。
②祭以清酒。百谷献祭,惟酒是诚,“诚”字体现了祭礼的内在特质,但是仅有诚,恐怕还是不够的。西汉董仲舒的《春秋繁露·祭义》称:“君子之祭也,尽敬洁之道,以接至尊。”这是强调了祭礼的另外一个方面,即外在的规定性——“洁”。《诗经·小雅·信南山》的“祭以清酒,从以牡,享于祖考”,所表达的恰恰是这层意思。其中“清酒”为古代“三酒”之一,滤除了糟滓,品质较纯。《周礼·天官家宰·酒正》载;“凡祭祀,以法共五齐三酒,以实八樽。大祭三贰,中祭再贰,小祭壹贰。”行祭过程中,酒正将视具体情形,往不同的祭器里添加酒液,一般大祭三次、中祭二次、小祭一次为限。
那么在祭仪中,各种酒是根据什么来摆列的呢?《礼记·礼运》规定:“玄酒在室,醴酸在户,粟醒在堂,澄酒在下”从室、户、堂三者位次的重要程度论,呈现了一种逐级递减的关系,但是在酒质方面,玄酒、醴、赉醒和澄酒却表现为逐级递增的关系。这里的“玄酒”究属何物?孔颖达的注疏中释义:“玄酒,谓水也,以其色黑谓之玄而大。古无玄酒,此水当酒所用,故谓之玄酒。”看来玄酒的品质最差劲,其所属档次也让人着实不敢恭维,可偏偏是这样一种很不起眼的酒品,要放置在祭祀场所最为突出的位置上,似乎有些悖于常理,实际上却另含一番深意。
我们知道,古代人工酒的起源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尽管人们很早就发现了天然成酒的现象,但成功地生产人造酒,毕竟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在成酒乏匾的年代,先民们以水代酒致祭,因水本无色,古人习以为黑,遂称“玄酒”,以此突出祭仪的庄严隆重,表现出一种变通的诚意。后来,此习沿袭成为惯例,每至行祭,便用清水作为最高祭品,反映了《礼记》中强调的“反古修本”的重要思想,成为先民对无酒时代的一种珍贵的追忆。从这方面,也印证了酒与祭祀的确存在着一种深刻的渊源关系。至于文中提及的“澄酒”,一般指的是包括“清酒”在内的“三酒”,它们的酒质普遍比较纯净,经过许多道工序的精密处理后,才能成酒。它们代表着当时酒业生产的最高水准,如果从“洁”的方面去要求的话,毫无疑问是首屈一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