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篇短文《给自己多一点爱心》被《读者》杂志卷首转发后,接到一些电话,包括不相识的人和我讨论这个问题。
他们说,现在提倡为别人付出爱心,怎么能说“给自己多一点爱心”呢?
我回答,这话说给不自私的人。自私的人心里只有自己,装不下一草一木,更不用说关心别人。劝他们爱自己,简直是害他们,就好像用烟头烫一个气球。我所说的“给自己多一点爱心”,针对一个特定阶层,他们是精英人士,吃苦耐劳、超时工作,有硬汉特征、铁人特征乃至拼命三郎特征。他们是苛刻的人——对自己。他们的诉求被强者形象遮蔽,使别人忽略了他们的需求。我们留心一下这些人——包括企业家、勤勉的政府官员、毕业班教师、交警、外科医生、科学家、新闻报道员的生存状态,会发现他们在高紧张等级的状态下撑着,并不“强”。精英人士靠意志力、信念、社会角色压力以及各种各样的原因勉力而为,很脆弱,也很孤独,社会其实很少了解他们的心声。由于事业成功,大众用严苛的眼光看待他们,谈不上关心。前几天,我接到安徽某地一位交警大队长的电话,他自述身患多种疾病,不敢请假看病,怕别人说自己是软蛋。手下弟兄们身体也不好,巾。不敢休息,因为上级不断推出带病坚持工作直至累死的英模。他说,看了《给自己多一点爱心》之后,觉得心里舒坦一些,不那么委屈了。
爱,是一个大词,对它更准确的描述是仁慈。把零用钱攒三年;为西部孩子捐一付篮球架是仁慈;把滴水的公用水龙头拧紧也是仁慈。同理,让成功人士拥有健康,在观念上支持他们拥有休息、游戏和不紧张的权利同样是一种仁慈。人们在谈到资源的时候,谈到水资源、资本资源、信息资源这些迫在眉睫的需求时,常常忘记人力资源,包括个体生命的不可再生性。毛泽东说:“在世间一切事物中,人是第一可宝贵的。”人力资源是一个广泛的概念,对社会贡献最大的是其中的精英阶层。关爱他们,包括关爱致富的企业家是一种大善,而非偏颇。
在“给自己多一点爱心”的过程中,有人并非不爱自己,是不会爱。他们不了解自己的准确需求,按照心理学的说法,谁都不太了解自己的需求,如柯切托夫说的“你到底要什么?”用麻将和上网的方法“爱”自己,一般都是害自己。让身体心智像土地那样休养生息,才能提供“可持续发展”的动力。在这方面,精英阶层包括其中的大知识分子大多困窘,不会玩,没有雅好,生活乏味,不知道怎样消解紧张。从文化上说,成年人不会玩,无异于没文化。做大事的人,要有做大事的气象。钱穆、齐白石、黄宾虹们如果没有高寿支持,跟大师一点边都沾不上。黄宾虹五六十岁还在摹宋入画,六七十岁看山看水,八九十岁正式画画,完全把自己当小学生,终成巨匠。能耐这个东西,撑也撑不来,拼也拼不来,像开花结果一样,顺生而至。我的意思在于,劝自私的人给别人一点爱心,勤奋的人给自己留一点爱,而且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