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人看来,采茶比植茶学问更大。的确,再好的茶树,如果采摘失时,也是得不到好茶的。按陆羽《茶经》所说,唐代采茶是在二月至四月之间,只采春茶。明代开始有了采夏秋茶的记述,如许次纤《茶疏》即说:
“往日无有于秋日摘茶者,近乃有之。秋七八月重摘一番,谓之早春,其品甚佳。”还有陈继儒的《太平清话》
也提到“吴人予十月采小春茶”。清代武夷茶还有采三季的做法,陆廷灿《续茶经》即提到“武夷茶自谷雨采至立春,谓之头春。约隔二句复采,谓之二春,又隔又采,谓之三春。头春叶粗味浓,二春三春叶渐细,味渐薄,且带苦矣。夏末秋初又采一次,名为秋露,香更浓,味亦佳。但为来年计,惜之,不能多采耳。”
古代重春茶,得春茶谓之新茶。春茶的采摘,一般是在二十四节候的第三候——惊蛰前后。当然,由于地区气候的差异,各地开摘的时间不尽相同,如福建有的地方可早到立春后十日。《东溪试茶录》说:“建溪茶比他群最先。北苑、壑源者尤早。岁多暖,则先惊蛰十日即芽;岁多寒,则后惊蛰五日始发。先芽者气味不佳,惟过惊蛰者最为第一。民间常以惊蛰为候,诸焙后北苑者半月,去远则益晚。”北苑所出为宋时有名的贡茶,采摘约略稍早。宋人其他茶书,如黄儒《品茶要录》、赵估《大观茶论》。均认为惊蛰前后采茶最佳,这大多指的是贡品之类。
一般用于贸易的茶叶,采摘节候多在清明前后。明代一些茶区的采摘期晚到谷雨之时,有的名品如罗岭茶则推迟到立夏才采摘。采摘晚于这个节候的,自然就不能算是春茶了。
采摘的节候,往往决定着成茶的品第。现代人所说的特级茶和一级茶,都在春茶前期采摘,以采一芽二叶为主。而后期所采,只堪制作四五级茶。由此可见,古代更重茶品的质量,质量高,产量相应要低一些。现代除南方少部分地区如海南四季采茶外,一般都采三季茶,称为春茶、夏茶和秋茶。大体三至五月所采为春茶,六至七月所采为夏茶,八至十月所采为秋茶。春茶的开采,提倡早些进行,采摘期以四至七天为宜,名优茶的采摘期只有二至四天,要求很高。
采茶的节候决定茶品的高下,具体采摘的时间也很重要。陆羽《茶经》说,“其日有雨不采,晴有云不采”,非晴露之日不能采茶。宋人《试茶录》也说:“凡采茶必从晨兴,不以日出。日出露烯,为阳所薄,则使芽之膏腆,泣耗于内,茶及受水,而不鲜明,故常以早晨为最。”《大观茶论》也说,“撷茶以黎明,见日则止”,太阳一出,就不要采了。《北苑别录》说,为了控制采茶的时间,还有专人指挥开采和止采,以击鼓鸣锣为号,如出战一般。采茶时。“每日常以五更挝鼓,集群夫于凤凰山。监采官人给一牌人山,至辰刻则复鸣锣以聚之,恐其逾时贪多务得也”。这是御茶苑的管理方式,自然是要严格得多。在有些地区。要求又有所不同,如《考架余事》提到,“若闽广岭南,多瘴病之气,必待日出山雾,雾障岚气收净,采之可也”。
古人为提高茶品质量,还十分强调采摘方法的规范化。如北苑贡茶的采摘,要专雇熟练的采茶工,《北苑别录》即说:“大抵采茶,亦须习熟。募夫之际,必择土着及谙晓之人,非特识茶发早晚所在,而于采摘亦知其指要。盖以指而不以甲,则多温而易损;以甲而不以指,而速断而不柔。故采夫欲其习熟,政为是耳。”采茶的技巧,主要是以指甲而不是以指头断茶,这在《大观茶论》中也可读到,“用爪断芽,不以指揉,虑气汗熏积,茶不鲜洁”。为了解决手汗问题,茶工还随带一罐新汲的井水,采茶芽后投入罐中。
采茶要求很高,制茶更要求精益求精。古代制茶,因茶品的不同,方法不尽一致,但主要工艺都少不了炒焙或蒸焙。从表面上看,这不过是用人工使茶叶干燥的一个过程,但实际上它是决定茶品质量的关键工序。按照古代茶书的记述,中国古代茶叶的制作大体经历了蒸焙和炒焙两个大的发展阶段,以明代为前后阶段作为分界。
陆羽《茶经》所述的制茶方法是“蒸之,捣之,拍之,焙之,穿之,封之”,这样得到的便是干茶叶,也就是茶学家们所谓的“蒸青饼茶”。饼茶在饮时要碾成末冲泡,所以茶具中还要配茶碾。唐代蒸青饼茶形状比较大,常重在一斤以上,到宋代又制成小饼,二十八片合为重一斤的大饼。当然唐代有饼茶,也有散茶、末茶,以饼茶最负盛名。到元代,蒸焙茶的方法还被作为传统工艺进行介绍,王祯《农书》就载有具体制法,但这时的成茶是散茶而非饼茶了,可以叫做“蒸青叶茶”。
其制法是“采讫,以甑微蒸,生熟得所。蒸已,用筐箔薄摊,乘湿揉之。入焙,匀布火,烘令干,勿使焦。编竹为焙,裹药覆之,以收火气”。也就是说,叶茶省却了饼茶的压模工序,应当说是有了进步。
明代初年,传统的饼茶仍在制作,不过茶人已清楚地认识封了它的弱点,如耗时费工,茶叶浸水榨法有损于香味等,所以就有了革饼茶而改为叶茶的愿望。明太祖朱元璋为废饼茶兴叶茶,还专门下了一道诏令:“罢造龙团,惟采芽以进。”皇帝都提倡饮叶茶,饼茶自然也就没有销路了。
明代不仅废了饼茶工艺,还改蒸法为炒法,大量生产炒青叶茶。炒青茶技术在唐代本来就有了,刘禹锡有《试茶歌》说“斯须炒成满室香”,指的即是制茶的炒法。炒焙之法到明代才得以完善,而且得到推广,茶书上只言炒法而不言蒸法,说明茶史上的一个新时代确实开始了。
明代张源《茶录》所述炒焙之法是“锅广二尺四寸,将茶一斤半焙之。候锅极热,始下茶急炒。火不可缓,待熟方退火,彻入筛中,轻团那数遍。复下锅中,渐渐减火,焙干为度”。炒茶的火候非常关键,所谓“火烈香清,锅寒伸倦;火猛生焦,柴疏失翠;久延则过熟,早起却还生;熟则犯黄,生则着黑;顺那则干,逆那则湿;带白点者无妨,绝焦点者最佳”总之是要恰到好处,有一定难度。许次纤的《茶疏》述炒茶之法颇为详细,他说:“生茶初摘,香气未透,必借火力以发其香。然性不耐劳,炒不宜久。多取人挡,则手力不匀,久于挡中,过熟而香散矣,甚且枯焦,不堪烹点。”
对于炒茶所用的锅和柴也有一定之规:“炒茶之器,最嫌新铁,铁腥一入,不复有香。尤忌脂腻,害甚于铁,须预取一挡,专供炊饮,无得别作他用。炒茶之薪,仅可树枝,不用于叶,干则火力猛炽,叶则易焰易灭。”
具体炒法也颇有精妙之处:“挡必磨莹,旋摘旋炒,一挡之内,仅容四两。先用文火焙软,次加武火催之。手加木指,急急钞转。以半熟为度。微侯香发,是其候矣。急用小扇,钞置被笼,纯绵大纸,衬底燥焙。积多候冷,入瓶收藏。”
炒茶实际是分两次炒成,一次炒熟,二次炒干,较之蒸焙,省却了捣、拍、烘几道工序。炒茶贵新鲜,所谓“旋摘旋炒”采好的茶叶不能存放太长的时间,否则会失去鲜香味。为此,还有将灶釜支上茶山的做法,边采边炒,如《考巢余事》所说:“茶采时,先自带锅灶人山,别租一室,择茶工之尤良者,倍其雇值。戒其搓摩,勿使生硬,勿令过焦。细细炒燥扇冷,方贮罂中。”
炒青绿茶的出现,还带来了一些副产品,如黄茶和黑茶,制作工艺相同,品质却有明显区别。绿茶是绿叶绿汤,但如果在炒制过程中操作不当,可使时黄汤黄,就成了黄茶。炒青火温低,叶色变为黑绿色,或发酵沤成了黑色,也就成了黑茶。失败中又制成了两个新茶品,这恐怕是茶人们事先未曾料到的。
明代除了大量生产炒青绿茶,还有不炒而生晒的自茶。白茶采自一种大白叶茶树,田艺衡《煮泉小品》
说:“茶者以火作者次,生晒者为上,亦近自然,且断烟火气耳。”他认为生晒的茶洁净,保留本香本味。
清代制成的红茶和乌龙茶,也是以日晒代替杀青,称做晒青。当然晒后也还是要经过炒焙干燥,与绿茶制法大体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