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智部总序
【原文】
冯子曰:智非语也,语智非智也,喋喋者必穷,期期者有庸,丈夫者何必有口哉!固也,抑有异焉。两舌相战,理者必伸;两理相质,辨者先售。子房以之师,仲连以之高,庄生以之旷达,仪、衍以之富贵,端木子以之列于四科,孟氏以之承三圣。故一言而或重于九鼎,单说而或强于十万师,片纸书而或贤于十部从事,口舌之权顾不重与?“谈言微中,足以解纷”;“言之无文,行之不远”。君子一言以为智,一言以为不智。智泽于内,言溢于外。《诗》曰:“唯其有之,是以似之。”此之谓也。
【译文】
智慧不等同于言语,看似聪明机巧的言语绝对不是智慧,喋喋不休的人一定没好结果,反倒是一些看似不能言的人能成功,这样看来,智慧的人,又何必需要机巧的语言能力呢?然而也有另一个角度的看法,两方不同的言论激辩,通常是有理的一方获胜;而两种不同的道理冲突时,也往往是有能力充分说明的一方得着采行。历史上仲连以言论而成为王者师,张良以言论而名高楚汉之际。所以,言论的力量可以高于九鼎,可以强过十万军队,精微的言论,可以解开纷杂的困境。言论的施行,可以让智慧广为传扬。这么来说,又怎么可以不重言语呢?而言语真正的基础,还是在于智慧,内心有充溢的智慧,自然会生出智慧的言语来。《诗经》说:“因为有这样的本质,所以表象来看是这么回事。”说的正是这个意思。
虞卿
【原文】
秦攻赵于长平,大破之,引兵而归,因使人索六城于赵而讲。赵计未定,楼缓①新从秦来,赵王与楼缓汁之曰:“与秦城何如?不与何如?”楼缓辞让曰:“此非臣之所能知也。”王曰:“虽然,试言公之私。”楼缓曰:“王亦闻夫公甫文伯母乎?公甫文伯官于鲁,病死,妇人为之自杀于房中者二八人。其母闻之,不哭也,相室曰:‘焉有子死而不哭者乎?’其母曰:‘孔子,贤人也,逐于鲁,是人不随。今死而妇人为死者十六人,若是者,其于长者薄,而于妇人厚。’故从母言之,为贤母也;从妇言之,必不免于妒妇也。故其言一也,言者异,则人心变矣。今臣新从秦来,而言‘勿与’,则非计也;言‘与之’,则恐王以臣之为秦也。故不敢对。使臣得为王计之,不如予之。”王曰:“诺。”
虞卿闻之,入见王。王以楼缓言告之,虞卿曰:“此饰说也。”王曰:“何谓也?”虞卿曰:“秦之攻赵也,倦而归乎?王以其力尚能进,爱王而不攻乎?”王曰:“秦之攻我也,不遗余力矣,必以倦而归也。”虞卿曰:“秦以其力攻其所不能取,倦而归,王又以其力之所不能攻而资之,是助秦自攻也。来年秦复攻王,王无以救矣。”
王以虞卿之言告楼缓,楼缓曰:“虞卿能尽知秦力之所至乎?诚知秦力之所不至,此弹丸之地犹不予也!今秦来复攻,王得无割其内而媾乎?”王曰:“诚听子割矣,子能必来年秦之不复攻我乎?”楼缓对曰:“此非臣之所敢任也,昔口三晋之交于秦,相善也,今秦释韩、魏而独攻王,王之所以事秦,必不如韩、魏也。今臣为足下解负亲之攻,启关通币,齐交韩、魏。至来年,而王独不取于秦,王之所以事秦者,必在韩、魏之后也。此非臣之所以敢任也。”
王以楼缓之言告虞卿,虞卿曰:“楼缓言‘不媾,来年秦复攻王’,得无更割其内而媾;今媾,楼缓又不能必秦之不复攻也。虽割何益,来年复攻。又割其力之所不能陛而媾也。此自尽之术也。不如无媾,秦虽善攻,不能取六城,赵虽不能守,亦不至失六城。秦倦而归,兵必罢,我以六城收天下,以攻罢秦,是我失之于天下,而取偿于秦也。吾国尚利,孰与坐而割地,自弱以强秦?今楼缓曰:‘秦善韩、魏而攻赵者,必王之事秦不如韩、魏也。’是使王岁以六城事秦也,即坐而地尽矣。来年秦复求割地,王将予之乎?不予,则是弃前资而挑秦祸也;与之,则无地而给之。语曰:‘强者善攻,而弱者不能自守。’今坐而听秦,秦兵不敝而多得地,是强秦而弱赵也。以益强之秦,而割愈弱之赵,其计固不止矣!且秦虎狼之国也,无礼义之心,其求无已。而王之地有尽,以有尽之地。给无已之求,其势必无赵矣。故曰:‘饰说也,王必勿与!’”王曰:“诺②。”
楼缓闻之,入见于王,王又以虞卿之言告之,楼缓曰:“不然,虞卿得其一,未知其二也。秦、赵构难,而天下皆说。何也?曰:我将因强而乘弱。今赵兵困于秦,天下之贺战胜者,则必在于秦矣。故不若亟割地求和,以疑天下,慰秦心;不然,天下将因秦之怒,乘赵之敝而瓜分之。[边批:主连衡者皆持此说为恐吓,却被虞卿喝破。]赵且亡,何秦之图,王以此断之,勿复计也。”
虞卿闻之,又入见王曰:“危矣,楼子之为秦也!夫赵兵困于秦,又割地为和,是愈疑天下,而何慰秦心哉!不亦大示天下弱乎!且臣曰勿与者,非固勿予而已也,秦索六城于王,王以六城赂齐。齐、秦之深仇也,得王六城,并力而西击秦也!齐之听王,不待辩之毕也。是王失于齐,而取偿于秦,一举结三国之亲,而与秦易道也。”
赵王曰:“善。”因发虞卿东见齐王,与之谋秦。虞卿未反,秦之使者已在赵矣。楼缓闻之,逃去。
【冯评】
从来议割地之失,未有痛切快畅于此者!
【注释】
①楼缓:战国赵人,原为赵臣,后往秦国任秦相。
②诺:答应的声音,表示同意。
【译文】
秦国在长平大败赵军,向赵国索取六城,做为和谈的条件。赵王还没有作出决定,这时楼缓从秦国回来,于是赵王就和他商量:“你认为给秦国六城好呢,还是不给好呢?”楼缓推辞说:“这不是臣所能知道的。”赵王说:“没关系,就说说你个人的看法好了。”楼缓于是说:“我想王一定知道公甫文伯母亲的事吧?公甫文伯在鲁国做官,当他病死后,有十六位妇人为他自杀,他母亲知道儿子的死讯后不哭。有个老仆说:‘世上哪有儿子死了不哭的道理?’他母亲说:‘孔子是圣人,当被鲁国放逐时,我的儿子不追随孔子一起离开。现在我儿子死了,竟有十六位妇人为他自杀,可见他不懂得亲近贤人,心思完全摆在女人身上。’做为一位母亲能说出这种话,就知道是位贤母。但若是由他妻子口中说出,别人一定会误会在吃醋。所以,同样一句话,由于说话的人不同,听的人反应也不同。现在臣刚从秦国回来,如果臣说不要答应秦的要求,就不算是为君王献计;如果说给秦六城,又怕君王误会臣是秦王说客,所以臣才不敢回答。假使君王一定要臣拿个主意,臣认为最好还是给秦六城。”赵王说:“好。”虞卿知道后,去见赵王。赵王把楼缓的话告诉他,他说:“楼缓在巧辩。”赵王说:“怎么说呢?”虞卿说:“君王认为,秦攻赵是由于力气耗尽而撤兵,还是仍有进攻能力,只为保留您的情面才撤兵呢?”赵王说:“秦兵进攻时已动用全部兵力,必然是因为兵疲才撤兵。”虞卿说:“秦尽了最大的努力,也没攻下赵国一城,最后因为精疲力竭而撤兵。现在君王竟愿意割让秦兵所不能攻下的六城,这是帮助秦兵攻打赵国。假使明年秦兵再入侵,那赵国就真的没救了。”赵王把虞卿的话告诉楼缓,楼缓说:“虞卿能完全了解秦国真正的实力吗?如果不割这区区六城之地给秦,明年若秦兵再攻赵国,恐怕要割让的就不只是六城。”赵王说:“寡人愿意采纳贤卿的意见割城,但贤卿能否保证秦兵不再攻赵呢?”楼缓说:“臣不敢保证,以前三晋跟秦国建交,韩、赵、魏和秦的邦交都很好。如今秦只发兵攻赵,这就证明君王对待秦国,远不如韩、魏殷勤友善;现在臣为君王化解,但若往后赵国自己又背弃盟约,并且大开关卡,派使者拉拢韩、魏,惹来秦兵再次攻赵,那就证明君王对秦王远不如韩、魏两国忠诚,所以臣不敢保证。”赵王又把楼缓的话告诉虞卿,虞卿说:“楼缓说如果不割城讲和,明年秦兵会再攻赵,到那时还要割更多的城池给秦;但现在如果割城讲和,楼缓又不能保证秦兵不再入侵,所以即使割城给秦,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来年秦兵再攻赵,再割秦兵所攻不下的城池讲和,这是赵国自取灭亡。所以不如根本不讲和。秦国武力虽强,却攻不下赵国六城;赵军虽弱,但也不致于一战失陷六城,秦国既然由于力竭而撤兵,那现在的秦兵一定疲累不堪,假如赵国现在用六城和天下诸侯结盟,趁机攻打秦国,就等于把割让给诸侯的土地再从秦国取回来。您说,是这么做有利,还是割地助长秦国威势而削弱自己力量有利呢?现在楼缓说:‘秦攻赵是因为君王事秦不如韩、魏恭顺。’这等干要君王用六城来事秦。假如明年秦再要求土地,请问君王要不要给呢?假如不给,就等于自毁割六城得来的邦交,再次挑起祸端;如果给,赵国还有多少城可以给呢?俗话说:‘强者善攻,而弱者不能自守。’现在若听秦摆布,让秦不发一箭而得六城。这是壮大秦国削弱自己的做法。秦是狼虎之国,君臣不讲信义,秦王的欲望永远没有满足的时候,但君王的土地有限,以赵国有限的土地来应付秦国无尽的欲望,很快的,赵国就完全没有了。所以臣认为楼缓是巧辩,王千万不能答应割城。”赵王说:“贤卿分析得极有道理。”
楼缓听到消息后又晋见赵王,他说:“虞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秦、赵交战,天下诸侯都乐在心里,这是出于‘我将依附在强者之后趁机欺凌弱者’的心理。今天秦败赵军,天下诸侯必会纷纷派使者到秦国恭贺胜利者,如果赵国不赶紧割地求和,取悦秦国,进而缓和秦、赵之间的关系,并借此让虎视一旁的各国相信秦、赵已成盟国,恐怕天下诸侯会利用秦对赵的愤怒,乘赵国疲惫不堪时瓜分赵国土地,到时赵国都已灭亡了,还侈谈什么结盟诸侯呢?希望君王不要再三心二意。”
虞卿听说以后,又晋见赵王说:“楼缓完全为秦国设想,这实在太可怕了。赵败于秦又割地求和,这只会更使天下诸侯怀疑秦、赵之间的关系。哪里能取悦秦国而依靠秦国的威势立国呢?这不是更摆明了告诉天下诸侯,赵国衰弱不堪、屈辱求和的弱者模样么?再说臣不主张割地,并非只是消极的不给而已,而是有反击的策略在里头。秦向赵索六城,君王可以用六城贿赂齐国,加深齐、秦两国的仇恨。齐王得六城后,就会与我军合力攻秦,那时齐国绝对会听从王的号令,这是必然的道理,等于是把给齐国的土地由秦国那儿取回,并且一举和三个大国会盟,而秦、赵优劣的情况马上完全改观。”赵王说:“贤卿分析得极为高明。”
于是赵王派虞卿东去齐国,缔结盟约合力攻秦。虞卿还没有从齐国回来,秦国的使臣已经来到赵国重新谈。判,楼缓马上闻风而逃。
【冯评译文】
从来议论割地求和的弊端,没有像虞卿这般痛快淋漓的。
苏代
【原文】
雍氏之役,韩征甲与粟于周,周君患之,告苏代①。苏代曰:“何患焉?代能为君令韩不征甲与粟于周,又能为君得高都②。”周君大悦,曰:“子苟能,寡人请以国听。”苏代往见韩相国公仲,曰:“公不闻楚计乎?昭应谓楚王曰:‘韩氏罢于兵,仓廪空,无以守城。吾攻之以饥,不过一月,必拔之。’今围雍氏五月不能拔,是楚病也,楚王始不信昭应之计矣,今公乃征甲与粟于周,是告楚病也。昭应闻此,必劝楚王益兵守雍氏,雍氏必拔。”公仲曰:“善。然吾使者已行矣。”代曰:“公何不以高都与周?”公仲怒曰:“吾无征甲与粟于周,亦已多矣,何为与高都?”代曰:“与之高都,则周必折而人于韩;秦闻之,必大怒,而焚周之节③,不通其使,是公以敝高都得完周也。”公仲曰:“善。”不征甲与粟于周,而与高都,楚卒不拔雍氏而去。
田需死,昭鱼谓苏代曰:“田需死,吾恐张仪、薛公、犀首之有一人相魏者。”代曰:“然则相者以谁而君便之也?”昭鱼曰:“吾欲太子之自相也。”代曰:“请为君北见梁王,必相之矣。”昭鱼曰:“奈何?”代曰:“若其为梁王,代请说君。”昭鱼曰:“奈何?”对曰:“代也从楚来,昭鱼甚忧。代曰:‘君何忧?’曰:‘田需死,吾恐张仪、薛公、犀首有一人相魏者。’代曰:‘勿忧也。梁王,长主也,必不相张仪。张仪相魏,必右秦而左魏;薛公相魏,必右齐而左魏;犀首相魏,必右韩而左魏。梁王长主也,必不使相也。’王曰:‘然则寡人孰相?’代曰:‘莫如太子之自相,是三人皆以太子为非固相也,皆将务以其国事魏,而欲丞相之玺。以魏之强,而持三万乘之国辅之,魏必安矣。故曰:如太子之自相也!’”遂先见梁王,以此语告之,太子果自相。
【注释】
①苏代:战国洛阳人,苏秦弟。
②高都:又作郜都,在今河南省洛阳县西南。
③节:符节,在春秋战国时代,使者出使都要带符节,以便核对验证,所以焚烧符节,就代表两国断绝邦交。
【译文】
楚国攻打韩国的雍氏,韩国向西周调兵征粮,周天子感到十分苦恼,跟苏代商量。苏代说:“王不必烦恼,臣能替大王解决这个难题,臣不但能使韩国不向西周调兵征粮,还能让王得到韩国的高都。”周王听了这话,非常高兴的说:“如果贤卿能为寡人解难,那么以后寡人的国事都听从贤卿的意见。”于是苏代前往韩国。拜见相国公仲侈说:“难道相国没有听说楚国的计划吗?楚将昭应曾对楚怀王说:‘韩国因连年争战,兵疲马困,仓库空虚,没有力量固守城池。假如我军乘韩国粮食不足时,率兵攻打韩国的雍氏,那么不用一个月就可以占领雍氏了。’如今楚国围雍氏已有五个月,可是仍然没能攻下,这也证明楚国已疲惫不堪,而楚王也开始怀疑昭应的说法。现在相国竟然向西周调兵征粮,这不是明明告诉楚国,韩国已经精疲力竭了,昭应知道以后,一定会请楚王增兵包围雍氏,雍氏就守不住了。”公仲侈说:“先生的见解很高明,可是我派的使者已经出发了。”苏代说:“相国为什么不把高都送给西周呢?”公仲侈很生气的说:“我不向西周调兵征粮已经够好了,凭什么还要送给西周高都呢?”苏代说:“假如相国能把高都送给西周,那么西周一定会与韩国邦交笃厚,秦国知道后,必然大为震怒,而焚毁西周的符节,断绝使臣的往来。换句话说,相国只要用一个贫困的高都,就可以换一个完整的西周,相国为什么不愿意呢?”公仲侈说:“先生的确高明。”于是公仲侈决定不但不向西周调兵征粮,并且把高都送给西周,楚国也就退兵而去。
魏相田需死了,楚相昭鱼对苏代说:“田需死了,我担心张仪、薛公、犀首等人中有一人出任魏相。”苏代说:“那么你认为由谁作魏相,对你比较有利呢?”昭鱼说:“我希望由太子自己出任宰相。”苏代说:“我为你北走见魏王,必能使太子出任宰相。”昭鱼说:“先生要怎么说呢?”苏代说:“你当魏王,我来说服你。”昭鱼说:“那我们现在就试试。”苏代说:“臣这次由楚国来时,楚相昭鱼非常担忧,臣问他:‘相国担心什么?’昭鱼说:‘魏相田需死了,我担心张仪、薛公、犀首等人中必有一人出任宰相。’臣说:‘相国不用担心,魏王是位明君,一定不会任用张仪为相,因为张仪出任魏相,就会亲秦而远魏;薛公为魏相,必会亲齐而远魏;犀首为魏相,必会亲韩而远魏。魏王是明君,一定不会任命他们为相。’臣又说:‘最好由太子自己出任宰相,因为他们三人知道太子早晚会登基为王,出任宰相只是暂时性的,为想得到宰相的宝座,他们必会极力拉拢与自己亲近的国家与魏结交,凭魏国强大的国势,再加上三个万乘之国的盟邦极力靠拢,魏国必然安全稳固,所以说不如由太子出任宰相。”’于是,苏代北去见魏王,惠王果然任命太子为宰相。
晏子敬新磨
【原文】
景公有马,其圉人①杀之。公怒,援戈将自击之。晏子曰:“此不知其罪而死,臣请为君数之。”公曰:“诺。”晏子举戈临之曰:“汝为我君养马而杀之,而罪当死;汝使吾君以马之故杀圉人,而罪又当死;汝使吾君以马故杀圉人,闻于四邻诸侯,而罪又当死。”公曰:“夫子释之,勿伤吾仁也。”
后唐庄宗猎于中牟②,践蹂民田,中牟令当马而谏。庄宗大怒,命叱去斩之。伶人③敬新磨率诸伶走追其令,擒至马前,数之曰:“汝为县令,独不闻天子好田猎乎?奈何纵民稼穑,以供岁赋,何不饥饿汝民,空此田地,以待天子驰逐?汝罪当死,亟请行刑!”诸伶复唱和,于是庄宗大笑,赦之。
【注释】
①圉人:掌养马之事的人。
②中牟:地名,春秋晋地。
③伶人:乐工,即现今以演戏为业者。
【译文】
一次,圉人杀了景公心爱的马,景公大怒,拿起戈马上要亲手杀了那人。晏子说:“王如果现在就杀他,会教他死得不明不白,请王准许我列举他的罪状,让他死得明白。”景公答应了。于是晏子举起戈指着圉人说:“你身为君王的养马官,不好好养马却私自将马匹杀了,罪该万死;你让君王为了一匹马而杀养马官,其罪又该死;你使君王因为死了马而怒杀养马官的事传到其他诸侯耳中,让天下诸侯耻笑君王,其罪更该死。”景公听了立即说:“放了他吧,不要让我蒙上不仁的罪名。”
后唐庄宗在中牟狩猎,将附近百姓的田地践踏得面目全非。中牟县令挡在庄宗马前陈情谏阻,庄宗很生气,命将县令处斩。有个叫敬新磨的伶人立刻带着其他伶人追赶被押走的县令,然后把他带到庄公马前说:“你身为县令,难道没有听说天子喜欢狩猎吗?为什么要纵容百姓辛勤耕种,每年按时缴纳赋税?为什么不让百姓忍饥受饿,荒芜田地,好让天子尽情狩猎呢?你真是罪该万死,请皇上立刻下令行刑。”其他伶人也在旁边附和,于是庄宗大笑着下令赦免县令。
苏辙
【原文】
《元城先生语录》云:“东坡下御史狱,张安道致仕在南京,上书救之,欲附南京递进,府官不敢受,乃令其子恕至登闻鼓院①投进。恕徘徊不敢投。久之,东坡出狱。其后东坡见其副本,因吐舌色动。人问其故,东坡不答。后子由②见之,曰:“宜召兄之吐舌也,此事正得张恕力!”仆曰:“何谓也?”子由曰:“独不见郑昌之救盖宽饶乎?疏云:‘上无许、史之属,下无金、张之托’,此语正是激宜帝之怒耳!且宽饶何罪?正以犯许、史罪得祸,今再讦之,是益其怒也。今东坡亦无罪,独以名太高,与朝廷争胜耳。安道之疏乃云‘实天下之奇才’,独不激人主之怒乎?”仆曰:“然则尔时救东坡者,宜③为何说?”子由曰:‘‘但言本朝未尝杀士大夫,今乃是陛下开端,后世子孙必援陛下以为例,神宗好名而畏义,疑可以止之。”
【注释】
①鼓院:悬鼓于公堂外,凡百姓有谏言或冤情,可击鼓陈情。
②子由:即苏辙。
③宜:应该,应当。
【译文】
《元城先生语录》说:苏轼被御史弹劾下狱后,已辞官现家居南京的张安道想为东坡求情,本想就近在南京呈递奏本,可是官府不敢受理,于是张安道就命儿子张恕到登鼓院递奏本。但张恕在登鼓院门口徘徊许久后,仍不敢投递。过了一段日子东坡出狱了,当他见到张安道为他求情的奏章副本时。不禁吐了吐舌头,为自己捏了把冷汗,但并未说明原因。直到子由也看了副本才说:“难怪哥哥要吐舌头了。他能平安出狱,实在要感谢张恕的胆子小。”子由的仆人问原因,子由说:“你难道没听说郑昌为营救盖宽饶的事吗?郑昌在上书汉宣帝的奏本上说:‘盖宽饶在朝没有许姓、史姓的皇戚,在野没有金、张等有力权贵。’这正是激怒宣帝的原因,盖宽饶有什么罪?他的罪就是冒犯许、史等人,郑昌再讥讽许、史等人恃贵而骄,不是更火上加油吗?今天东坡获罪下狱的原因就是名气太大,甚至胜过神宗皇帝,而张安道在奏章中却说:‘东坡实在是天下奇才!’这怎能不激怒皇上呢?”仆人说:“当时如果要救东坡先生该怎么说呢?”子由说:“只能说大宋立朝以来,从没有妄杀士大夫,今天陛下要杀苏轼是开了不好的头,日后子孙万代必援此例。神宗爱好名声,怕后人议论,或许会改变心意。”
裴楷王份王景文崔光
【原文】
晋武始登阼,采策得一,王者世数,视此多少;帝既不悦,君臣失色。侍中裴楷进曰:“臣闻: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①。”帝悦,君臣叹服。
梁武帝问王侍中份:“朕为有耶,为无耶?”对曰:“陛下应万物为有,体至理为无。”
宋文帝钓天泉池,垂纶不获,王景文曰:“良由垂纶者清,故不获贪饵。”
元魏高祖名子恂、愉、悦、怿,崔光②名子劭、勖、勉。高祖曰:“我儿名旁皆有心,卿儿名旁皆有力。”对曰:“所谓君子劳心,小人劳力。”
【冯评】
王弁州曰:“人虽以捷供奉,然语不妨雅致。若桓玄篡位,初登御床而陷,殷仲文曰:‘将由圣德深厚,地不能载。’”
梁武宫门灾,谓群臣曰:“我意方欲更新。”何敬容曰:“此所谓先天而天弗违。”
又,武帝即位,有猛虎入建康郭,象入江陵,上意不悦,以问群臣,无敢对者。王莹曰:“昔‘击石拊石,百兽率舞。’陛下膺策御图,虎象来格。”纵极赡辞,不能不令人呕秽。
【注释】
①贞:正。
②崔光:本名孝伯,字长仁,孝文皇帝赐名光。
【译文】
晋武帝在登基时,抽到签数为“一”。古人卜算王朝传位的世数,都以所抽中数字论多寡,所以武帝非常不高兴,众臣们也不敢多话。侍中裴楷上奏道:“微臣听说天得一就冲和清平,地得一就四方安宁,王侯得一则天下诚信。”武帝听了转怒为喜,众臣们见龙颜大悦,都赞服裴楷的机智。
一天,梁武帝问王份说:“朕是‘有’呢,还是‘无’呢?”王份说:“陛下顺应万物是‘有’,但以本体来看是‘无’。”
宋文帝有一次到天泉池钓鱼,钓了许久都不见鱼儿上钩,觉得非常懊恼,王景文说:“圣王一出天下清澈,所以鱼儿不敢贪吃饵食。”
元魏高祖为皇子们分别取名恂、愉、悦、怿,崔光则分别为儿子们取名劭、勖、勉。高祖说:“我儿的名旁都有心,贤卿的儿名旁都有力。”崔光说:“这就是所谓的君子劳心,小人劳力。”
【冯评译文】
王弁州说:“许多人以才思敏捷迎奉皇上而出名,但用语仍应力求雅致。如桓玄篡位后,初次睡龙床时,龙床发生塌陷。殷仲文说:‘吾皇圣德深厚,大地承载不了,所以龙床塌陷。’”
梁武帝时,宫门起火,武帝对群臣说:“寡人正想重修宫门,没想到旧门却先起火了。”何敬容说:“这就是陛下能先一步了解天意,而天也不敢违逆陛下的心意。”
武帝即位时,传出老虎闯入京师,大象出现在江陵的奇事,武帝认为不吉,询问大臣们的看法,大臣们都不敢说。王莹说:“从前圣人敲击石块,百兽随着敲击的节拍起舞,现在陛下登基,虎象争相来贺,这是吉兆啊!”言辞典雅,但奉迎献媚之状令人作呕。
杨廷和顾鼎臣
【原文】
辛巳,肃庙入继大统,方在冲年。登极之日,御龙袍颇长,上府视不已,大学士杨廷和奏云:“陛下垂衣裳而天下治。”圣情甚悦。
嘉靖初,讲官顾鼎臣①讲《孟子》“咸丘蒙”章,至“放勋②殂落”语,侍臣皆惊,顾徐云:“尧是时已百有二十岁矣。”众心始安。
【冯评】
世宗多忌讳,是时科场出题,务择佳语,如《论语》“无为而治”节,《孟子》“我非尧、舜之道”二句题,主司皆获遣。疑“无为”非有为,“我非尧、舜”四字似谤语也。
又命内侍读乡试③录,题是“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上忽问:“下文云何?”内侍对曰:“下文是‘兴于诗’云云。”此内侍亦有智。
【注释】
①顾鼎臣:字九和,号未斋。
②勋:帝尧的名号。
③乡试:科举时代每三年集合考生到省城参加的考试。
【译文】
唐肃宗登基那年正巧与自己生肖相冲。即位当天,肃宗认为龙袍衣摆太长,频频低头俯视,觉得很不顺心。大学士杨廷和见肃宗这种神情,启奏说:“陛下垂衣裳而天下治。”肃宗一听,不由龙心大悦。
明嘉靖初年,讲读官顾鼎臣有一次讲解《孟子》“咸丘蒙”章时,说到“放勋殂落”这句,旁边的大臣怕皇上听了会生气,都惊恐不已。顾鼎臣毫不惊慌地说:“尧这时已有一百二十多岁了。”众臣一听才安下心来。
【冯评译文】
明世宗平日有许多忌讳。明代科举考试,都喜欢用佳句名言为试题,但是出《论语》中“无为而治”,及《孟子》中“我非尧舜之道”两句为题的主考官都遭到过世宗责骂,认为“无为”就是指“没有作为”,而“我非尧舜”四字有影射之意。
另有一次,世宗命内臣读乡试题目,有题是“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世宗突然问内臣下句是什么,内臣答:“下句是‘兴于诗’。”看来这内臣很聪明的。
吴瑾
【原文】
石亨①矜功[夺门功],恃宠。一日上登翔凤楼,见亨新第极伟丽,顾②问恭顺侯吴瑾、抚宁伯朱永曰:“此何人居?”永谢不知,瑾曰:“此必王府。”上笑曰:“非也。”瑾顿首曰:“非王府,谁敢僭妄如此?”上不应,始疑亨。
【注释】
①石亨:英宗时屡建战功,被封为武清侯。
②顾:回头望。
【译文】
明朝武将石亨自恃战功显赫,又深受英宗骄宠,而生活豪华奢侈。一日英宗偕同恭顺侯吴瑾、抚宁伯朱永登翔凤楼眺望风景。英宗见到石亨新建的府邸华丽壮伟,就回头问两人说:“这是谁的府邸?”朱永说:“臣不知。”吴瑾说:“这一定是王府。如果不是王府,是谁如此胆大敢用王府的标准来修建?”英宗虽没说什么,但心中已开始对石亨有所戒备了。
贾诩
【原文】
贾诩①事操。时临淄侯植才名方盛,操尝欲废丕立植。一日屏②左右问诩,诩默不对,操曰:“与卿言,不答,何也?”对曰:“属有所思。”操曰:“何思?”诩曰:“思袁本初、刘景升父子。”操大笑,丕位遂定。
【冯评】
卫瓘“此座可惜”一语,不下于诩,晋武悟而不从,以致于败。
【注释】
①贾诩:魏人,因说服张绣投效曹操,封都亭侯。
②屏:除去,排除。
【译文】
三国时贾诩是曹操的属臣。当时临淄侯曹植才名极盛,曹操有意废太子曹丕而改立曹植。一天,曹操命左右退下,与贾诩商议废立太子的事,贾诩不作声,曹操说:“我跟贤卿说话,你为何不说话呢?”贾诩说:“臣正在想一件事。”曹操又问:“贤卿想什么呢?”贾诩说:“我在想袁绍和刘表两家父子的事。”曹操听了大笑,自此曹丕的太子地位乃告确立。
【冯评译文】
晋朝时卫瓘也有同样的故事,而且卫瓘的机智与含蓄不下于贾诩,可惜晋武帝领悟后却不采纳,以致最后失败。
陈轸
【原文】
陈轸①去楚之秦,张仪谓秦王曰:“陈轸为王臣,常以国情输楚,仪不能与从事,愿王逐之,即复之楚,愿王杀之!”王曰:“轸安敢之楚也?”王召陈轸告之曰:“吾能听子,子欲何之,请为子约车。”对曰:“臣愿之楚。”王曰:“仪以子为之楚,吾又自知子之楚,子非楚且安之也。”轸曰:“臣出,必故之楚,以顺王与仪之策,而明臣之楚与否也。楚人有两妻者,人誂其长者,长者詈之;誂其少者,少眷许之。居无几何,有两妻者死。客谓誂者曰:‘汝取②长者乎,少者乎?’‘取长者。’客曰:‘长者詈汝,少者和汝,汝何为取长者?’曰:‘居彼人之所,则欲其许我也,今为我妻,则欲其为詈人也。’今楚王,明主也;而昭阳,贤相也。轸为人臣,而常以国情输楚,楚王必不留臣,昭阳将不与臣从事矣,以此明臣之楚与不。”轸出,张仪入,问王曰:“陈轸果安之?”王曰:“夫轸,天下之辩士也,熟视寡人曰:‘轸必之楚。’寡人遂无奈何也。寡人因问曰:‘子必之楚也,则仪之言果信也。’轸曰:‘非独仪之言,行道之人皆知之。昔者子胥忠其君,天下皆欲以为臣;孝己爱其亲,天下皆欲以为子。故卖仆妾不出里巷而取者,良仆妾也;出妇嫁于乡里者,善妇也。臣不忠于王,楚何以轸为忠?忠且见弃,轸不之楚而何之乎?’”王以为然,遂善待之。
【注释】
①陈轸:战国楚人,游说之士。
②取:通“娶”。
【译文】
陈轸离开楚国前往秦国,张仪对秦惠王说:“陈轸身为臣子,竟然经常把秦国的国情透露给楚国,臣不愿和这种人同朝共事。希望大王能把他赶出朝廷,如果他说想要回楚国,那大王就把他杀掉!”秦惠王说:“陈轸怎么敢明说要回楚国去呢?”接着他召来陈轸说:“寡人尊重贤卿的意见,只要你说出愿意前往的国家,寡人立即为贤卿准备车马。”陈轸回答说:“臣愿意回楚国。”惠王说:“张仪认为你会回楚国,而寡人也料想你会回楚国,再说你如果不去楚国,又能在哪儿安身呢?”陈轸说:“臣离开秦以后,一定特意回到楚国,一方面顺从大王和张仪的策略,而且可以表明臣是否和楚国有私交。有个楚国人娶了两个妻子,有人去调戏年纪较大的妻子,她就骂这人登徒子;那个登徒子去调戏年轻妻子时,她却欣然接受,没多久,楚人死了,有客人问登徒子说:‘在这两个寡妇中,你会娶年纪大的还是那个年轻的呢?’登徒子说:‘我娶年纪大的。’客人问:‘年纪大的曾经骂过你,而年轻的却顺从你,你为什么反倒要娶年纪大的呢?’登徒子说:‘当他们还是别人的妻子时,我希望她们能顺从我;可是一旦成为我的妻子,我当然喜欢拒绝我的那位。’现在楚王是位贤明的君王,而宰相昭阳也是位贤臣,我身为大王的臣子,如果经常把国事泄漏给楚王,那么楚王此次必定不会收留臣,而昭阳也不会愿意跟臣同朝共事,这样就可让大王明白臣是否和楚国有私通了。”
陈轸离宫后,张仪就问秦王:“大王,陈轸到底要去哪里?”秦王说:“陈轸真是天下一流的雄辩家,他说:‘臣一定会回楚国的。’寡人对他也无可奈何,于是接着问他说:‘你既然打算回楚国,那张仪的话就是真的了。’陈轸说:‘不但张仪知道我会回楚国,其他人也能想到。从前伍子胥对他的君王很忠贞,天下君王都希望他做自己的臣子;孝己孝敬双亲,因此天下父母都希望他是自己的儿子。所以当人卖仆妾时,如果邻居肯买,那就证明是好仆妾;被休了的妻子,如果改嫁到本乡,就证明她是位好妻子。臣如果不忠于王,那楚王又要臣做什么。臣如此忠君爱国,仍然得不到大王的信任,那臣不回楚国,又将去哪里?”于是秦王慰留陈轸,并且善加对待。
触龙
【原文】
秦攻赵,赵王新立,太后用事,求救于齐。齐人曰:“必以长安君为质①。”太后不可,齐师不出。大臣强谏,太后怒甚,曰:“有复言者,老妇必唾其面。”左师触龙请见,曰:“贱息舒祺最少,不肖,而臣衰,窃爱之,愿得补黑衣之缺,以卫王宫,愿及臣未填沟壑而托之。”太后曰:“丈夫亦爱少子乎?”对曰:“甚于妇人。”太后笑曰:“妇人异甚。”对曰:“老臣窃以为媪之爱燕后,贤于长安君。”太后曰:“君过矣,不如长安君之甚。”左师曰:“父母爱其子,则为之计深远。媪之送燕后也,持其踵②而哭,念其远也,亦哀之矣,已行,非不思也,祭祀则祝之曰:‘必勿使反。’岂非为之计长久,愿子孙相继为王也哉?”太后曰:“然。”左师曰:“今三世以前,至于赵王之子孙为侯者,其继有在者乎?”曰:“无有。”曰:“此其近者祸及身,远者及其子孙,岂人主之子,侯则不善!位尊而无功,奉厚而无劳,而挟重器多也。今媪尊长安之位,封以膏腴之地。多与之重器,而不及今令有功于赵,一旦山陵崩,长安君何以自托于赵哉?”太后曰:“诺,恣君之所使之。”于是为长安君约车百乘,质于齐。齐师乃出,秦师退。
【注释】
①质:人质。
②踵:脚后跟。
【译文】
赵孝成王刚登位时,年纪尚轻,赵太后掌理朝政。秦国就发兵攻赵,情况非常危急,赵国向齐国求援。齐王说:“只要用长安君作人质,齐国就会出兵救赵。”可是太后不答应。大臣们都极力劝谏,太后却明白的告诉侍臣说:“如果再有人劝我要长安君作为齐国人质,我就往他脸上吐口水。”
这时左师触龙请求见赵太后说:“臣有一个小儿子名叫舒祺,年纪小没什么出息,但我却很疼爱他,现在臣年纪大了,希望能让他做卫士来保卫王宫,也希望趁自己尚在世时让小儿子有个依靠。”赵太后说:“男人也会这么疼爱小儿子吗?”左师说:“甚至比做母亲的还要疼爱呢。”赵太后笑着说:“母亲才疼得厉害。”左师说:“臣以为太后疼爱燕后远超过长安君。”赵太后说:“你错了,我疼爱燕后远不如长安君。”左师说:“父母既然疼爱子女,就要替他们作长远计划。当燕后出嫁时,太后拉着燕后哭,为她的远离而悲伤,这该算是很疼爱她的了。她既然已经出嫁了,虽说每天都在想念她,可是在祭祀时,却一定要为她祝福说:‘不要让她回来。’这是为她的长远作打算,希望她的子孙能继承王位。”赵太后说:“是的。”
左师说:“追溯到赵国开国时子孙被封侯的,现在还有存在的吗?”赵太后说:“没有了。”左师说:“这其实是因为他们身份地位与功迹的不成比例。所以灾祸来得快一些的,第一代就遭殃了,就算灾祸出现得慢些,迟早也要落到后代子孙身上。难道国君的子孙一定都是坏的吗?只因为他们爵位高但无功绩,俸禄厚但不做事,所拥有的宝器太多。现在太后一再提高长安君的爵位,把肥沃的土地都封给他,又赐给他许多国宝,假如不乘现在让他为国立功,有一天太后崩逝,长安君如何在赵国立足呢?臣觉得太后不曾替长安君作久远打算,所以臣才认为,太后爱长安君远不如爱燕后。”太后说:“好吧,就按你们的意思,让他到齐国作人质吧。”于是,赵国替长安君准备了一百辆兵车一起到齐国作人质,齐国发兵救赵,秦军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