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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都是孩子

从鸡冠山下来,天已擦黑了。太阳老爷躲藏到林子里去了。

熊剩在前面走,儿子山娃紧随其后。快到黑瞎子沟,熊剩心有余悸,四下撒目,惟恐有黑瞎子(熊)窜出来。他习惯地用手摸了摸那张凸凹不平的脸,对身后的山娃说:“别磨蹭了,快走吧?”山娃没吱声,紧走了两步。他指着左肩上的狍子说:“爹!这家伙再狡猾,也被我们给套住了!”熊剩“哼”了一声。继而,放缓了脚步,他好像是听到了什么,竟然放下了背篓,脸色铁青,心脏快提到了嗓子眼了。

“山娃,这是啥声?”熊剩惊愕地问。

山娃年约十三四岁,长得虎头虎脑,个儿头快赶上他爹了,十分机灵。他晃动硕大的头颅,那双大眼睛警惕地搜索黑瞎子沟。笑嘻嘻地说:“爹!你神经过敏了吧!我咋什么都没听到呀?”熊剩听山娃这么一说,摇摇头,苦笑了一下。

鸡冠山有几年没见着黑瞎子影儿了。黑瞎子沟快成了无瞎子沟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那年秋末,熊剩偶遇黑瞎子,险些丢了性命。他每每上山,格外小心。稍有动静,吓得不行,甚至连夜路都不敢走了。

山娃累了,索性坐在地上,对熊剩说:“爹!狍子卖了钱都给我吧?” “眼瞅你就要上中学了,买个新书包吧!”“不,我用那钱给我妈买个电褥子,免得她腿抽筋。”

说话间,耳畔又传来了动物走动的声音。熊剩断定是黑瞎子。他拉了山娃一把,惟恐儿子像他那样被黑瞎子给伤害了。

这声音,渐近渐远。惊得熊剩浑身直冒冷汗。

“爹!天不早了,快回家吧,省得妈妈惦记!”山娃说。

不知是吓的,还是太乏了,熊剩坐在地上不起来。

山娃无奈,往熊剩身边挪了挪。半躺在地上,看天幕上圆圆的月亮。

“爹!小时候,我听爷爷讲,黑瞎子不伤人的,那你咋就伤着了?”山娃若有所思地问。

熊剩好像被熊瞎子舔了一样,脸热辣辣的,身体抽搐了一下。没吱声。

“你,你是不是伤害了白尾熊了?”

“没——没,没——有。”

“不对。我听老师说过,一般动物不会主动攻击人的。据说,大兴安岭腹地的黑瞎子和野猪都不吃人,是有这回事吗?”山娃穷追不舍。

熊剩没说话,看着黛色的山峦,他摇了摇头。

“要不,你欺负白尾熊的孩子了。妈妈告诉我,那天你想抱那个熊娃,结果却惹怒了白尾熊,身陷囫囵……”山娃似乎在揭他疮疤,每揭去了一层,熊剩浑身不自在,心里痛得很。

五年前的秋天,熊剩去鸡冠山采摘山果。在回家的路上,路经黑瞎子沟。突然,从林中走出一只小熊,看样子,出生不长时间,边走边玩。他心里一阵狂喜,很想把熊娃抱回家。刚要去抱,耳畔刮起了一阵风,他断定,是熊妈妈来了。说时迟,那时快,他爬上了一棵大松树。刚爬了一人多高,白尾熊把他拽了下来。仅用嘴舔了一下。结果鼻子掉了,没了半张脸。他是山里人,听老辈子讲,一旦遇到这种险境,必得装死。否则,小命非搭上不可。白尾熊见他不动弹了,悻悻地走了……

山娃拽着熊剩的手,说:“爹,天不早了,妈妈在家惦念着我们呢?”

熊剩像被松树油给粘住了一样,动弹不了。他痴痴地看着前方。

突然,一声惨叫,惊得星星直眨眼,月亮吓白了脸,熊剩大气都不敢喘,连话都说不出了。

山娃倒挺镇静,他有点不听邪,循声觅去。

“山娃,你回来,不能去呀?”任凭熊剩喊破喉咙,他像个大英雄一样,四下寻觅。听声音,熊剩断定,准是熊瞎子摔下了山崖。但他转念一想,对自己判断又加以否定,咋会呢,难道它也有失足的时候,简直不可思议。

山娃看到熊娃腿插在树杈上,上不来,下不去,一声接一声地叫。熊剩看到这凄惨场面,心中燃烧仇恨的火焰,他忿忿地骂了一句:“妈的,白尾熊,我看你还舔人不?”

那只小熊发出撕人裂肺的声音,在鸡冠山上空回荡。

熊剩双眸喷出火,他摸着半张脸,恨不得叫小熊跌入崖下,摔个稀巴烂。

“爹!咱们下去救它吧?”山娃央求道。

从熊剩的眼里可以读到,救谁都不能救黑瞎子。何况他有那段刻骨铭心的经历。

山娃的心好像被撕碎了一样,他看着熊剩,嘴里嘟哝着:“还是男人呢?咋小肚鸡肠的?”

“你说什么?”熊剩狠劲吼了一声,山摇地动。

山娃嘴里不停地嘀咕:“我不会见死不救的!我不会见死不救的!”

说着,他从背篓里掏出一条很长的绳子,想救小熊。

熊剩一把拽住了山娃,吼了一声:“你是找死呀,如果叫它妈看见,连你都活不成了。”

熊剩的担心是对的。小熊妈妈若是看见有人动它的孩子,非跟你拼命不可。何况,熊剩跟黑瞎子结下了冤仇。

这时,天黑了,月亮出来了,撒下一层银光。

不知是小熊受伤过重,还是它没有力气再叫了,声音时高时低,时断时续。

山娃心急如火,他对熊剩说:“你要是不管,我自己下去,非把小熊救上来不可。”

熊剩知道山娃脾气,他是头小倔驴,呛着他是不行的。

不知是熊剩有了恻忍之心,还是受山娃的感染。他看了山娃一眼,将绳子拴在一棵大树上,一再叮嘱:“小心,别叫小熊舔了你!”

到底是山里的孩子,非但攀高,而且又能爬树。只见他像猴子一样,眨眼工夫,下到了悬挂小熊的那棵树上。将绳子拴在受伤的小熊身上。他大喊了一声:“爹,快拽呀!”

那只小熊有五六十斤,虽不算很重,熊剩拽了几下,很是吃力,累得呼哧带喘。只见山哇蹭、蹭、蹭从崖下攀了上来。

爷俩屏住呼吸,一下,两下,三下……差不离使出吃奶的劲,总算把小熊从死亡线上救了上来。

“爹!它腿上有血,怕是受伤了,咱们把它弄回家吧?”山娃提议说。

熊剩很不高兴地说:“你是找死呀,熊妈妈知道你把它弄到家里,非跟你拼命不可?”

当熊剩给小熊解开绳子,小熊却走开了。刚走了几步,又踅了回来。一屁股坐在山娃身边。山蛙竟然跟它贴脸?熊剩吓坏了,忙喊:“别,别叫它给你舔了?”

小熊非但没舔山哇,相反在他身边绕了一圈,走了。

熊剩突然醒过腔,他抚摸半张脸,打了一个“唉”声!

“爹,你累了?”

“不,我在想,你为何主动去救小熊呀?”

山娃不假思索地说:“它跟我一样,都是个孩子!”

山路上,爷俩踏着月光,一前一后,朝家的方向走去。熊剩时不时摸着那张凸凹不平的脸,若有所思,“嗯!山娃跟小熊,都是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