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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造句

汉山小学四年级的班主任辛苦了一天,傍晚下班,还要撑着脚步,绕道“家访”——就是找找家长,特别是判分发生问题的时候。

家长刚下班回家。沏上一杯龙井,眼望绿雾如烟,肠胃自在舒张,看见班主任来了只好顺手让茶。

班主任微微喘着气,接过碧绿茶,不觉连喝几口,手里递过去作业本。家长竟觉着班主任太认真了,自己忍着叹气,皱着眉头打开本子——“造句:天真。

昨天真倒霉。”

家长愣了愣,不由得暗笑:刘强这小子不是不会。就是犟。成心。

“造句:天气。

过雨天气都不打一鼻孔出来。”

家长心想:还带气儿,过分了。也别说,思想倒活跃。

“造句:天天。

李石叫天天不应。”

家长忖度:歪用成语。可用得还四平八稳的……他妈老埋怨名字起歪了:刘强,听着是“牛犟”,可你犟得过老师?

班主任喝完了碧绿茶,出来一句话:“叫人怎么判分?”

谁都明白“判分”的份量。“分”就是成绩,就是价值。小成绩加起来就是大成绩,就是前途,就是命运。

“造句:但是。

毛保宝打水漂打开了李石的脑袋,但是他爸说开个价吧。”

家长心头一跳:这里窝着事儿。回头叫刘强,刘强没答应。莫非找李石去了?赶紧跟班主任说:就在胡同口,李石怎么在把角那儿练起摊儿来了。

说着拉上班主任往外走,路上班主任告诉家长,毛保宝的爸爸是大款,难怪开口就是开价。李石的爸爸刚下岗,妈妈又偏瘫,李石三天没来学校……说着走到胡同口,黄昏里,看见摊子已经归置在一堆,刘强指点着裹着纱布的李石,在作业本上划拉着什么。家长望着班主任一笑:好一幅“补课”图画。

班主任往前抢了一步,又见李石的爸爸蹬过三轮斗车来,李石和刘强架起瘫在摊儿边的妈妈,连抱带抬上了三轮,推着过马路去了。

家长随着班主任走到摊儿前,班主任随手拿起作业本,习惯地翻看。家长却盯着儿子的背影,心想谁说“犟牛”跟“缺根弦儿”一般?看看从什么角度判分吧。我也来造句,也造造“但是”……“可以有个性,但是不可以狂。”家长自觉有点抹稀泥味道,又来一句:“乐于助人,但是也要坚持原则。”眼角里看见班主任对着作业本摇头,又判了不及格了吗?再来一句:“判分不等于一切,但是关联着一切。”好哩,家长给自己判了声“好”。虽说还是“抹”,可是他认为抹得“好”。正当他自我欣赏的时候,却又看见班主任把作业本一摔,扭头就走了。家长赶紧抓过本子看孩子们的“补课”:“造句:但是。

班长哪门功课也不是尖子,但是他听话第一;

老师说教师节不要送礼,但是家长们送脑黄金脑白金;赵庆什么都不送也当班干部,但是他妈是局长。

老师教导我们不说假话,但是说了真话不及格。”

家长看见刘强和李石推走了车,合计着什么往回走来了,还造句吗?简直是哥儿俩。家长的精神一恍惚,眼前竟出现汉山小学的班主任和家长自己;班主任一身绿茶水变稠了,硬了,化不开了,跟苦胆似的吐出苦水:糟糕,把判分忘了。家长自觉透明,毫不抹稀泥,说:“真棒,把判分忘了。”

人们常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人才的培养是一项基本工程。就人的全面发展而言,教育的天平应当以“育人”为根本,让学生先学会做人,学会做好人。坠落过程那天,她从菜市场买完菜回来,走到距离自家楼房的马路那边,突然看见三岁的儿子正爬到没有栏杆的阳台上。

那是一幢三层建筑物。按最迅捷的速度计算,从楼下跑到楼上,尚需一段时间,何况她当时还在马路的这一边,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去抱下儿子。

她的心猝然悬在嗓子眼儿,紧张得窒息了一般。她清醒地意识到儿子一旦跌下来的最终结果:即使不摔成肉饼,也会摔个头进脑裂!她像一尊泥塑木雕,立在那里痴傻了一般。

在她看见儿子的同时,儿子也惊喜地发现了她。她下意识地摆摆手,示意儿子赶紧爬下阳台,离开危险地段。

可是儿子却错误地理解了她手势的意思,作一个拥抱的姿势向她扑来——儿子一脚踩空,跌了下来——“儿子——”

在那一瞬间,她的一声杜鹃啼血式的尖利呼喊,宛若鹰隼的长喙,扎破了所有人的耳膜;又如一只小鸟,扑打着银白色的翅膀,剑一般划破了城市的晴朗上空。所有的行人和车辆,立时便都像患了暂时性的意识丧失,刀切般地定格在那里。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人们似乎都看见了她的儿子所处的绝境。有人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有人眼睁睁看着她的儿子在空中划一道优美的弧线,若一只翻飞的小燕子,倒栽着跟头跌下来。人们知道那个场面将惨不忍睹,个个都埋下了头。

但谁也不会想到,就在他们闭上眼睛的一刹那,却有一道黑色的旋风,从他们眼前呼啸而过,绕过所有的障碍物,穿过一条十几米宽的马路,向她的儿子坠落的地方冲去。

当人们愣怔过来的时候,发现她正跌坐在地上,三岁的儿子在她的怀里哇哇大哭。

儿子安然无恙。

她却脸色惨白。

好奇的人们纷纷围拢上去,问长问短。有的对她惊叹不已,又有的对她表示怀疑。因为按照距离和坠落速度,她根本不可能赶到并稳稳接住。可是当时的现场,除了她又没有第二个人——不是她,还会是谁呢?

当人们再三询问时,她却嘴唇乌紫,汗珠涔涔,蓦然昏厥过去。在众人的积极抢救下,她才苏醒过来。

人们坚信是她救下儿子确定无疑了。

多少天来,人们一直对这件事情非常感兴趣,街谈巷议,沸沸扬扬。

后来,市电视台知道了这件事,决定以《母子情》为题,拍摄一部反映社会伦理教育的片子。

导演循着人们提供的线索,找上了她的家门。再三央求,却遭到她的满口拒绝。导演又提出给她一笔丰厚的拍摄酬金,她仍是闭口缄默。街道居委会的人也对她进行苦口婆心的劝说,她思忖良久,才没带任何条件地答应下来。

导演请来了特技设计师,依照她的儿子制作了一具形态逼真的模型。可是在投拍的时候,怎么也达不到预期效果。尽管她拼命冲刺,气喘吁吁,总是距模型坠地的好长时间才能赶到。导演很着急,试拍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后来干脆又找来一名运动员作为她的替身演员,但运动员使尽浑身解数,仍是不遂人意。人们永远没有看见那个真实的坠落过程。

父母浓浓的亲子之爱仿佛是流淌在他们血液里的生命本能,为了子女的健康、快乐成长他们能摒出一切凡生俗念,甚至不惜生命的代价,为子女遮风挡雨,排除万难。母亲们的意外那天下午,趁着很多老师都去上课了,我便把几个班干部叫到了办公室里,让他们讨论一下明天下午要举行的主题班会的方案。这让他们感觉有些意外,因为以前我几乎不干涉他们的。更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是,这次我居然先帮他们确立了一个“主题”——也就是他们比较熟悉的“中心思想”。

明白过来以后,几个学生像麻雀一样“唧喳”开来了。看着他们这样一副热闹劲,我也不好意思多插嘴,只说了一句:讨论完以后,把大概的情况和我说一下,我最后再布置一个任务!然后,我马上知趣地走开了,来到了办公室的窗口前。

窗口不远处有几棵桂花树。每年八月的时候,总是将一阵阵暗香送进我们的办公室,来抚慰我们疲惫麻木的神经,所以,此刻我特意将视线伫立在了她们的身上。就在这时候,我突然意外地在中间那棵的树杈上看到了一个鸟巢!这会儿巢里的几只雏鸟“大合唱”般地伸着脖子张着嫩黄的小嘴等着一只母鸟给它们喂食。等到那母鸟像一团泥巴从树丛里飞出后,它们就安分地缩在了巢里。于是,一切都归于宁静!

是班长凌瑾的声音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的,萧老师,我们讨论好了!

恩,还不错!我听完她的陈述后说道,等下放学的时候,你通知一下:让同学们回去做两个准备工作——一是,向父母问清楚自己出生时候的重量,同时找个地方称一下现在的体重;二是,找两张自己的照片,一张是第一次拍的,另一张是最近刚拍的。这也是我今天的家庭作业!我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故意加重了语气!

几个学生有点迷惑地看看我,嘴唇微微抖动,最终没说什么。

明天班会课我会“校对”这家庭作业的答案的!我说完朝他们笑了笑,而他们用更灿烂的笑容呼应了我,就像文章中的“首尾呼应”一样默契。

第二天,主题班会顺利地开展着。学生们或唱歌或跳舞;也有临时准备的相声或小品;还有我们的地方剧种:莲花落和越剧。让我这个当老师的也不得不佩服某些人的才艺。尽管有些节目因为时间关系稍稍粗糙了些,但从他们内心散发出来的情感却是最真实的。

等到所有的表演结束后,我站在了讲台前,说,我们来“校对”一下昨天布置的“家庭作业”吧。首先是每个同学都自己算一下两个体重之差;然后是把两张照片并排放在课桌上,再是朝相反的方向移动,能移多少就是多少!

底下的学生,像炸开了的油锅一样热闹起来,忙着计算体重,移动照片。

相差这么多了!

我重了这么多了!

我的双手不够长了!

你借我只手,帮我拿一下另一张照片,我想把距离拉大点!

杂乱的声音像鸟雀一般从教室的角落里飞起,然后四下消散。

最后,我拍了拍手掌,做了个“stop”的手势,声音又如潮水一般退去。

想知道“标准答案”吗?

想!学生们异口同声地说了出来。

我把用来掩盖黑板的白色投影幕布徐徐升起。

早已有几个心急的学生念出了那几个事先坐在黑板上的美术字:母爱的重量和距离!

这个句子像接力棒一般在学生的口中传递着。最后,在我示意下,汇成了一条粗壮的河流,从教室里流向了远方!

两天后的一个早晨,也就是“母亲节”那天早晨,我刚从睡梦中醒来不久,手机就响了。

萧老师,今天一大早,凌瑾就帮我做早饭了!

我是马里的妈,马里一早就说晚上要替我洗脚!谢谢你啊,萧老师!

我的手机就这样一刻不停地被学生母亲们的意外温暖着。

我下意识地拨了那串熟悉的数字,按下了那颗“绿键”,但我马上又按了那“红键”停止了“呼叫”,下楼从小区的车棚里推出了自行车。

路上。有鸟儿在我的头顶飞过,它们消失的身影将我的视线拉向了远处的大山,那边有我寡居着的母亲……“母爱的重量和距离”,一个看起来非常平凡但又震撼人心的命题,你是否也曾静下心来思考它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