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一番废话,她犹豫着,终于说出了一直盘旋在心里的想法,“二哥……”
“嗯?”他把玩着她的头发,她的头发还跟从前一样,柔软而滑溜,握在手里的一缕,不小心就给滑出去了。
“二哥……再过半年什么的……我去……整容好不好?”她小心翼翼地问。
“什么!”他反应巨大,把玩她头发的手一紧,差点把她头发揪下来。
“……我……”她下意识地摸着自己脸上的疤,原本是不在乎的,可是,一旦和他在一起,就有那么一点在乎了……
“不行!想都别想!”他果断地回答,“再敢动这个念头看我怎么收拾你!”她是傻了吧?她忘记了吗?一次手术一次感冒都有可能引起她的病复发或者加重,整容也算是手术!
“可是……”她手指尖上,那一道疤凸出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可什么是?”他一把揪下她的手,看着她委委屈屈的表情,心中一软,“你觉得我在乎吗?我喜欢的是你的外表?你在我面前什么时候漂亮过?”
“额……”虽然如此,可人总希望在爱人面前是最完美的……
“妹妹,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你的?”他握着她纤细的手腕,拇指轻轻摩挲着。
“比我晚……”她知道,他已经看过她的日记了,那么,必然也是知道她见他最初,就已被他的阳光帅气而吸引,而那时候,他女朋友还满天飞呢……
他摇摇头,“我自己也无法确定。那时候的我,你很了解,年少轻狂,幼稚顽劣,爱慕虚荣,甚至给自己的女朋友凭空画了一副肖像,身高样貌才情都做了限定,而且,跟我关系比较好的女生,也都是接近这副肖像的,我知道你不喜欢锦儿,可我们现在再来提她一提。锦儿是最接近这副肖像的,那时候,那时候,我以为这就是我理想中的女朋友了,现在想来,真是很傻,可是那时候不懂啊,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去见她,因为希望自己展现在对方面前的是最好的一面,哪怕头发乱了一根都不允许……”
提到这里,叶清禾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转过身去。
他有些尴尬,陪着笑贴在她肩膀上,“十几年前的事了,还吃醋?”
“我什么时候吃过醋?”这倒是事实,即便是现在,她也不是在吃醋,只不过,也想逗着他玩玩而已。
他的气焰被打下来了,的确,这么多年,只有他因为她跟男生的接触而跳脚炸毛的,她却是从来从容淡定……
“去见锦儿你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跟我在一起,你什么时候讲究过打扮?穿大短裤破T恤,头发乱蓬蓬的,早上脸不洗牙也不刷,鼻子上还冒着油光呢,就跑到我房间里来……”她嘀咕着,高中开始,他在家里出现在她面前全是这副模样……
他听了嘿嘿一笑,轻轻咬着她肩膀上的皮肤,“这正是我想我说的话啊!当把自己最完美的一面展现给别人看的时候,那是因为对方是别人,在别人面前自然是有隐藏有保留的,把自己邋遢和不好的一面全都藏起来,而那样的自己,是拘束的,不自在的,更不是真正的自己。我喜欢穿破T恤旧短裤,喜欢乱糟糟,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样的我,才是最真实最舒适的,也只有在最亲密的人面前,才会毫无顾忌地以这样一种姿态出现。尽管我邋遢,不讲卫生,不求上进,各种坏毛病,穿得破破烂烂,可你仍然喜欢我,我还最喜欢不穿呢,可这种情况也只能给你看啊!”
“谁看你不穿了!谁又喜欢你了?”每次说话,说着说着必然不正经……
“你啊!”他一本正经地,憋了笑,“你老实说,就没担心过要长针眼?”
他反而叹了一口气,“哎,我可真亏……”
“你亏什么啊你?”她才亏好吗?十几岁的姑娘就给他洗那些乱七八糟的裤子!
“你说我一个花样年华的大好处男,十几岁,枝儿才发芽就被个小****全看了去了,我不亏吗?”他反而得了理儿了……
“我才亏!”她忍不住辩道,“你那些裤子……简直……”
“简直怎么?”他憋着笑追问。
“额……”每次洗都羞死人了好吗?虽然他自己之前有草草清理过,可是明显的,味儿还在,印记也还在……
她难得的窘样,他乐得大笑,下巴轻轻搁在她肩膀,一下一下地,轻吮她的侧脸,“说实话,我反应迟钝了些,竟然不明白,那时候就能把这种裤子给你洗的,是怎样一种感情……妹妹,这可是我给你的最厚重的礼物,我又想吟诗了,这叫泪痕点点寄相思,你洗的不是那啥,是它的相思泪,对你满满的相思啊……”说着,他还牵着她的手,放在他那寄相思之物上……
触着他已然复苏的东西,叶清禾欲哭无泪,这回轮到刘禹锡倒霉了吗?“二哥,求你放过诗人们吧……”
他喷笑,绕了个大弯,回到之前的话题上,“所以,妹妹,在我心里,无论你是什么样子,都是一样的,永远都是拿个穿着朴素,留着厚厚的刘海,戴着大黑框眼镜土里土气的丫头,我们的时间,停留在你十六岁第一次来我们家那天了……”
这个理,她固然是知道的,他当然不在意她是什么样的容貌,只是……
算了吧,既然这样,自己也就不再去纠结这个问题了……
“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你的泪痕点点寄的相思不是给锦儿的,是给我的?”她背对着他,悠悠问了句。他爱她,很早就开始了,后来她也算是想明白了,否则,不会每次她跟付真言在一起就炸毛,可是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可是仍然不明白。
他急了,“什么时候寄给她了?从来只寄给你好吗?我对锦儿,当时真的只是一种错觉,我那时候就是一只花蝴蝶,看见一朵漂亮的花就飞过去了,飞去之后才发现自己是异种,患色盲症的花蝴蝶,所有的花在我眼里都是一个颜色没有区别,最特别的,其实是我身边最不起眼的小花儿,她是什么颜色我也分不清,可是,却有一种独特的清香,持久不散,绑住了我的嗅觉,再也闻不到别的花香了……唔……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应该很早吧,我看不得别人欺负你,我谁都不服谁都不怕,却独独只听你的话,并不是因为你有多能干,而是……我在乎你,也许那时候还不叫爱,在乎更合适一些,而我自己真正明白我是爱你的这个事实,是在那一次,我在你宿舍门口问你:你是否要离我远去了?你回答我:谁又何曾拥有过谁的时候……”
他回忆起那一刻的心情,在经历了这许许多多的分分合合之后,心里仍然酸得发痛,“那时候,我觉得整个世界都黑暗下来了……你让我去找锦儿,别让她久等。可那时的我,觉得我的世界崩溃了,锦儿又算得了什么……看着你头也不回地进了宿舍,我突然之间就明白过来,我爱你,我那么反常的情绪,只要你跟付真言在一起就炸毛的脾气,不是因为付真言不是好人,而是,我爱你,而我之前的两年对你百依百顺,只要有你欺负你我就暴跳如雷,也都是因为爱你,不是因为其它,你这颗小豆芽,不知不觉,早在我这烂木头的空心里生根发芽,并且把我空空的心占得满满的了……”
纵然叶清禾是个淡然的人,可她总归是女人,女人谁不喜欢听爱人的甜言蜜语,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这样认真剖析表白的时刻,虽然彼此的心早已无需说明,可听在耳里,还是极为甜蜜的。
不由自主往他怀里缩了缩,微笑漫开,而他,也顺势将她往怀里收得更紧。
“锦儿呢?她现在怎么样了?”她想到这个人,这个为他而蹉跎了数年的人,最后的结局,也让人唏嘘。
提起锦儿,他叹了口气,“在那天之后,我就明白了,锦儿不是我心中所想,所以,我就渐渐远离了她,可她好像有点喜欢我了,反而来学校找我,我很不安,就跟她说了,对她只是听妈妈的话,怜她一人在北京,把她当妹妹照顾……她也是这么说的啊,只把我当哥哥,我浑身轻松,也就大意了,后来锦儿这么多年……说实话,我还是有责任的,毕竟是我先给她错觉……不过,总算她现在挺好,听说找到了属于她自己的幸福,那人对她很好,把她当宝贝似的宠着,我心里也好受了……”
叶清禾点点头,她了解他的为人,如果锦儿不幸福,他可能心里一直会有一个角落为她不安,这世上的缘分说起来还真是注定吧,每个人总会有属于自己的幸福,有时候幸福它跑得慢,要晚一点才会跑到,可它,终究是会来到的……
而她的幸福,十四年前就来到她身边,一直到现在,他们才是真正地掌握了……
这其中的波折艰辛,只有他们自己明白,而她,要用余下所有的生命去感谢身边这个人,感谢他一直坚持不懈,不曾放弃……
她怕的,是她给不了她想给的一切……
“二哥,明天要去复查了吧?”她问。
她微微一笑,自己感觉比上一次复查时又好了许多,她很期待,等完全好了,不再依赖药物了,她就好好养身体,时机到了,就给他生个宝宝,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可是他喜欢女孩儿啊,想到高大的他牵着粉粉小女儿的手走过小石桥的画面,真是温馨极了……
如果生个女孩儿,他会教她写字画画吧?没事儿还能教教二胡,把小姑娘培养成古典小美女。或者从小就让小姑娘学背唐诗三百首……
等等……
跟女儿一起背诗?
她现在已经不能好好读诗了……只要想到读诗就要跳戏怎么办?
她不禁笑出声来。
“笑什么?”他压着她的肩膀问。
“嗯……”她暂时还不能告诉他想生孩子的事,不然又得听他嗦,“我在想以后呢……”
“以后什么?以后我们的生活吗?”他问。
“嗯……比如说,我们的茶楼什么时候开业之类的……”她随便粘了句话来敷衍。
“茶楼?我没打算开业啊!”他开着玩笑,不过,至少近期内他什么事情也不想做,最大的任务是守着她,让她赶紧恢复健康。很感激她,在他少年的时候鞭策他,让他事业有成,也让他现在有这个基础能守得起她。
他这话倒是提醒了她,他来这小镇也有一段时间了,的确如吴潮所说,有些无所事事,他今后有什么打算他也从来没跟她说过,不免好奇地问,“二哥,你打算今后做些什么?”
他仍只当是玩笑,笑着回答她,“唔,当小白脸啊,你养我。”
她歪着头,思考状。
他见了,继续逗她,“好不好?我每天就跟着你吃吃喝喝,给你做做饭什么的。”
不曾想,她此刻却是认真在思考这个问题,想着初遇时的他,那般不求上进,她逼着他学习,逼着他树立人生目标,逼着他实现自己的理想,也逼着他在他的事业上闯出一番辉煌的天地,他终于倒是成了,她也因他而骄傲,甚至于,他为了她而抛弃一切来到这小镇蜗居时,她还斥责过他,可是,她斥责他的缘由是什么呢?会因为他变得一无所有而嫌弃他吗?会因为他没有了事业而瞧不起他吗?显然不会。正如他所说,他多狼狈的样子,她也见识过,她还在乎些什么?
忽然又想起了他那日的话:她从没想过也没问过他想要什么,从今往后,他只想过他自己想过的生活。
如果,这就是他想过的生活,那她……也成全得起。
于是,利利落落地回答他,“好,我养你!”
他笑出了声来,玲珑的妹妹也有犯傻的时候啊,不过,他真喜欢她这句话……
第二天复查的结果果然好得让人满意,当晚,他们针灸回来以后小小地庆祝了一番,而小鱼那天傍晚还特意跑来,兴奋地告诉叶清禾,说爷爷记得,封一诺和叶知秋的碑真是他打的。
“是吗?那要谢谢爷爷,尽心尽力。”叶清禾微笑着对小鱼说。
小鱼却充满同情地朝着叶清禾倚了过来。
“怎么了?”她笑问。
“姐姐……”小鱼小声说着,“你真让人心疼……”
“傻姑娘!”这话不是大人对小孩说的吗?一个小家伙竟然心疼她?
“姐姐……”小鱼没有把余下的话说出来,她怕勾起姐姐的伤心事,她想说的是,爷爷打了这么多碑,之所以对这个记得这么清楚,不仅因为这是一个合葬碑,而且还因为……她抬眼看了看萧伊庭,重又低下头来。
“这是怎么了?”叶清禾笑道,大约明白小孩心里在想什么,“傻孩子,姐姐一点也不可怜,姐姐很幸福。”
小鱼笑了,点点头,“嗯,爷爷还说了,好人肯定有好报的,姐姐这么好的人,当然会幸福。”
唯一的一次,小鱼当晚留下来吃了晚饭,再回去的时候,天黑了。
蒋妈妈给她打了包,让她把饭带回去给爷爷吃。
小鱼看着窗外的夜色,怯怯地提出来,“萧哥哥,您能送送我吗?天黑了,有点害怕。”
“赶紧去吧!”叶清禾对萧伊庭道,“再带点水果,顺便看看老人家,老给我们带土鸡蛋野生鱼来,我们也没回过什么。”
“好!”萧伊庭收拾了一下,领着小鱼走了。
然而,小鱼却不是真的要萧伊庭送,到了景区外,小鱼便停住了脚步,对他说,“萧哥哥,不用送我回去了,我叫你出来是有事的。”
萧伊庭原本就觉得小鱼主动提出要他送回家有些突兀,这孩子从来不愿意给他们增添半点麻烦的。
“什么事?”他问。
“这边来,我爷爷在这儿呢。”小鱼带着他转到一个小面馆,爷爷就蹲在面馆的墙角里,“是爷爷让我把你叫出来的。”
“萧先生,您好。”爷爷比从前显得苍老了许多,那一撞显然对他伤害还是挺大,而且,因为自己儿子的缘故,见了萧伊庭显得十分谦卑,甚至有些卑躬屈膝的意味。
萧伊庭其实是个软心肠,尤其见不得老人家这样,虽然小鱼爸爸可恨,但毕竟小鱼和老人家都是清白无辜的,再见爷爷在他一个年轻人面前如此卑微,心中有些不好受了,“爷爷,您好,不必这样的,叫我伊庭就好。”
爷爷哪里肯这么称呼他,还是叫他萧先生,“萧先生,有件事,在我心里十几年了,一直找不到主说,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其中的轻重我一个老头子更不懂,现在才知道,菩萨心肠的你们是那墓中人的后人,我……”
萧伊庭做了个手势,“我们上车说吧。”
带着爷孙俩来到景区外的停车场,他和爷爷上了车,却让小鱼在外面等。
小鱼看着车里的爷爷和萧哥哥,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可是,却能猜到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不能让她一个小孩知道,否则,爷爷就不会自己过来和萧哥哥说了,要知道,爷爷心中一直对哥哥姐姐有愧,觉得没脸见他们,送个鸡蛋鱼啊什么的,都不愿意露脸的……
可是,她不是小孩子了呢,她什么都懂的了……
没多久,萧哥哥的车就开了过来,并且打开了后座的门,让她也上车。
她坐在爷爷身边,看着萧哥哥和平常一样的表情,猜不透爷爷刚才和萧哥哥说了什么。
“天晚了,我送你们回去。”萧伊庭面色沉静,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小鱼和叶清禾亲,却是一直有些怕他的,当即也不敢再多说废话,只依在爷爷身旁,任萧伊庭开车送他们回家。
小鱼和爷爷住的地方就在临镇,步行的话有一段距离,小鱼这小姑娘来回一趟其实不容易……
她和爷爷住的房子也很简陋,想着小鱼还给他的那些钱,他心里还是重了几分,不过,他没做停留就离开了,有些路,是需要自己去走的,一味的施舍,不一定就是恩德,即便他给,小鱼也不会要,这丫头脾气十分倔强。
回去的路上,他停车打了个电话给杜老先生。
“伊庭?不是才回去吗?有事?”杜老先生还以为叶清禾针灸后有不适,很是担忧地问。
“杜老,的确有事,不过不是针灸的事。”萧伊庭忙道,“杜老,方便的话,可否告知晚辈,您购买那副鱼戏莲叶图的详细情况?比如具体购买地址,买家身份,联系方式?”
萧伊庭回到家的时候,叶清禾正坐在窗前上着网。
木质的格子窗开着,她披着那件新婚时穿的红色丝质睡衣,乌黑的头发倾泻而下,随着手指敲打键盘的节奏,柔软的衣襟袅袅地,漾起波纹。
他在门口看着,阴郁的眸子仿似也被这红色晕染了,开了晴,绽出融融柔光来。
她并没有因为他的归来而转身,她的模样定格在他的视线里,这般的她,如端坐的古代闺阁女子,美得如一幅画。
轻轻地走近她身后,将她搂住,下巴隔在她肩膀,而后往她颈项间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