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清禾两个字,萧伊庭才像受了刺激一般,身体骤然一抖,目光灰暗地看了一圈来人,转头又盯着河面去了……
萧城兴便看着姜渔晚。
姜渔晚这才眼泪婆娑地回答,“清禾她……掉进河里了……”
萧城兴双目圆睁,二话不说便往河里奔,姜渔晚苦苦将他拉住,“你干什么呀?一把老骨头了,警察都在找呢!”
萧城兴看着儿子的模样,便知道儿子已经在河里疯过一阵了,扯开姜渔晚的手,轻道,“我也上船上去!别担心!”
姜渔晚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让他走了……
萧伊庭始终是呆滞的模样,尽管穿着羽绒外套,裹着棉被,全身仍然在发抖,而且如此冷的情况下,脸颊却隐隐透着红晕。
“伊庭这样不是办法,会病的啊!”姜家大舅舅道。
姜渔晚原本就焦虑,听了之后眼泪直掉,“没办法啊!谁劝他都不听!”
几个舅舅叹气,“算了,我们分散去找些干柴来,点堆火吧!”
陆陆续续地,舅舅们去捡了柴,回来了,柴有些湿,费了许久的劲才点燃。
姜家小舅舅不由道,“大哥还真没说错,这柴难点着。”
姜渔晚看了一圈,“大哥呢?怎么还不回来?”
“去找干柴了!”
姜渔晚便不吭声了,用手把萧伊庭裹在棉被里的足扯出来,用手捧着,让它们靠近火堆,取暖。这棉被根本就不够保温,这一双足还是冰冷的……
“妈,不用,我不冷……”萧伊庭终于开口说话了,带着浓重的鼻音。
“还不冷!你看你说话!”姜渔晚轻斥了他一句,眼泪噗噗直掉。
“妈,我自己来。”他挣脱了姜渔晚的手。
“那你坐近点!”姜渔晚推着他。
他听话地挪了挪,哑着声音道,“你们怎么都来了?还是回去吧,在这陪着也没用。”
“知道没用你陪着干什么?”姜渔晚流着泪瞪他。
“妈……”萧伊庭低唤了一声,哽了一会儿,“妈,我陪着……是完全不同的……”
“有什么不同?”姜渔晚激动了,大声说,“清禾是你最重要的人,所以你在这陪着她,那你呢?你是妈妈最重要的人,妈妈当然也要陪着你!”说完,抱着萧伊庭大哭。
“妈……”萧伊庭眼圈红红的,和姜渔晚头靠着头,哽得无法言语。
几个舅舅则道,“傻孩子,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干什么?你是你妈妈最重要的人,现在,你妈妈也是我们最重要的妹妹了,所以,我们都会陪着你的。”
一时,河岸的一堆火,在风中跳跳跃跃地燃烧着,间或树枝发出噼啪的声音,偶尔,还混着姜渔晚的啜泣……
火越烧越旺,萧伊庭靠在姜渔晚身上,也越来越萎顿,火的炙烤,使他脸上原本淡淡的红色也如燃了火一般,呼吸越来越粗重,眼皮也越来越沉重……
姜渔晚觉得不对劲,用手摸了摸,只觉得他脸颊额头都烫得吓人,再探探他的鼻子,他的嘴唇,只觉他嘴里喷出来的气息亦如火般烫手。
“糟糕了!果然发高烧了!”姜渔晚急了,“伊庭,我们回去好不好?再不回去不行了!”
萧伊庭摇摇头,坚决不肯。
“伊庭!你乖一点好不好?你不知道你生病有多吓人!妈妈担心啊!”姜渔晚又开始掉泪了,这孩子从小体质就很好,鲜少生病,可是,一旦生起病来,就格外吓人,上一次生病,还是几年前的春节,不知道从哪里回来,也是发高烧,一烧就昏迷了一天一夜!
“妈,我没事,我自己知道……”他说话声音嗡嗡的,鼻音愈来愈严重。
“你知道什么!你就知道让妈妈担心!”姜渔晚哭着拉萧伊庭,并对几个哥哥说,“把他抬走!不走也得走!”
舅舅们刚要动他,他摆摆手,“没事,我起来走走就好!”
说完,他裹紧了棉被,站起身来,然而,才刚刚站起,眼前就漆黑一片,脑袋里嗡的一声后,倒了下来。
姜渔晚吓坏了,哭着和哥哥们搂他起来,“伊庭!伊庭!你别吓我啊……”
此时,萧伊庭大舅舅也回来了,远远的,见状,大声问,“怎么了?”
“大哥!”姜渔晚哭诉着,“伊庭晕倒了,我们先把他弄回家去!你等会儿告诉城兴一声。”
“好!”大舅舅帮着把萧伊庭弄上弟弟的背,“你们快走吧,老三和我留在这,那个清禾……”
背着萧伊庭的老二却摇头叹息道,“不是我说丧气话,伊庭晕了这会儿听不到我才说,那么冷的水,又受了伤,还不会游泳,这么久没打捞出来,活着,是不可能的了……”
他看见了……
看见妹妹在水里挣扎……
看见妹妹瘦小的身躯在水里浮浮沉沉,看见她周围的水,被她的血染成了鲜红色……
甚至,还看见妹妹苍白的脸颊,看见她紧闭的双眼……
他还听见妹妹的声音,虚弱的,细小的,一声声地呼喊着他,“二哥,救我!二哥……来救我……”
他要去救妹妹!妹妹在等着他!妹妹坚持不下去了!可是,他动不了!他的脚步好似被钉在了地上一般,怎么也提不起来。他焦急!他气恼!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却只能大声地回应着她,“等我!妹妹!坚持住!我马上就来!”
可是,分明是用尽力气的大喊,发出来的声音却如此细小……
嘶哑、微弱,好似有人掐着他的喉咙一般……
他好害怕,看着一片血染河水中的妹妹,看着离他越来越远的妹妹,他用力地挣扎,拼了命地大喊,最后,仿似终于挣脱了束缚,一声高喊之后,醒来,才发现,没有河水,没有妹妹,一切,都只是一个梦而已……
他皱着眉,艰难地吞咽着,喉咙如扎了刺一般难受。
“伊庭,你醒了,真吓着妈妈了……”姜渔晚温柔地用手擦着他的脸。
妈妈的手是凉的,擦在脸上很舒服,他舔了舔唇,只觉得唇干裂得厉害。
他打着点滴,周围是陌生的白色,应是在医院里了……
梦里余悸未消,他呼吸急促,未扎针的手一把抓住了姜渔晚的手腕,“妈,妹妹呢?找到了吗?”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一般。
姜渔晚目光一沉,轻轻地道,“找到了,你好好养着,病好了去看她。”
“不!我现在去!”他必须亲眼看见妹妹,他才能放下心来。
姜渔晚却赶紧将他按住,“别啊,儿子,你自己还病着呢!你去,不是把妹妹也给传染了?”
“额……”他略一沉吟,“她在哪?”
“额……”姜渔晚有些踌躇。
“妈,在哪?”他逼问。
“在……就在医院啊!妹妹也受了伤不是吗?”她躲躲闪闪地说。
他听了,仍是坚持坐了起来,自己伸手去提点滴瓶。
“儿子!你到底是干什么?”姜渔晚忧心地说。
“我去看一眼!就在门口看一眼!不进去!”他拿起点滴瓶下床,脚刚落地,便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
“儿子!”姜渔晚拦住他,抓住他拿瓶子的手,将瓶子拿在自己手里,哭道,“儿子,别去了……妈妈骗你的……没找到……没有……”
“额……”萧伊庭深深地看着她,带了怨尤。
姜渔晚重新将瓶子挂上,呜咽着说,“妈妈还不是……怕你不肯安心养病吗?你知道你高烧多少度了吗?又昏迷了一天一夜……你要爸爸妈妈多担心?伊庭,爸爸妈妈年纪都大了,你体谅一下不行吗?”
“妈!”萧伊庭听着母亲的话,心中也极为不忍,可是,要他见不着妹妹而在这医院里死等,他也万万做不到!
“不准去!你给我好好治病!就是不准去!”姜渔晚挡着他,“你要找清禾,妈妈理解,可是,你自己还病着呢!而且,警察也一直还在找,没有放弃过,你知不知道,清禾这一消失,你爸爸难过极了,这两天憔悴了许多,如果你再不好好养病,你不是折腾你爸吗?”
“我会跟爸说的!”他看见床头柜上有一包药用棉签,便抽了两支出来,自己随意把针一扯,鲜血只喷,再从容用棉签按住。
他动作如此之快,姜渔晚根本没反应过来,待看到鲜血喷出来的时候,吓得尖叫起来,手忙脚乱给他拿棉签,只是,他自己已经按好了……
“伊庭……”她拿这个儿子束手无策,只能哭着哀求他,“你乖一点好不好啊……”
他将棉签扔了,手背上还在流血,可顾不得那么多了,开始穿衣服,“妈,对不起,不是我不乖,而是,您明白的,您自己也说过啊,妹妹是我最重要的人……”说完之后,又补充了一句,“妈,还有,您也是我最爱的人,我希望,我爱的人,永远陪在我身边,妈妈,您不是一直惯着我吗?再惯我一次!”
说了这么多话,嗓子疼得厉害,他皱着眉,喝了一小口水。
姜渔晚知道儿子的脾气,也知道拦他不住,还好这是今天最后一瓶药水,也滴得差不多了,流着泪把他手里的水拿走,重新换了一杯,埋怨,“明知道水已经冷了还喝,喝点热的,把药吃了!”
“好!”他很乖地听妈妈的话,吃了药,把一大杯热水喝光,然后忍着刚才梦里那些痛楚和煎熬,努力挤出笑容来抱了抱妈妈,用嘶哑的嗓音说,“妈,我会保重自己的,也会好好吃药,为了您,也为了妹妹,两个我最重要的女人。”
姜渔晚极是无奈,可儿子这样的亲昵又让她觉得很窝心,于是给他把衣服扣好,拿起他的手看了看,还有小小的血珠在冒,赶紧取了两根棉签给他按住,提了包,“走吧。”
“干嘛呢?妈妈!”他惊讶地看着她。
“我不放心,我陪你一起去,给你开车!”
“额……”他无话可说了,“谢谢妈妈……”
“走吧,跟医生请假,没准还要挨骂!”姜渔晚瞪了他一眼。
“走吧,妈妈!”他实在,已经心急如焚,无法再多呆一秒。
他首先直奔了公安局,找警察问情况。
顾队已经回来了,亲自出来见他,交给他一个小小塑料袋,里面是一枚红宝石戒指,“这个是你太太的吗?”
他眼睛一涨,疼得泛酸,“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