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子一呆,的确想起宋成徽说过这话。
萧伊庭却道,“没信号吗?我的有啊!小鱼的声音难道有假?不信的话,你用我的手机再打过去吧!医院的公用电话打来的。”
“你别上当……”宋成徽又吼道。
邓子耳边回响着女儿刚才的话:爸爸,小鱼病好了呢,你不用再那么辛苦地赚钱了,萧哥哥的钱,小鱼长大了努力还,爸爸回来看小鱼和爷爷好吗?小鱼想你……
尤其最后那句“小鱼想你”如回音般始终连绵不绝,那真真切切的,是小鱼的声音,是他这一路逃亡的过程中,扰他心神,乱他心智,牵肠挂肚的声音……
宋成徽的话,却生生地把他的冥想打断,小鱼连绵不绝的那声想你,也随之断掉了,他心中烦乱,回枪就指在了宋成徽头上,暴躁地大吼,“闭嘴!我让你闭嘴你没听见吗?我要听我女儿说话!听我女儿说话!你再废话我就崩了你!”
宋成徽脸色发白,邓子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他不敢再多言,“枪……小心……”
与此同时,瑞达的注意力也被他俩给分散了,不得已回头,“你们……先别起内杠……”
他和宋成徽同时开口,只是一句话的时间,而顾队恰恰抓住了他们这一句话的走神时间,和他队里枪法出色的另一名警员,配合极默契地,一人开了一枪……
一枪打在邓子的胳膊上,另一枪,则打中瑞达的手臂。
两人吃痛,枪和匕首都掉落。
萧伊庭是离他们最近的,第一反应便是扑上去,把叶清禾从瑞达手里夺过来。
当叶清禾的身体稳稳撞入他怀抱的时候,他终于松了一口气,至此,天塌下来也不怕了……
而后,便想起那只猎枪,返身欲用脚踢开,但因为他先救了叶清禾,动作却始终比宋成徽慢了一步,邓子中枪后那只猎枪被宋成徽给抢走了……
同时,十余米远处的警察以及范仲也涌了上来,警犬是跑得最快的,两只警犬,一只扑向了瑞达,一只扑向宋成徽。
混乱中,宋成徽开枪了,连续两枪,一枪打中警犬,在警犬弹开后,另一枪朝着护着叶清禾后退的萧伊庭……
“小心——”范仲此刻是离萧伊庭最近的,扑在了他身上,将他推开,子弹准确无误地打中他背心……
而事实上,响起的枪声不止两枪,因为在第一声枪响后,警察也开枪了,击中宋成徽,可宋成徽此刻却完全到了临死前的疯狂状态,一滚,滚到邓子身后,握着猎枪继续射击,这一枪仍然击中了范仲……
“范仲——”萧伊庭回头,看着他一身洁白被鲜血染红……
而邓子,自从听了电话以后,就如傻痴了一般,呆呆地站着,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宋成徽在自己身后。
宋成徽再度一滚,滚离了邓子身后,滚到了叶清禾身边,萧伊庭回头看范仲的时候,怀中的叶清禾因为这个角度变化而暴露在宋成徽面前,宋成徽这继续的一枪,对准了叶清禾。
邓子不知道为何,此时突然清醒了过来,冲向叶清禾和萧伊庭,“快让开……”
他将叶清禾用力一推,推离了这个方向,同时,这一枪,打在邓子背上,同时,警察再度开枪,击中宋成徽。
虚弱的叶清禾摔在地上,回头,看见邓子狰狞而痛苦的脸,嘴里吐出一句,“对不起……”
“快跑!”萧伊庭赶过来欲护住她,警察也近了,然而此时离叶清禾最近的,却是中枪滚了几滚的宋成徽。
这整个的过程,不过是几秒钟的事,瞬间,便扭转了局面……
宋成徽已经再无希望,用尽最后的力气滚了过来,过程中,警察的子弹再次打在他背上,却见他抱住了叶清禾,继续翻身在地上一滚,大笑,“开枪吧!开啊!我活不了了!我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不敢再开枪,萧伊庭。警察,都扑了上去,欲将宋成徽扑住,然而,他们的位置原本就在悬崖边上,宋成徽却在此时将叶清禾用力一推,叶清禾身体虚弱,自己完全不着力,被推出去后,无法稳住自己。
宋成徽拼了命,补上一脚,与此同时,萧伊庭扑过去抓,最终只能触到她的衣袖,而她,却坠落了下去……
山崖不算高,只是,底下是河……
“妹妹……”萧伊庭冲着山崖疯了般地大喊,山谷里,回声不断,并立即脱了外衣和鞋子,欲往山下跳。
“你疯了!”顾队拉住他。
“放开我!我不跳下去我才是真疯了!”他一把推开顾队。
“你这么跳下去找怎么能找到?我联系专业人员搜!”
“搜什么?搜尸体吗?”萧伊庭恼火地道,顾队的意思,就是判定妹妹已经死了!随着这一声吼完,他一脚踹在顾队身上,纵身跳了下去……
没有其它的感觉,生理反应不过是蹦极一般,可是,心理上,却是浓浓的悲怆,痛到极致的悲怆……
那悲怆,诠释起来,便是一句话:生,寻你一起,死,也是一起了……
入水的瞬间,冰冷的、巨大的冲击力撞着他的身体。痛。然而,和心上这痛比起来,这又算得上什么?
只能庆幸,这河水够深,没有让他直接坠到河底,这也意味着,妹妹不至于被河底演示所伤。
还要庆幸,河水平稳,没那么湍急,他可以在水中泳动自如,妹妹也不至于被冲走很远……
身上的毛衣和裤子仍是累赘,他索性在水里全部脱了,裸着上身和双腿,在水里寻找妹妹的踪迹……
冰冷、刺痛,这一切都感觉不到了……
只是不断地游着,不断地寻找……
想着妹妹那么虚弱的身体,不会游泳,还受了伤,在这水里能存活多久?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却一点痕迹也没有,他一颗心也渐渐被这河水冰冻了起来,随之冰冻的,还有希望……
难道不是吗?理智在告诉他,时间每过去一秒,妹妹生还的希望就少一秒,可是,只要这个念头一起,他冰冻的胸口就痛得发裂……
不!不可能!妹妹答应过他的!陪他到世界终结!妹妹不可能就此离开他而去……
他愈加努力地在水中寻找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游了多久,找了多久,身体的极限在水中不断开发,拼着那不愿意掐灭的希望,拼着心中对妹妹极致的渴望,他如同一个上了发条的机器人,机械而不知疲累地重复着游泳地动作……
直到水面上,响起一声声呼喊他的声音,“萧伊庭!萧伊庭!萧律!伊庭……”
他才循声望去,只见水面上飘来两只船。
“这里……”他挥了挥手。
呼喊声还在持续,穿上的人未必听到了他的声音。
他便朝着船游过去,直到近了,才看见立在船头的,还有母亲,那声女声的“伊庭”是母亲在喊……
再度扬了扬手,高喊,“这里……”声音,却冻得发抖。
船上的人终于看见了他,靠近,将他弄上了船,他近乎裸着,全身皮肤都变了颜色,嘴唇已变得乌紫,抹了抹脸,抹去那一脸的水。
这样的他,让姜渔晚心痛不已,一见之下就抱着他哭了,“孩子,你这傻孩子……”
“没事,妈,还好多人冬泳呢!”他心不在焉地宽慰,却死死盯着水面,说话声音全是颤抖的。
姜渔晚将自己的大衣脱下来,给他往身上套,哭着说,“穿上!先穿上!”
“没事啊,妈……”
“先披上这个吧!”船上的警察,从舱内拿了一床被子来,给萧伊庭裹上,同时还递给她,在山上脱下的外套。
“谢谢。”他哑声说,接着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你先上岸,我们会组织专业搜救的。”顾队也在船上,看着他这副模样,很担心他会生病。
“不!”他简短的,一个字的回答,鼻尖浓重的酸胀感,他分不清,这是难过,还是感冒的征兆。
“你先上去吧!你在这也没用!刚刚下水多久了?还不是一无所获!”顾队劝说着他,“你泡水里很久了,我们都从山上下来了!你身体受不起!”
提起闪上,萧伊庭全被妹妹这两字充斥的脑袋想起了一个人,“范仲呢?”
“也该下来了,我们走得快些!有人背着他,慢些。”
“他……没事吧?”他问。
“现在不清楚,这边无法停车,我们的车全在那边,估计得等人开车过来或者把人背过去!”
姜渔晚在一边也急得哭,“孩子,你下船吧!先找个地方暖暖啊!你要找人,警察不是会找吗?你说,你要是病了,你也无法找清禾啊,不是吗?”
他略一犹豫,终于答应了。
于是,这艘船先让他们上了岸,而岸上,宋子衡正背着范仲,往另一条路走,那是出河道的路。
宋子衡看见他,挺下了脚步,而他背上的范仲,也面色如灰。
看见他,范仲睁开了眼,目光如水一般,虚弱的声音问他,“清禾?找到了吗?”
他凝视着范仲的脸,如冰冻般的身体,唯有眼眶微微一热,而后摇头。
“别担心,警察会找的……会找到的……”范仲慢慢地说着。
他点点头,无法正视范仲的眼睛,对宋子衡说,“快走吧,赶紧背他出山。”
“不,等等……”范仲的声音越加低弱。
宋子衡迈开的脚步顿住。
范仲看着他,好一会儿都没说话,只是看着他,而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
萧伊庭愣住,眼前浮现出一张小小的贺年卡。三年级那年的新年,范仲送给他一张卡片,上面就写着这句诗,他永远都记得,如女孩般腼腆的他,笑着对他说,这是才学会的……
“小二……”范仲低声叫着他的名字,残喘,“好兄弟……”
好兄弟……
范仲这是要告诉他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