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警局的路上,他一直在想,跟叶琪在一起的男人,从行为举止上看,很像黑背鱼,但为什么根据丽丽的描述,那人好像跟谷平长得一点都不像?
叶琪没有找到她的包。她已经在这屋子里找了快二十分钟了,但就是没看见她的包。包里有她的钱包和手机,她想知道时间,还想给夜总会打个电话。虽然这间该死的屋子没有钟也没有窗子,但并没有影响她的判断力,她感觉现在应该是深夜了。她不想不明不白地失踪,但她的包在哪里?她也没看见她在商场买的东西,那些化妆品、内衣和长统靴通通不见了。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绑架的人,两手空空待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那个男人早已进入了梦乡,她懒得理他。虽然她很喜欢刚才那个充满野性和神秘感的他,但现在,她却兴致全无。就像过去一样,每次跟男人激情过后,她就会陷入短暂的迷茫和消沉,会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没意思的事。有时候,她还会多愁善感地想到自己的过去和将来。她会有将来吗?
现在,还有人愿意看她一眼,愿意跟她上床,但将来呢?等她过了四十岁,还会有男人愿意跟她在一起吗?到那时候难道她还得用身体去勾引男人吗?她一直想摆脱这种命运,但挣扎了很多年,始终没能如愿。她突然觉得,自己这一生算是完了。
她在屋子里又找了一遍,仍然没看见她的包。但她看见了他的裤子,忽然想起,他把这个屋子的钥匙放在了裤兜里。为什么我现在不拿着钥匙走人呢?她轻轻抓起他的裤子,把手伸进了裤兜,但出乎意料,那里竟然什么都没有。
钥匙呢?
妈的!这混蛋把钥匙藏到哪儿去了?我明明看见他进门的时候把钥匙装进裤兜的,现在怎么没了?是不是他刚才跟我亲热时,偷偷调了包!妈的!他到底想干什么!他把我的包又弄到哪儿去了!她回头看了一眼男人的背部,真想一脚踹过去,但突然,她又再度陷入消沉,她觉得浑身没力气,而且还内急起来。
她随便披了件衣服,奔进盥洗室。那里更小,可能只有三平方,除了有淋浴设施和一个抽水马桶外,别无他物。她一屁股坐了下来。
消沉感拉长了她的小便时间。过去也是这样,跟男人好过之后,她常常会在马桶上坐很久。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其实有时候她只是懒得起来。抽水马桶边的小凳子上放着两张今天的报纸,她百无聊赖地拿了起来。
其实,平时她几乎只看八卦杂志。她向来觉得报纸上登的都是国家大事,只有八卦杂志才会登她感兴趣的东西。不过这一次,她想错了,她没想到,在报纸上,她竟然翻到一张异常熟悉的图画—一条用黑墨水画的鱼。很明显,它跟她收到过的那张卡片一模一样。她还特别留意了图画旁边的那句话:“此画涉及本市一宗凶案,请看到过这幅画的朋友跟警察局的王警官联系,赏金从优。”
一宗凶案?
还有赏金?还赏金从优?
这是什么意思?那幅画涉及一宗凶案吗?她现在懊恼不该随便把卡片丢掉,不然也许还能拿它换点赏金呢。呵呵,这种白赚钱的买卖,干吗不做?
她一边哀叹自己是个受穷的命,一边丢下手里的报纸,又拿起了另一张。那是当天的晚报,她记得这是那个男人进门时带进来的。她随意浏览起来,看报纸她向来没耐心,多半只看标题和照片,所以,一整份报纸通常她只用五分钟就能看完。
可是这次,当她的目光接触到一张照片时,却怎么都无法移开了。那是一起关于凶杀案的报道,被害人是在今天下午两点半左右在本市一家大商场的底楼遭遇枪击后身亡的,而那个男人的脸和身材,她不会忘记。他就是前一天酒吧里的那个胖男人!
他怎么会被人杀了?妈的,我的卡片就丢在那个酒吧的垃圾桶里!警察说这卡片跟凶案有关!结果他真的死了!这是巧合吗?—枪击!肯定不是自杀!—她继续看下去,很快,她的大脑再次被其中一句话击住了。“根据一些目击者提供的信息,犯罪嫌疑人穿一双蓝色帆布平底鞋。”
蓝色帆布平底鞋?她慢慢从马桶上站起来,悄悄从盥洗室探出头去。他还在睡。她放下报纸,蹑手蹑脚地朝床边走去。很快,那双鞋近在眼前。她的记忆没有欺骗她,那就是一双蓝色平底帆布鞋。难道是他?她浑身一颤,差点跌倒。对了,只有他知道她把卡片丢在哪里。也许那个胖男人捡到卡片后,想用它去换赏金,结果却遇到了他。
现在想起来,这男人的很多举动的确都让人费解。他为什么对黑背鱼卡片的内容一点都不好奇?他为什么突然想见她?过去两个星期他又为什么会在“夜巴黎”门口等着她?他说他注意她很久了,这是什么意思?
“你在想什么?”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吓得一哆嗦。他很快看出了她的恐惧。“你怎么啦?” 她对自己说,千万千万不能露馅,一定要跟平时一样。
“没什么。刚才我在想些事情,有点累了。”她娇声说着,将身子贴到他身上,用手指划着他的脸庞说:“你果然精力充沛。” “呵呵,满意吗?” 男人推开她,开始穿衣服。
“你干吗不再多睡会儿?对了,现在几点了?我该回去了。” 她尽量让自己的口吻显得若无其事,她希望对他的猜测只是自己的错觉。
可他的回答却让她僵在那里。
“你回不去了。”他平静地说。
“你说什么?”
他笑了笑。“还看不出来?你被绑架了。我会很快杀了你。但在这之前,
我想先跟你聊几句。”他冷酷无情的语调让她听得浑身汗毛直竖。“你是谁?”她声音发抖地问道。“你不认识我。” “你……你为什么要绑架我?我可没钱,我、我只是个穷女人,
别看我有些首饰,但那都是假的……”她困惑地看着他,还想继续说下去,突然发现他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了一把枪,她盯着黑魆魆的枪口,低声问,“为什么?总有原因吧?如果你只是需要一个女人,我可以满足你,什么都可以,真的……”
“我现在只想跟你聊几句。”他冷漠地打断了她。她仍然盯着那支枪,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牵住了,动弹不得。“你、你想聊什么?”她问道。
“跟我说说伪证的事。”
伪证!她蓦然盯住他的脸。
难道说,一切都跟那件案子有关?他是来报仇的?这么说,常豹他……“对,常豹也是我杀的。”他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
她的嘴哆嗦了一下,突然之间,她有种冲动,想像狗一样爬到他面前,双手抓住了他的膝盖,一边磕头,一边向他求饶。但是那个乌黑的枪口却让她慢慢冷静了下来。像他这么冷酷的人,会被这种苦苦哀求打动吗?不会。这样也许只会让他更讨厌她,因为哭泣会让她的妆变花,她会变得更狼狈、更难看。
这种时候,绝对不能让他增加对她的厌恶。绝对不能!
她慢慢移到床边,坐了上去,心想,他没有一见面就杀她,把她绑架过来后,也没有马上杀她,他还跟她做爱,接吻的时候虽有点凶悍,但仍然像一个正常情人。那是不是说明他对她还有那么一点点感情?如果是这样,听了她的故事后,他会不会对她产生一丝怜悯?不管怎么样,她决定试试。
“你就是想听那件事?”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对,我想听听细节跟我猜的是否一样。”他靠在椅背上,冷冷地说。
她眯着眼睛看他:“有烟吗?”
他丢了一支烟给她,还走过来给她点上了火。他点火时的神情,就好像准备再次向她求欢,但她明白,那种兴奋跟性无关。他会不会正在想象怎么把子弹射入她的心脏?
她吸了口烟,缓缓地说:“如果你想听,我就从头说起吧。”
“尽量简短。我没耐心听长篇大论。” “好吧。”可她刚想开口,外面就传来一阵狂放的笑声。有人来了!她紧张地拉直了背脊。一个声音问她,我要不要叫救命?我要不要?要不要?要不要……他站在原地侧耳倾听。她听到有人在说话,但很奇怪,声音像是来自头顶!是不是又是我的错觉?“下来!”他用枪指着她,突然命令道。
她听话地下了床,他上前夺过她手里的烟掐灭在木桌上,随后用一根早已准备好的绳子将她双手朝后捆了起来,又在她嘴上塞了团破布。
“我出去一下。”干完这些,他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就开门走了出去。她看见他从床垫下面拿出了钥匙。
隔了会儿,她听到屋顶斜上方传来说话声。“嘿,怎么啦?”他在问。“我们好像是迷路了,请问公园的出口在哪里?”另一个男人问道。
公园?我在公园里?“你们是来参加舞会的吗?”他问道。“是啊,第一次来。” “怎么样?” “呵呵,还不错,没想到会到那么晚,都快十二点了……那么,怎么走?”对方似乎急于要离开。“朝前一直走,拐弯后再往前走—要不要我带路?”
“那太好了。这里的路太难找了。”
“谢谢你。”一个女人说。这么说,现在是十二点左右。我在公园里。这是什么公园?怎么这么晚还有舞会?她的思绪又飘远了……
中午十一点,常冒文还在沙发上蒙头大睡,就感觉有人在猛摇他的身体,他蒙蒙眬眬地睁开双眼,发现小林正双手抓着他的衣服。
“喂,你在干吗!你不是答应每天让我睡到十二点的吗?现在才刚过十一点。”他背过身去,准备继续睡觉,背上却被小林踢了一脚。
“快起来!你这个大懒虫!你老哥的旧情人失踪了!”她嚷道。
他揉着自己受伤的背部,苦着脸坐了起来。“什么旧情人,新和旧都是相对而言的,你懂不懂?” “这一个绝对是最旧的。”小林把眼睛瞪得老大,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并随手丢给他一张报纸,“安娜姐,还记得吗?跟你哥拍过情侣照的。这是今天的报纸,上面有她的寻人启事。” 常冒文毫无兴趣,抓起那张报纸匆匆一瞥,便扔在了地上。
“她失踪关我什么事?也许跑路了呢?她们这样的女人,本来身边乱七八糟的事情就多,失踪几天很正常。别打扰我睡觉!” 他重新睡了下去。
小林气呼呼地从地上捡起报纸,狠狠推了他一把。
“快起来!你也不看看,后面的联系人是谁!”
“是谁?“是王警官!是王警官在找她!你也不想想,为什么王警官要找她?”
常冒文重新爬了起来,现在他已经清醒了大半。“你是说,王警官找她是因为她跟我哥的案子有关?” “难道还有别的原因吗?” “那你想让我怎么做?” “拿着照相簿去趟警察局,把她跟你哥的关系告诉他们!”小林把一本照相簿丢在他怀里,然后走出了他的房间。“你居然偷了我家的照相簿!”他在她背后叫了一句。稍顷,她手里拿了个冰淇淋重新出现在门口。
“我才没有,是它自己掉进我包里的,我现在拾金不昧把它还给你。”见他仍然呆坐不动,她又凶起来,“喂,你可以起来了吗!自从你来之后,就把我家变得暗无天日的,十一点还不能开窗。真讨厌!快点起来!”她恶狠狠地丢下一句后,又闪身不见了。
被她这么一闹,想继续睡回笼觉是不可能了。常冒文懒洋洋地起身,走到电话机边。为了惩罚她一早上对他又踢又骂,他决定给她开个玩笑。他拨通了谷平的电话。
“喂,我是谷平。”法医的声音四平八稳的。
“我是常冒文。”
“哦,你好,有什么事?”
“信文找你。”
谷平似乎有些吃惊,但顿了一顿后,很平静地说:“请她接电话。”
“请稍等。” 常冒文捂住电话听筒,朝小林的房间叫道:“信文,电话。” “我的电话?肯定又是编辑打来的,这次不知道又有什么事。” 小林忧心忡忡地朝他走过来。“是谷平。”他揭开了谜底。
她一惊,然后拼命朝他摆手。常冒文冷漠地注视着她。“总好过编辑的电话吧?”接着,他又拿起了电话,“谷平,她来了,她有很多话要跟你说。”
“是吗?”谷平似乎笑了笑。常冒文把电话递向小林,小林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了电话。
“嗨,谷平,你好吗?听说你已经回家了,没想到这么快……哦,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本来是想去盥洗室的,但听到小林的开场白,不禁在门口停住了。
“嗯……对,我知道你是清白的,我早就说了嘛……看过杂志了吗?……有帮助就好……嗯,不用谢……你妈?是的,我看见了,她真美,但我觉得你只有鼻子和眼睛特别像她……不不,其实还是很像的……嗯,别听他胡说,没什么事……”她回头白了他一眼,但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哦,等等,真的有件事!我今天在报纸上看到叶琪的寻人启事了。你知道吗?她过去是常豹的情人……不,不是现在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情人。阿冒说,叶琪过去是为了常豹才去夜总会当小姐的……等会儿阿冒会给你送照片去,他现在刚起床,可能还得一个多小时吧……”她忽然低下了头,“谢谢,可我得赶稿子……没别的事了……再见……”
小林终于挂了电话。“怎么样?”常冒文看着她。“他想让我去送照片,然后请我吃饭,但我拒绝了。” “为什么?不过是一顿饭而已。” “见了面总觉得有点别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你去吧,你哥哥也牵涉其中,你去更合适。”小林吃着冰淇淋走出了屋子。常冒文在她身后笑道:“喂,越是怕见他,越是心中有鬼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