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姨走的时候是早晨,天还没有完全的亮透,凉凉的下着薄雾。颜初站在落地窗前,静静看着梅姨向着这幢别墅深深鞠了一躬,她知道这意味什么。等到梅姨一直走远,走到颜初无论怎么变换方位都看不到的地方。她才浅浅的笑,梅姨,再见。
不知道何时还能见。
颜汐之彻夜未归,不知道堕落在哪个酒吧里。她跑到厨房,打开冰箱想看看有没有可以入口的食物,她想靠它们来支撑她单薄的体力。哪怕就一个晚上。可是冰箱里呈现的物象吓到了她,她以为冰箱里只剩下几颗蔬菜叶,却不想满满一个储物的空间都被堆满,里面放的都是她喜爱的食物。
颜初拿出可乐与薯片,还有汉堡。她坐在地上,看着那些小食物,十分清楚这是梅姨最后能为她做的了。
天色暗下来,颜初精心梳理她的长发,换上一直长到脚踝的洁白睡裙,苍白的如同一张白纸。
她用小巧的钥匙拧开抽屉的锁,平稳的把那个心存鬼胎的小瓶子拿出来,随即穿越长廊,走进浴室里。她确定放在浴盆边的架子上那个小瓶瓶盖被拧的松弛后,转身走出去,关上了浴室的门。
在打通颜汐之手机的那一瞬间,颜初看到了镜子里自己妖娆诡异的眼神,她对着电话声音细致的说,“回来吧。”
得到颜汐之含糊不清的应承后,她挂上电话,跑到二楼。此时,天空已经完全黑暗。
她跳到放满水的浴缸里,冰冷的水刺激着她的皮肤,让她可以的时刻保持清醒,以及警惕。在黑暗中,颜初的手碰触到了那个危险的瓶体,她把两只手紧扣在瓶身上,聆听着属于它的心跳。
当她听到楼下隐约传来“嘭”的一声响,有踉跄的脚步声时,她的嘴角终于扯出一丝轻拂的笑。她能感觉到,那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再近一点似乎就可以触手可及了。颜汐之在叫,“颜初,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啊……。”她鬼魅的应答着,墙壁相互敲打着回音。
颜汐之摸索着,扶着墙壁,因酒精的麻醉显得恍惚无力。终于,他碰触到了那扇虚掩的门,猛的推开,“你在这里是么?”
颜初不语,她咯咯的笑,声音越来越大。
“你能看得见我么。”她说。
颜汐之揉了揉眼睛,视线清晰了一点,他问,“你躺在浴缸里做什么?”
“等你呀。”
男人发出沉闷的笑声,他想起那天夜晚,他将她压倒在自己的身下,此刻他浑身灼热,如发情的猫。
“宝贝,我们把灯打开好么。”颜汐之只是随口一说,他完全没有等待颜初的回答便去硬生生的按下那纽扣般的物体。
“啪”的声响,灯光刺眼。颜汐之大步前行,几乎是千钧一发的时间,颜初从水中一跃而起,她扔掉瓶盖,右手中的小瓶子被她用力朝着一个方向上扬,混乱的液体带有爆发力的冲向对面男人的眼睛。
太快了,实在是太快。颜汐之还没有来得及看清颜初那一系列的动作,他的手还来不及去本能的遮挡,那些滚烫的液体就已经付在他的皮肤上,迅速的灼烧。
颜初从浴缸里跳出来,她看到颜汐之那双眼睛和部分皮肤变得腐烂一样流出红色掺加着白色的汁液,恶心的干呕。她听到颜汐之撕心裂肺的尖叫声此起彼伏,正痛苦的胡乱挥舞双手。她相信,他的眼睛已完全的毁灭掉。那双眼睛曾经是清澈的,只是在揭发真相之后,从此便在颜初的心里蒙上了一层险恶。她恨他,她就是要亲手扼杀那双窥探她身体的眼睛。
颜汐之亦从没想过,他每每压迫,每每得逞,所以更加变本加厉,以为每次他都有筹码,每次都会赢。却从没有想过,颜初沉默了这么久,到底是隐忍还是别的什么。
他开始疯狂的摔着触手可及的东西,因为找不到方向,所以似乎只能盲目的摔打。
颜初想要绕过他跑出门,却忘了,她走的每一步,左脚上的铃铛就会发出声响。颜汐之面目扭曲的喊着,“我要杀了你……!”他凭借听力快速朝着正前方的方向扑倒,落了一个空。就在颜初暗叹侥幸逃过时,一双手扣住了她的脚踝。颜初惊叫,她拼命的想要摆脱他,脚踝扭动,没有办法,她的力气不如他。颜汐之笑的很狂妄,他想用另一只手撑起身体站起来,颜初一晃眼,发现旁边的架子上有一个铁扳手。她没有任何思索的就把它拿过来,狠狠的打在颜汐之的头上,一下,两下,……直到颜汐之的手松掉,她猛的跑出去,把门紧锁。
这一晚,颜初在门口抱着膝盖,想着颜汐之那张丑陋的溢着血浆的脸,喃喃不停的说,“你不能光叫我一个人疼……”
她在浴室的门口整整坐了3天,没有进任何的食物,脸色发灰,嘴唇干裂,身体微微的抖动着。这三天,颜汐之也突然的安静,他只是在里面小声的叫着“初初,我的初初”,孩子般的召唤。
颜初终于忍不住,她打开门,看到里面的一幕,瞪大瞳孔。那个精明无比的颜汐之,他嘴里正在含着手指,咿咿呀呀的左右摇摆。
他疯了,真的疯了。完全出乎颜初的意外。
她跑到网上搜索网页,最终查找到位于这个城市边缘的医院,紧接着打通电话。在等待的过程中,她一直在想要怎么说,怎么让这个事情看的顺其自然。
下午三时,急救车的声音在淮阳路绽放。
颜汐之被送上白色的车厢里时,几乎所有淮阳路的人都扎舌,颜汐之曾经是这里轰动一时的人物,是什么让他落的如此狼狈?
没有人知道,这是一个秘密。
之后颜初去公安局做了笔录,她安静淡漠的回答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始终是这样一句话。
“他疯了,硫酸本是消毒剂,他趁我不注意就去拿着玩了,弄伤了眼睛。是这样的。”
似乎警方也没有什么疑虑,他们不晓得她与颜汐之是怎样复杂的关系,他们知道的只是,她是他唯一的亲人,是她的女儿。
颜初被放回了家。可颜初觉得可笑,那早就不是家了。
后来,颜初把他剩余的一些钱财从卡里取了出来,密码是她的生日。她把那些钱通通送去了医院,作为他的医疗费。
她去了颜汐之为她找的女子高中,那个贵族学校。他早就为她付好了三年的学费,颜初要不回那些钱,她想或许自己努力学习,还是可以离开这里的。于是她去了学校,成绩却要很努力才能保持。
因为没了颜汐之,她的生活没了基本的保障。一有空余的时间,她都会在外面打工。
而一到夜晚降临,她看着那些摆在台桌上的娃娃,那一双双眼睛又吓的她彻夜难眠。在无数次的梦境里,颜汐之的身影挥之不去。终于有一天,她发现自己一觉醒来,睡在那个被她封锁的浴室里,她才恍然察觉,自己梦游了。
三年的时间里,颜初在清醒时从不踏入二楼,不买新衣裳。三年的时间里,颜初靠着超市的速食品度日,靠着打工以及写字的钱来维持生活,她做过钟点工,给车行洗过车,当过打字员,超市服务生,最后才发现原来写恐怖小说也可以让自己不饿肚子。三年的时间里,她去看到颜汐之2次,每一次都是匆匆离开。三年的时间里,她每一次的生理期,那些触目的血色,都会让她胃里翻滚。三年的时间里,没有一天是可以安稳度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