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黑背鱼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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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整形医生(2)

“我不是让你们帮我去找杂志吗?”

“对,你看了吗?”

“看了。七年前,我曾经在《法医科学》上发表过一篇论文,其中举了个例子,就是关于汉斯的人皮面具的。后来有个人给我写信,向我咨询书里的一些细节,我一一回答了他。我不知道是不是他。但是,”谷平顿了顿,“我后来回忆起,他曾经问我是不是肯帮他的忙。他说他家里的人被警察和黑道的人杀了,现在他们还在追杀他,所以他不敢露面,也不相信当地的警察。他不知道该找谁帮忙。”

“后来呢?”王立不知不觉盯住了谷平的脸。

谷平面露尴尬。

“我没回信。那时候我心情不好。我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外出旅行,而且,他的故事听上去很像电影情节,我一点都不相信。后来,他大概又写了几封信给我,我都没回。他最后那封信说,他会让我为自己的冷漠付出代价的。现在看起来,我当时是太冷漠了……”

“你还留着他的信吗?”

“很可惜,我后来都烧了。”

王立注视着谷平。

“那你等于是白说,谷平。”

“是啊,抱歉。不过,我知道你们曾经有三个嫌疑人,为什么不从他们身上再找找线索。至少现在不用拘泥于我的长相了吧?他们身上有很多地方符合罪犯的特征。”谷平好像在为自己争辩。

“我早就想到这点了,我会找痕迹检验科的人来收集指纹,然后就可以跟那几个人作指纹比对了。我相信,只要他在这里生活过,那一定留下过痕迹。”王立一边说,一边开始按电话按钮。

在痕迹检验科的人还未到达之前,王立拉着谷平抽空去了趟隔壁的海南路三十五号。住在这里的秦太太曾经在十年前接受过警方的询问。很巧,给他们开门的正是秦太太本人,她是个头发花白、身材干瘦的老年妇女。得知他们的来意后,她很客气地把他们请进了家。

“都那么多年前的事了,你们还想打听什么?”秦太太给他们倒来了茶。

“我想问一下,陈医生的儿子后来有没有回来过?”

“回来过。他还来过我家呢,但那是他父母出事后的三四个月了。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父母都不在了。我当时也有点怀疑他,不过,他说他那天遇到了车祸,还给我看了他头上和腿上的疤,我就相信他了。”秦太太说。

“他有没有问过你什么?”王立道。

“当然有,我把事情都对他说了。”秦太太在他们对面的旧沙发上坐了下来,眼睛里闪着好奇的光,“他非常吃惊,那可以理解,随便谁碰到这种事,都会反应不过来的。我让他到警察局去问个清楚,我记得那个办案的警察姓陈。他后来有没有去我不知道,但几天后,有天晚上,我看见他提着一个行李包鬼鬼祟祟地离开。那时候大概是夜里十一点,我能认出他的样子,他走后没多久,就有几个打扮得不三不四的男人在附近的街上逛,我看见其中一个还推开陈医生家的门走了进去,我马上就打电话报了警。警察赶到后,好像没查到什么。但是第二天早晨,我刚出门,就有人从背后推了我一把,让我掉在一个大水坑里,害得我衣服摔破了,手臂也骨折了,回来还被老头子骂了一顿,说我多管闲事多吃屁。”秦太太嘿嘿笑起来,又叹了口气道:“但我就这脾气,再吃亏上当也没用,该管的还是会管。”

“秦太太。你当时说,陈医生的病人里有黑道上的人,是不是?”秦太太皱起鼻子,点点头。“那两个男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五大三粗,长得很壮实,手上文了只蜥蜴,还有一个瘦精精的像只猴子。” 王立掏出常豹和陆九的照片摆在秦太太面前。“秦太太,请仔细看一下,你见过这两个人吗?” 秦太太看都不看就摇头。“哎呦,别给我看,我根本没注意看他们的脸,不敢看!那些人凶得要命,我就记得那个大个子手上文了只蜥蜴。” 常豹的手背上就有一个张牙舞爪的蜥蜴。王立只能无奈地收起了照片。

“陈医生的儿子后来还回来过吗?”

“回是回来过,不过我没留意。有几次半夜,我家老头子说隔壁有灯光,可他又不许我去看,所以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还有一天半夜,我好像听见砰的一声,也不知道是什么声音。”

王立决定向秦太太打听一下陈展庭的为人。“秦太太,你跟陈医生做了几年邻居?” “到他们出事的时候有十几年了。他们搬过来的时候,孩子才五岁,跟我家小天一样。本来我还说,这下小天算是有个玩伴了,但谁知陈太太一看见我家小天去找她儿子,马上就关上了门,” 秦太太一脸鄙夷,“这女人脾气不好又势利,以为自己老公是医生就了不起了,后来我也不让我们小天去找她儿子了。不过,我知道这两个孩子私下关系一直不错。”

小天?秦太太的儿子叫小天?王立蓦然想起一个人来,朝谷平望去,两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在你的印象中,陈展庭是个什么样的人?”王立又问。“没什么特别的,就一个普通小孩,学习成绩也一般,但看上去挺好学的。她妈指望他将来能跟他爸一样成为一个医生,所以平时还让他在诊所当助手呢。” “如果再见到他,你能认出他吗?” 秦太太脸一呆。“我眼睛不好,再说很多年没见了,就算他活着,在路上碰到我也不一定能认出他来。” “怎么?秦太太,你认为他已经死了?”王立很意外。秦太太低头叹了口气。

“是小天告诉我的。他说陈展庭被人打死在公园的树林里了,他在那家公园工作,正好看见。真可怜,那些人还打烂了他的脸,后来小天报了警,但警察来的时候,陈展庭已经死了,最后警察抬走了尸体,我不知道他们后来是怎么处理的。”秦太太不胜唏嘘地轻轻摇头。

“请问你儿子在哪家公园上班?”

“荷花池公园。这孩子不太聪明,念书是怎么都念不上去了,勉强能找份工作,混口饭吃,我也就满足了。过去他很依赖陈展庭,因为陈展庭总是教他功课。我说了,他们两个一样大……本来我以为陈展庭的命一定比我家小天好,谁知道……太可怜了。”

“请问,小天全名叫什么?”

“秦天。”

“陈俊雄凶杀案”的嫌疑人中有一个就叫这名字,而且这个人也在荷花池公园工作,今年二十八岁。“秦太太,小天是不是三年前因为一宗案子接受过警方的调查?”王立几乎脱口而出。听到这句,秦太太脸上立刻显出怒意。“这完全是诬告!小天怎么可能去杀人?他是个老实孩子,只不过在公园上班而已!这些人真不知是怎么想的!”

走出秦家,差不多已经是十分钟之后了,王立和谷平站在陈医生家的门口,看见警车从远处向他们开来,痕迹检验科的老赵坐在车前排,隔着车窗向他们挥手。

“接下来你打算干什么?”谷平问道。

“去趟公园,找秦天聊聊,再找当年给秦天作证的那个人聊聊,我总觉得这事也巧得太离奇了。另外,我还得派人去陈展庭的中学,看看能不能找到他当年的照片,没有单人照,搞到一张毕业照也行,当然如果能找到证人,那最好。”王立一边向正在下车的老赵挥手,一边问谷平:“你呢?”

“我打算重新验尸。”

“什么?你要验谁的尸?”王立倏地回过头来。

“陆九。你有没有听到刚才那个秦太太说,有一个病人看上去瘦精精的像只猴子。陆九就很瘦,我看过他被杀后的照片,估摸他不会超过一百斤。我一直想知道,他跟这案子有什么关系。现在,我怀疑他是陈医生的病人。”

王立低声道:“你有没有想过,你重新验尸会让前面的法医境遇很尴尬?你想证明他是错的,你是对的?”

“我只想看看陆九有没有整过容。”

“如果你要动尸体,最好请之前的法医一起参与,人家已经工作了二十年,而且还是我的好朋友,你得给他面子!”

谷平扬了下眉毛。

“好吧。我回去就找他商量下。”

“很好!”王立正准备朝老赵走去,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你家那栋大楼的监控录像就在我办公室的第一格抽屉里,你拿去看一看。看过之后,你会很有启发的。我本来打算直接去找你弟弟的,但后来想了想,还是由你这个当哥哥出面更好,他毕竟还是孩子。”

“我弟弟?”谷平怪叫了一声。

王立没理他,直接朝老赵奔去。

“老赵,这次又得麻烦你了。”他热情地跟对方握手。

“呵呵,你不麻烦我,我也得被别人麻烦。什么情况?”老赵提着白色铁皮工作箱干练地走到诊所门口,忽道:“这地方我好像来过。”

“按理说,你是该来过。” “呵呵,旧地重游啊。曾经是不是有对医生夫妇死在里面?”

“记性不错。”

“我记得案发现场的指纹多如牛毛,而且相互重叠。也难怪,医院嘛,难免人来人往。不过如果医生太太有每天擦桌子的习惯的话,那就只能说明案发当天有不少人来过现场,这点我跟老陈说了,可惜他没听……”老赵拉开门,跨进了屋。

叶琪觉得精疲力竭。自从他回来后,她就一直在等着他提问,她想,只要他提问,只要他问起当年的事,她就能想办法尽量把故事拉长,也许还能在其中加一点自己的不幸遭遇。她希望引起他的同情,希望听了她的叙述后,他能心慈手软。毕竟,那件事她也是别无选择;而且,她也没有直接参与杀人。然而,他进门后就倒在床上,眼睛望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她吃完午餐,上完厕所,他仍然像死人一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她真想一脚把他的脑袋踢昏,然后找到钥匙立刻逃走,但是,她挣扎了很久,最终还是不敢。她知道他这只是表面平静,担心只要自己动一动,他立刻就会像狮子般苏醒过来,把她咬成碎片。她见识过他的爆发力。

但是,他越是一声不吭,她就越不安。而且,等待是最累人的,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也许半个小时,也许一个小时,她终于扛不住了,睡意再次向她袭来。

可就在这时,他从床上爬了起来。她看见他手里拿着那根绳子,眼前立刻浮现自己被勒死的场面,不由得全身发起抖来。“你……你想干什么?”她连声音都在打颤。

他笑了笑。

“我休息好了,现在聊聊吧。”

她松了口气。他把她的手绑在了身后。

“轻点好吗,亲爱的?”她故意用娇滴滴的嗓音说话。

他用身子挤了她一下,她再度感受到他腿上坚实的肌肉,但现在它一点都不能让她兴奋起来了,只会让她感到更恐惧,因为这让她明白,他不是个好对付的男人,他还很年轻,有的是精力。

“你想知道什么?”她讨好地眨眨眼睛,在夜总会,对待霸道凶悍的客人,她惯常这么说话。“我知道你是那件案子唯一的目击证人。说说你都目击了什么?我要听全过程。”他的回应很平静。她犹豫了一会儿,才决定说真话。因为她猜想他一定是知道真相后才把她抓来的,所以相对来说,可能还是说真话更明智。“我跟你说过,我作的是伪证。”她的音调从高处滑了下来。“说吧。”他道。

她无法从他的语调和表情中判断他的想法,因为他走到了她身后。

“其实那天,我只看见常豹和他的一个朋友。我不知道那个人叫什么,他是一个很瘦的男人,我都想象得出他的腿长什么样,可能就像火柴一样细吧……哈哈,”她粗鲁地笑着,也企图让自己放松些,“就他们两个在屋里,我进去的时候……其实,医生和他太太都已经死了。”

他走到她旁边,用手指挠了下额头。这动作很孩子气。“然后呢?”他问。

“那个男人,那个火柴腿一下子掐住了我的脖子,把我逼到墙角。他身上的烟味差点把我熏死。他问我是谁,从哪儿来的?妈的!别看他瘦得像被啃光肉的排骨,但力气大得吓死人。他掐得我都说不出话来,后来是常豹让他放开我的。常豹对他说,我是他的女人。”她永远无法忘记那个瘦男人眼睛里喷出的火焰和他咬着牙根说话的古怪口音,现在想起当时的情景,仍然觉得心有余悸。

“接着,常豹就编了个故事。他让我说,我进去的时候,正好看见陈医生用枪指着他太太的头……”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急迫而尖锐起来,“妈的!如果我不照着他们的话做,我早就没命了!你没看见那个瘦男人,他就好像要吃了我!就算常豹想放过我,他也会把我咬死的!我听说他过去杀过很多人。他还对我说,要是我敢对警察乱说话,他不仅会杀我,还会杀了我的父母!我操!你为什么不去找那个男人?他肯定是主谋!你应该先杀了他!”

“已经杀了。一个月前。”他冷冷地答道。

她愣住了。

“后来怎么样?”他又走到了她身后。

“后来……”她定了定神,“后来,有个姓陈的警察来找我,他好像是管那个案子的。妈的!这辈子我最讨厌跟条子说话了。可是没办法,他们逼我报警,又逼我出来作证。于是,我跟那个条子在茶楼里见的面。我把常豹交代的话说了一遍,他把我说的话都记录了下来。”

房间里沉默了两秒钟。

“后来还有别的警察来找过你吗?”隔了会儿,他问道。

“没有。”

“当时他们给了你多少钱?”

她再次犹豫了。

“没有钱。”她很快撒了个谎。

“不可能。”他的双手放在她肩上,轻轻抚摸着。

“好吧……”她紧张地咽了下口水,“两万块。”

他的手离开了她的身体。她整个人松懈了下来,觉得自己快晕过去了。她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他想听的,也不知道他还会问什么。她正在紧张地等待着,忽然,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他急匆匆找来一块布用力塞进她嘴里,随后,她听到他接了电话。“对,我是……警察?”听到这个词,她的心怦怦直跳。警察找他干什么?难道他们已经发现他了?她继续听了下去。“关于他?”他皱起了眉头,“我知道的不太多……不过,我相信他是清白的,他是个老实人……我等会儿就到……可能五分钟吧……待会儿见。”

他收起了电话。“有警察来找我,不过与你无关。”他朝她笑了笑,出门的时候对她说:“别想逃,你不是第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