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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路在山的那一侧(2)

我认为文刻甲骨是最亲切的书,封面就是内容,内容即为封面,一个乌龟壳儿和牛肩胛上也刻不了多少字,古人们扫上两眼,一本书就看完了。后来有了竹简,虽然捆起来略显笨重,但同样并不设防,展开,点几下脑袋,一本书就读完,舒服得很。我猜想,古人之所以惜字如金,古汉语之所以用词精练,大抵与此有关。后来发明了造纸术,又有了活字印刷,这书就有了封面,如同穿着一件衣裳,发展下去,语句也变得啰嗦起来,像憋了三年的长舌妇。经常,你翻开一本“名家”大著,先是作者介绍,年龄藉贯何时何地得过何种奖励,然后是前序,我为什么要写这样一本书,再然后是书评,另一些大家对该作品的肯定,再然后,才是内容。内容也是斗大的字,间着一些插图。插图也许抽象化了,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大有毕加索遗风。但这些毕竟还可以忍受,只要你有耐心,书们穿再多的衣裳,你总可以看到内容,然后根据内容来决定购买与否。哪像这些“烤鱼片”书籍,得冒冤大头之险,窝火得很。

己故的梁实秋老人家曾很怀念北平购书的日子。“你迈进门去向柜台上的伙计点点头便直趋后堂,掌柜的出门迎客,分宾主落席,慢慢的谈生意。……搜访图书的任务,他代你负担,只要他摸清楚了你的路数,一有所获立刻专人把样函送到府上,合意留下翻看,不合意他拿走,和和气气。书价么,过节再说。……”我想,那时的爱书之人,估计是不会购错书的。就算你根本没有买的打算,只想蹭看,也无人揭穿你。想想,读书人生在那样的时代,真是幸福。

那个时代毕竟一去不返了。书肆成了敞亮的大堂,掌柜的成了企业家,店伙计成了保安,书们也被包得严实,像深居闰楼的娇羞少女,容不得你贪婪的眼睛。

你只有猜了。

那些令我幸福的时光

给某文学期刊发去一个中篇,几天后接到编辑电话,说,很好,将刊于杂志下期。这样的消息我听过无数次,心里早无什么兴奋可言。可是编辑接着说,因为你的这篇小说,编辑部的某位编辑给远在故乡的母亲打了一个电话。我问为什么,他说,那位编辑,被你的文章打动了。

小说写的是一位母亲一生之中的几个片断,却用去我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写作的过程异常痛苦,以至于好几次我有过放弃的打算。稿费当然很低,可是现在,我认为很值。我不知道除了这位编辑以外还有没有别的读者因了这篇小说而给他(她)久未联系的母亲打一个电话,我只知道某个下午,一位远在乡下的母亲听到她城里做编辑的儿子的声音。那一刻母亲注定是快乐的,幸福的,我认为这足够了。我的文章能让一位母亲感受到幸福,我那一个月的时间,就没有白费,我的这篇小说,就有了价值与生命。更何况,因了那位编辑的电话,整整好几天,我都是快乐和幸福的。

一位写手朋友告诉我这样一件事:她上幼儿园的儿子有一天放学回来,兴致勃勃地给她讲了一个故事。她问是谁教你的这个故事?儿子说是老师教的。老师从一本杂志上读到这个故事,又把故事读给他们听。儿子说这个故事让他很开心,他希望他的妈妈也会开心。

朋友见过这个故事,从我送给她的我的集子里。朋友问儿子知道这个故事是谁写的吗?是我的一位朋友,他叫。她的儿子于是更开心了,他说,原来是妈妈的熟人!明天我就告诉幼儿园阿姨,我妈妈认识写这个故事的人。

那天我很快乐。那几天我很快乐。因为我的一篇千余字的文章被幼儿园阿姨读给孩子们听,因为这些孩子们很喜欢这个故事。还因为,其中一位孩子的母亲,就是我同城的朋友。我想这足够了,我的文字能让天真单纯的孩子们感到快乐,那么,这些文字就是快乐的、幸福的,当然,我也是快乐的、幸福的。

老家的父亲给一个工厂做门卫,并且负责给每个科室分发报纸。那天,父亲突然从当地晚报的副刊上看到我的文章,父亲告诉我,那一刻,他“欣喜若狂”。其实只是一个豆腐块,文章也很是普通,可是那一天,父亲还是把那个豆腐块一连看了好几遍。父亲给科室送报纸的时候,会指着那篇文章问,知道作者是谁吗?他们当然不会知道,于是父亲说,是我儿子。一整天父亲都是乐呵呵的,晚上,他甚至喝了点酒。

自从在城里买了房子,我的样刊样报从此没有再寄回乡下,于是父亲读我文章的机会,就变得很少。当然当我的新书出版,我会送父亲两本,可是我认为,那种快乐更像“批发”而不是“零售”。其实父亲更愿意从零散的杂志上发现我的文章,那样,他的快乐就是连续的,甚至是递增的。他会把刊有我文章的杂志拿给朋友们看,然后装作不经意地说,我儿子。父亲略通文学,略通文学的父亲为我和我的文字骄傲。尽管那些文字,其实是那样不值一提。

因了父亲,那些天的我,快乐并且幸福。我想,即使世界上只剩下父亲这样一位读者,我也愿意将写作继续下去吧?

写作时间太久,事实上,因写作而产生的幸福感就会越来越少越来越淡。当然发表会带来幸福感,出版会带来幸福感,稿费也会带来幸福感,但是这些幸福比起写作的艰辛,真的是微不足道。还好有他们,有善良的编辑们,有编辑的母亲们,有单纯的孩子们,有孩子的母亲们,有我的朋友们,有我的亲人们,他们因了我的文字而欢愉和幸福,那么,在他们的那些幸福时光里,我就是欢愉和幸福的。这些欢愉和幸福是文字以外的,甚至是写作以外的,它们属于人情,抑或属于人生,我加倍珍惜。

那么,我还有什么理由,不继续下去呢?

财富与负担

每次出差,我都会在行李包里塞上厚厚一本书。这本书我只读过两三页,我怀疑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将它读完。书是我买来的,只在书店里匆匆翻了翻,便再也没有仔细读过--它实在晦涩难懂,枯燥乏味。买它时我认为自己能够像蚂蚁啃骨头般将它啃完,然而每一次读它,却都没有足够的兴趣与耐心。特别是当它立在书架之上,和众多我爱不释手的书们挤在一起,命运更是可想而已--每一次,我的手指都会划过它,然后抽出另外一本书。

于是只能希望在旅途中读完它。旅途是寂寞和枯燥的,因了这份寂寞与枯燥,我极有可能在万般无耐之下,把这本书当成惟一的消谴。

但是,很不幸的是,尽管每一次它都塞在我的行李包里,但当我回来,它仍然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一丝被翻动的痕迹。其实即使是枯燥的旅途,也有很多事情可干,比如玩玩手机游戏,比如浏览当地晚报,比如同陌生人搭讪,比如欣赏窗外风景,比如休息,比如胡思乱想,等等。旅途已经枯燥难捱,何必再啃一本同样枯燥的书?这本书一次次陪我踏上旅程,又一次次被我带回。也许这一辈子,我真的没有机会将它读完。

然而突然有一天,这本书不见了。

我明明记得出门前把它塞进行李包,回来时,它却不翼而飞。可能它被列车上的扒手当成皮包偷走,可能它被我遗忘在旅店,也可能它悄悄从我的背包里滑了出去……总之它不见了。它不见了,我发现,我变得沮丧并且懊恼,就像丢失一件极其贵重的物品般伤心不已。

和朋友谈及此事,朋友笑了。他说就算这本书不丢,你认为有一天你会读完它吗?我说肯定不会。不但不会读完,可能连一页都不会去翻。朋友说这不就对了?一本对你来说毫无意义的书,丢失反倒是一个不错的结局。其一,你的背包会因此变得轻松;其二,万一这本书落到喜欢它的人的手里,你岂不是也算做了一件好事?

似乎是这样吧。那本书不但对我百无一用,并且已经成为我的负担--背上的负担,以及心上的负担。

可是,我说,那本书是我的财富啊。尽管我没有读过它,但它摆在我的书架上,揣在我的行囊里,就是我的财富。现在这财富突然变成别人的,你叫我心里怎么能舒服?

朋友说什么叫财富?只有对你有用的东西才能叫做财富。可是这本书对你没有一点儿用处,那它就不再是你的财富,而成为你的负担。你缷下一个负担,你当然应该庆幸。

的确。我承认朋友说得有道理。可是一连好多天,我仍然在为那本书惋惜不已。

生活中,你和我和他,有过太多类似这样的经历吧?明明一件毫无用处的东西,一件毫无用处的事情,却越抓越紧,感觉它们对于我们,是那样不可或缺。但其实,我们所抓紧的,不过是强加给自己的负担罢了。

菜里那根头发

很小的时候,家里条件非常糟糕。可是那天母亲突然做出一盘红烧肉,红烧肉端上来,浓烈的香气顿时让我口水澎湃。吃相自然是贪婪并且狼狈的,母亲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着我,浅笑。

如果不是那根头发,我想,我会将整整一盘红烧肉吃得精光。

我不停地吃,不停地吃,我是世间的皇帝或者君王。终于红烧肉只剩四五块,可怜巴巴地挤在盘底。盘子里渐渐空旷,那头发于是闪现出来。

是长发,是黑发。漂亮的长长的有光泽的黑发。那时候,母亲还很年轻。

头发。我抬起头,说。

父亲正嚼着一小块咸菜。和母亲一样,他的筷子曾至没有碰过那盘红烧肉。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盘子里头发。没事,他用筷子挑走那根头发,继续嚼他的咸菜,不过一根头发。

头发怎么掉菜里去了?我顺嘴说。其实心中并不在意那根头发,说话的时候,我心花怒放地夹着一块肥墩墩的烧肉。

不小心掉进去了。父亲瞅我一眼,怎么那么多事?

菜就脏了!我将红烧肉塞进嘴巴,菜脏了怎么吃?

父亲扔下筷子,高举起他的巴掌。父亲眨眼间变得凶神恶煞,即使多年以后,我仍然想不明白父亲的无名之火到底从何而来。是因为不懂事的我独享了这盘红烧肉?是因为我对红烧肉的不敬?是因为我对母亲的不敬?还是因为我的喋喋不休?总之父亲的巴掌狠狠掴上我的脸,将我含在嘴里的红烧肉打飞。

我愣怔片刻,嚎啕大哭。母亲紧张地跑过来,一边护住我,一边大声斥喝父亲。可是父亲仍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那天,父亲变成一只暴躁的狮子。

我是哭着睡过去的。后来我被母亲叫醒,月光下,我看到她的手里端着一只盘子,盘子里,静静地躺着最后三块红烧肉。

我终于没去吃那三块红烧肉。我想这或许是对父亲最严厉的惩罚。那三块肉被母亲热了又热,最后还是被父亲吃掉。为这件事,母亲和父亲大吵了一架。

--那是父亲第一次打我--那是他们惟一的一次吵架--只因为那根头发。

只因为那根头发。那根头发像针一样深深扎进我的记忆,让我时时想起,心怀愧疚。

今年夏天回老家,跟父亲谈及此事,父亲说,你特别恨我吧?我说我不恨他,可是我难受……我不应该淘气的,更不该一个人吃掉那盘红烧肉。父亲说你都吃掉还好了……就因为你漏掉三块,你妈她半个月都没有理我。

和父亲说这些时,母亲就坐在旁边。她的头发花白,皱纹堆积。曾经年轻的母亲,正在走向老迈。

这些日子,你妈开始脱发。父亲告诉我,脱得很厉害……真担心这样下去,她会变得秃顶。

母亲笑笑,不说话,起身,去厨房做饭去了。她当然要给我做一盘可口的红烧肉,她知道那是儿子最喜欢的一道菜。厨房里叮叮当当,母亲正在快活地忙碌。和父亲闲聊了一会儿,我决定去厨房看看母亲。

一进门我就愣住了。母亲正用锅铲翻动着她的红烧肉。香气弥漫中,她哼着曲子,神态轻松轻盈。可是她的头上,却缠了一条粗布头巾!

缠头巾干什么?我纳闷。

哦。母亲被突然出现的我吓了一跳。因为头发,她看着我,小声说,怕头发掉进菜里……

你每次做饭都要缠上头巾吗?

当然不是。今天,是你回来……

我想我明白了。为那根曾经的头发,我内疚了三十多年,母亲又何尝不是呢?而我所能做的,只是内疚罢了。这内疚没有任何道歉的举动,更没有任何试图的补偿。可是母亲呢?母亲为给她的儿子烧出的菜里不再有头发,竟然在夏天、在闷热难当的厨房里,包上了多年不用的粗布头巾!

我默默转身,退出厨房。我不想打扰母亲,更不想阻止母亲。这时的母亲是无比快乐的,我不想让她难堪。那时我只希望饭菜里不要再有头发。千万不要。

可是吃饭时,我还是发现了头发。仍然出现在那盘红烧肉里,只不过,那头发已经不再漂亮。它是花白的,干枯的。它没有光泽,它无精打采。它浅浅地黏在一块暗红色的红烧肉上,模样甚至有些丑陋。是的,单看那根头发,它的确丑陋并且哀伤。我偷看一眼父亲,我发现父亲也在偷看着我。现在我们完全可以用眼神交流。当然多年以前,因为那根头发,我们也曾有过交流,只不过那是一位成年人与一位孩子之间的交流,而现在,却是一位男人与另一位男人之间的交流。

我们做到了不动声色。我们都知道,假如母亲发现那根头发,那么今天,她注定是伤心和自责的;甚至一连几天,她都是伤心和自责的;甚至,也许这一辈子,她都会因为这件事情而深深伤心和自责。

可是接下来的事情,让我,让我的父亲,全都大吃一惊。

……我看到母亲悄悄将筷子伸向红烧肉,伸向那块沾了头发的红烧肉。我看到她的筷子第一次没有夹稳,我看到她重新夹了一次。我看到她把沾着头发的红烧肉送进嘴里,轻轻咀嚼,慌张地咽下。我看到她在做这些的时候,一直装作漫不经心。然后,当这一切做完,她偷偷看我一眼,露出浅浅的笑……

母亲笑着说,海亮,多吃些,今天的菜里,不会再有娘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