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很偏僻的地点,整栋大楼屹立在开发区笔直的马路边,过往的人很少,显得荒凉。刚刚那一整个车子的人都在这里下车,只有颜初是迈向那个人人都避讳的地方。
她在门口踌躇了很久,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进去。夏安楚拉住她的手,“别怕。”
此时颜初看着那双握着她的手,像寻找到了很大的依靠,起码身边这个人潜意识里是保护她的。她现在不是一个人。
楼里的摆设还是没有变,跟她上次来的时候一样。她上次来是什么时候呢,是她在网上查到病人独处会致使更不易复原,所以她来这里不顾医生反对给颜汐之调到了顶楼的房间。她处心积虑的希望颜汐之最好一辈子都不要睁开眼睛,不要记起她是谁。却还是到了今天,她跟另外一个男子来看他。也许是本能的反应,内心有某种东西激发自己,长年累月下来,即使不是因为药物的原因,或许他也会好起来的。
她找到了李医生,在他的带领下穿过医院里的长廊。中途有一个张牙舞爪的女人挣脱护士的手蹿出来,朝她喊着“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蛋,你这个小贱人……。”是夏安楚把她拉到身后推开了女人,颜初别过头。
颜初又看到了颜汐之,她在门外的玻璃窗里看见了那双卸下白色纱布的眼睛,如最初那样丑陋不堪,只是因为时间的关系,那些类似于腐烂的肉已经结成了凹凸不平的疤。是长久的能量聚集在一起,此时她拉住夏安楚的手一点一点的用力按下去,企图把心里的不平与挣扎通通宣泄出来。等到自己的手都开始酸软的时候,她才吓的张开。她看到夏安楚的手背上隐约的涌现出淤血的痕迹,才发现自己的怨恨在见到颜汐之后膨胀的那么大,可他在这过程中竟没提醒自己,始终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对不起。”她表示歉意。
夏安楚摇摇头,勉强的笑了笑。
她推开门,医生在颜汐之的身边蹲下来,“颜小姐,你过来看看,可能他记起你了呢。”
颜初颤颤兢兢地走过去,她屏住呼吸,低下身体,悠悠的声音断断续续:“你……记得我是谁么?”
男人以最快的速度抬起头,另一只还算可以看清的白色眼球转了转,他低声笑:“初初,初初。”
颜初尖叫起来,向后退了几步,因脚步慌乱扳倒在地上。
“医生,他全好了是不是?”
“颜小姐,你的反应……,你的情绪不太对啊。”医生试探着问她。
“没有。”颜初连忙摆手,擦了擦额头溢出的汗。她再次走上前,冷静的问:“你叫什么?”
男人不再理他,拿着手里的一块橡皮摆弄着,口口声声的叫着:“初初,初初,你回来啊。”
“你知道我是谁么,你再仔细看看我。”
男人像没有听到她说话一样,转过身体,留给她一个背影,继续把玩着手里的东西。
虚惊一场。
“他是时好时坏的,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医生分析说。
他是老了,没有保养和商场上的打拼,他的脸上出现了苍老的皱纹,头发乱糟糟的,整个人都有点痴呆,头脑像退后了几十年,还抱着小孩子的东西不放。
屋子里是常年不见光的,房门紧锁,就算有特定的护士也不会真心的关心他,没人想知道他一日三餐喜欢吃什么。
谁也不会想到,曾经年轻精明的颜汐之竟因为一个叫颜初女子落得了今天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酸。
“对了医生,我不想让他用别人的钱,所以请你停止那个岳先生提供的药品。”
“颜小姐,我觉得……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请讲,没关系。”
“我觉得,你好像不太想你爸爸早日康复。”医生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
“您误会了。”颜初礼貌且不容拒绝的说,“我当然希望他好,但是我不想用陌生人的钱财,而且医生,家属是不是该有一点点隐私呢?”
“是是,你说的也对。”医生打着圆场。
临走的时候,她发现夏安楚还是默默的在她身边不语,在思考着什么的状态。
“你不想知道些什么?”
“当然。只不过现在好像还不是时候。”他纵纵肩,“我也插不上什么话。”
颜初刚想回应夏安楚的话,就看到了岳心伟,他正在前台跟护士对应话,就在信用卡从他手里递出去的时候,颜初快速的上前抽了出去。
“颜初……”岳心伟有些欣喜,但看到她身后站着的面目好看的男孩后降低语调,“你的男朋友。”
“是的。”颜初毫不犹豫的说,“我不知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但是我们已经没关系了,希望你不要再参与我任何事情。”
“我只是,只是想弥补下你。”
“你不欠我什么,从来都没欠过。就算他因为你公司破产,也是自己处理不善。没人会怪你。”她冷冷的说,若不是他的自以为是,她近日来就不会担忧加倍。
“可我真的喜欢你。”岳心伟祈求的说,“你能回到我身边么?”
“之前我们都说好了,我们各有所需,好聚好散。而且,如果不是你真喜欢上我,我还能在你身边呆的久一点。岳先生,你高高在上,别为了我放低身份。我们就此做陌生人吧。”她把信用卡塞到他的手里,“我走了。”
“喔,好吧。”岳心伟先转身离开,不再回头。
颜初笑,“看吧,走的时候也要保留自尊的。”她拉了拉呆在那里表情一团迷雾的夏安楚,“我们也走吧。”
他们穿越马路,夏安楚终于问:“他是谁?”
“我在3个月前走T台的时遇见他,因为生活拮据,所以我住进他的大房子里。他给我钱我就收下,给我首饰我就卖掉,把一大笔钱都弄近了一张小小的卡里。后来他说他爱我,并要跟自己的妻子离婚,所以我就离开了他,是在一个月前。其实本来也要离开的,只不过正好拿他的婚姻当幌子。还有,本来以前颜汐之是海天房地产公司的老板,后来破产了,是岳心伟接的手。他那么多钱,找到颜汐之简直轻而易举,所以他刚刚才那么说。其实他给颜汐之花钱买药也是一个幌子,是想感动我,想我再回到他身边,却不知道这是不可能事。”颜初说完,指了指路边的一个小摊子,“我想吃冰淇淋。”
夏安楚用最快的速度消化她说的话,然后跟随她摸出一个硬币,“什么味道。”
“草莓。”颜初愉快的说,之前低落的情绪荡然无存。
“我也喜欢奶油草莓的味道。”夏安楚说着,把手里一半白一半淡粉色的冰淇淋递给她。
“这个味道于我来说有不一样的意义。”她想着,想起了她很小的时候那个男孩递给她的草莓糖果。
他们又赤脚坐到了地板上,夜晚风正凉,没有人开灯。
“你知道么。在以前,当一个人心里有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会跑到深山里,找一棵树,在树上挖个洞,将秘密告诉那个洞,再用泥土封起来,这秘密就没有人知道。”她说。
他把拇指和食指的指尖捏在一起,另三根手指立起来,放在左眼边。这是2046里王菲变成冰冷的机戒人后有过的姿势。他眼睛闪动,睫毛的影子倾斜,等待一场冗长的倾诉。
“把它说给我听。告诉我,别人都想有人爱,你为什么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