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语
城市里的树木日益凋残,且猎手们窥人情伺其下,鸟儿已有绝迹之虞。恰在这种时候,养鸟的队伍蓬勃起来。手提漂亮的笼子,去公园里遛鸟,被视为一件雅事。一只鸟儿被囚,亦似一个人进了看守所,再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此我从不去公园看什么“鸟会”“鸟赛”。我实在怕听那些呼救一样的啼鸣。
去山中听鸟,比在家中听音乐更妙。所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贬义的成分为多。实则什么鸟都有才是正常的,百鸟争鸣才有奇趣。侧耳倾心,你将不复辨鸟声、风声、流水声、落叶声,而小我早已融入天籁的交响,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
“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也只有此刻才能体味其真趣所在。这些鸟儿或在巢中啼喧,或从蓝天归来,从旷野归来,在枝头鸣啭。只要用心倾听,就可以听到整座林子最精彩的故事。难怪古代的隐士要遁迹深山,跨鹤吟诗;难怪寺院的僧众也寄身幽处,参禅礼佛。生为一只鸟儿,原不求美丽的樊笼,不求精制的食物,只求一座自由的林子。听鸟儿在笼中叫,尽是酸楚之音,谈何意兴?山中听鸟鸣,便知世上那些失去了林子的鸟儿是可悲可怜的鸟儿,它们的叫声是最无助的叫声。
瀑布
从电影上看尼亚加拉大瀑布,我立刻被它慑服了。那奔泻的气势,不可说,说了都不似。
有人立刻会问,黄果树瀑布怎么样?很好很好,确实气派,也十分壮观,从悬崖峭壁上一路跌落下来,跌进游人的手掌,跌入游人的胸怀,真是痛快淋漓。
瀑布有大小,各具姿态,不必有所扬抑。庐山瀑布入了李白的诗,如一味奇药入了醇酒,人人都叫好,实是说那诗好,瀑布在其次。中国的名山胜景大都受益于一些历史名人的光顾和揄扬,因而人们也就把自然风景看成了人文遗迹。去庐山观瀑,就是追踪李白的后尘,去印证他诗句中的意境,真有独特感受的寥寥无几,因此观瀑归来,问其所见,多引用古人成句,仿佛他只是在书中逗留了片刻。去四川青城山觅幽的,也往往只冲着太白墓去,回来了,满脑子只有一座衰草凄凄的荒丘。青城山竟尔不见了,人人都没有真正见到。
又有劝人去黄果树的,却说,庐山的瀑布我都见识过了,还稀罕那黄果树?言下之意,庐山瀑布乃是“国字号”,甚至“天字号”,这想法与“五岳归来不看山”一样幼稚可笑。万物皆有各自的情态和意趣,它们是并存不悖的。去过庐山的再去黄果树,便会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其胸次也正可以借此拓宽,这难道不好吗?倘若一个人长久地拘于所见,囿于所知,自以为事事得了正果,则迟早会变成冬烘先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