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姨回来了,在第二天的早晨。她按响门铃,走之前颜先生给她留过话,还给了她一些钱,所以才可以顺利疏通把她的儿子救出来,并且中途颜汐之还给她打过电话,语气温和的告诉她可以晚些回来。现在,她满心期待的想要看看颜初,看看她喜欢的孩子这些天在做什么。恰好,也是颜初满脸疲惫的去给她开的门。
“初初,你怎么了,没睡好觉么。你爸爸呢?”梅姨放下手里的布袋,看到她这个模样心疼的问。
颜初不语,她缓慢的动作向后退,侧身坐到沙发上,低下头,乌黑的长发倾斜下来挡住了脸颊。
“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她声音沙哑,像是个被磨破的齿轮。
“你在说什么?声音怎么哑了啊?”梅姨环顾四周,看到颜汐之的门紧锁,知道了他在休息。
梅姨习惯性的想要爱抚的拍拍她的肩膀,却不想颜初突然的把她的手打开。梅姨的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看着自己悬在半空中的手,在瞬间因好像想到了什么而绷紧神经。
“你早就知道颜汐之他是利用我的。你早就知道我不是她女儿,我是个孤儿。你早就知道,对不对?”颜初把头抬起来,直视梅姨来不及隐藏自己错愕的脸,“为什么你知道这么多年,却不能告诉事实的真相。也许你告诉我,事情就不会发展成今天这个样子。我曾经那么信赖他,又那么信赖你,你们是这个世界上仅有的与我有关联的人。可你们都骗了我。”
“我……。”梅姨欲言又止,似乎有说不出的苦衷,她擦了擦眼角,“初初,对不起,是梅姨无能。梅姨无能啊!”
颜初黯然,“梅姨,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她淡然凄惨的笑起来,“曾经有一个厨师,他买了一只火鸡,那时候那只火鸡还很小。他把它照顾的很好,每天都把它喂的肥肥的。小火鸡生长的很健康,它觉得它的主人很可爱。为了报答他呀,在之后的每天里,小火鸡每天都看着它的主人笑一笑。转眼间到了冬天,小火鸡已经长大了,长得十分的健壮。而就在万圣节的那一天,它看到主人又来拉开它的笼子,它本能的想要笑一笑时,却看见了主人另一个手中紧握的刀。”
“别……别说了。”梅姨转身想要赶快的逃离颜初,在她心里一直保留的秘密终于曝光,而是在她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颜初的话让她的愧疚上滋长到极限。
“我被强暴了,就在昨晚。”
梅姨惊愕的站住,身体不可抑制的僵硬,她捂住嘴,眼泪脱离了眼眶,脸上的皱纹因剧烈的哭泣纠结到一起。身后那个鬼魅的声音,在她耳朵里不断的重叠交措。曾经那个微笑如花的女孩子,曾经那个摆动群摆看着糖果欢喜的女孩子,曾经那个亲切拉着她的手叫她梅姨的女孩子,是不是消失不见了呢?
“其实……。”就在梅姨控制不住的想要转头解释时,她看到不远处那扇紧闭的门被拉开,不得不止住马上要脱口的话语。
颜汐之穿着拖鞋,揉着松弛的眼睛走了出来。他定了定眼,“你回来了啊。”
梅姨强挤出一丝笑,“是的,颜先生。”
“跟我进来一下。”颜汐之示意有话对她说,做了个指示的手势。他看了眼颜初,她的长发散落在背后,从这个方向看她是在低着头,但还是那么的动人。
他现在可以光明正大的撇开“父亲”这个词来用别样的眼光审视她,尽管,他破产,户头上大部分资金被冻结,只剩下寥寥无几的钱财和这幢大房子,破产后的那几天他都在买醉。不过那些钱也够维持一段时间,起码他抓住了颜初。他已经完全病态,以为颜初就是他的尊严,他就是要折磨她。他不敢接受现实,依旧自以为是。
紧闭的房间内,颜汐之坐在高档木椅上,把法国红酒倒入高脚杯内。他爱上了酗酒的习惯。
“先生,你找我有事么?”
“我破产了。”颜汐之淡淡的说,“但是还是想请你留下。”
“破产!?”梅姨惊异的叫出口,“怎么会这样?你不难过么。”
“难过?何止是难过!我恨不得掐死苏秀秀这个女人。不过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得抓住还在手里的东西吧。”
“你想让我怎样呢?”
“帮我看住颜初。我虽然没有什么钱了,但也可以拖一段时间,能走多远走多远,颜初我是要永远留在身边的。”颜汐之把杯子放到嘴边,一仰头,辛辣的酒液就顺过喉咙。
中午是阳光最猛烈的时候,光线透过落地窗直射进来,照耀在梅姨有些落寞的脸上。她抿了抿嘴,“颜先生,我想,是我该离开颜家的时候了。”
“为什么!”颜汐之几乎一字一顿的说,“你觉得我破产了就没钱支付你了么?你跟了我十几年,应该清楚我的为人。”
“不是这样的。”梅姨肩膀微微颤抖,“我是跟了您十几年,很感谢您的帮助,这些年颜家对我确实不薄,我有了生活来源,也不用担心被儿子骂。但是我老了,不得不说因为我知道您的太多事情,所以在面对颜初的同时我也两难,违背了心里的意愿。”
“好吧,那我不强求你,你什么时候走呢?”
“就明白吧。”
梅姨说完,退出房间去。她在空旷的大厅里站了很久,想起颜初的眼神心里前所未有的难过。她老了,以前没做过什么昧着良心的事情,唯读这一次,为了救自己的儿子而联合起来骗了一个女孩子十几年。
因为血脉相承,关系到了切身利益的时候总要做出取舍的。可是,真的对不起那孩子,她也没办法在留在这里。
梅姨走上二楼的楼梯,推开那扇挂着小熊牌子的门,颜初正安静的坐在地板上。
“我要走了,以后啊,初初你要小心,别记恨梅姨。”
颜初转过身,睫毛扑扇扑扇的闪动,“你要去哪里?”
“我要回到自己的家去了。”梅姨把门反手关上,“但事情总要跟你讲明白。梅姨在17年前见到的颜先生,当时儿子跟别人打架,给别人打伤了。那家孩子的妈妈来找我,在马路边哭喊着说不拿医疗费就要告我的儿子坐牢。当时颜先生出差正好在那里经过,他帮我给了钱,见我可怜就带了回了颜家,从此我就在这里做了保姆,还有了很好的待遇。后来我就见到了苏秀秀,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她是颜先生的初恋女朋友,那时2个人还在一起,后来就分开了。苏秀秀说受不了颜先生的自私。那段时间颜先生很怨恨,但是他也挽留不住秀秀,所以去孤儿院挑选了一个跟她一样漂亮的姑娘回来,于是就选中了你。他以为一开始是他的,就永远会是他的。他不让你跟男生接触也是为了怕你离开他,他那些年的培养也是为了你能更像苏秀秀。后来啊,颜先生消失的那些天,其实都是很苏秀秀在一起,他以为苏秀秀愿意回到他身边了,于是掉以轻心,被苏秀秀骗光了钱,苏秀秀拿着那些钱跟别人跑了。其实这些年我也很难过,梅姨没什么能耐帮不了你,要靠着颜先生的钱活着,还要养活不争气的儿子。”
颜初笑了,她淡淡的说,“别说了,梅姨,你跟我这么多年,你怎样我清楚。”她想起,很小的时候梅姨就常常无奈的叹气,和那些欲言又止的神情,她终于明白,每个人都是要做出选择的。成全了别人,就会苦了自己。
人都会自私。只是分一生和一次。颜汐之是一生自私,梅姨是一次。
“梅姨,我想在你走之前拜托你一件事。”她看着那个女人脸上岁月走过去的痕迹,苍老的身体都有些弯曲,她知道,她一定会答应的。
“是什么?”
颜初拉开抽屉,抽出一张纸一根笔,她在上面簌簌写了几个字,然后递到梅姨手中。
梅姨拿着那张纸,眼神中透露惊恐,她把纸条撕碎。
颜初冲她安逸的点了点头。
“好吧,这是我欠你的。但你不要莽撞,知道么。”梅姨说完,摇了摇头走出门外。
傍晚,颜汐之又出去喝酒,颜初看到玻璃窗外他越行越远的身影后跑到梅姨的房间,梅姨已经准备好出去,手中还是拎着往常一样的布袋子。但她知道,等到一会儿这个袋子再回来的时候,对于梅姨来讲,它将有千金重。
颜初没有说话,她抱了抱梅姨,凝视她的眼睛。她知道,她看得懂的。
梅姨出去了。她坐在沙发上晃动脚上的铃铛,隔一会儿便看一眼时钟上的数字。就这样等待着,半个小时后,梅姨回来了。
梅姨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从布袋子里小心翼翼的拿出那小瓶液体,送入颜初的手中。她还是不忘叮嘱她,“你要小心。”
颜初望着那个小瓶子出神,她暗暗的对自己说,这一小瓶液体就可以毁了他,一定可以毁了他。
她不知道颜汐之什么时候回来,也许是凌晨,也许是第二天早晨,但她必须装作和平常一样。她把那个小瓶子保持平稳的拿到房间,锁到抽屉里,把钥匙藏到枕头下,一切弄好后,才安心。
接着她又跑下来,面露愉快的表情,“梅姨,我们吃什么?今天是你最后一次能做饭给我吃了,我一直很怀念你做的可口饭菜,可是颜汐之给我搭配食物后,我就很少能吃到你做的了。”
“好好,你看,梅姨我也买了菜回来。今天梅姨给你做炸鸡腿吃!”梅姨激动的忍不住掉下眼泪。
“好。”
真的很好吃,香味扑鼻。可是颜初的胃已经萎缩的很小,她努力的大口大口的吃,想让梅姨看着安心。吃着吃着,她面对这个陪了她十几年的女人,骨子里是心疼她的女人,还是哭了,嘴里的小块鸡肉随着她的抽噎颤动着。
“梅姨,你走吧。走了后,就别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