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汉代易学的传承
《周易》是中国古代最重要的经典之一。在两千多年的封建社会中,它几乎一直处于“六经”或“十二经”之首的地位。然而《周易》原本只是卜筮之书。《周礼?春官?太卜》记载:“太卜掌三易之法,一曰《连山》,二曰《归藏》,三曰《周易》。其经卦皆六十有四。”即是说,太卜执掌三种易的卜筮方法,就是《连山》、《归藏》和《周易》。《连山》和《归藏》没有流传下来,但它们与《周易》实为一类,也可以称“易”。这表明“易”是古代卜筮之书的统称。《左传》和《国语》中保存的大都是春秋时期的史料,其中涉及“易”的共有二十二处,其中属《左传》的十九处,属《国语》的有三处。这二十二条与“易”有关联的史料中,有十六条是用“易”来占筮人事吉凶的,有六条是用易的卦爻辞来论证人事的。由此可见在春秋时期,人们主要还是从占筮的角度来利用和看待《周易》的。但是出于占测的需要,也同时开始了将《周易》哲理化的进程。宋朝学者朱熹也认为《周易》的卦爻辞中包含了许多古代卜筮实例的记录,他说:“想当初伏羲画卦之时,只是阳为吉,阴为凶,无文字。某不敢说,窃意如此。后文王见其不可晓,故为之作彖辞。或占得爻处不可晓,周公为之作爻辞。又不可晓,故孔夫子为之作十翼,皆解当初之意。”(《朱子语类?七经?易》)这即是说不仅卦象,即卦辞,爻辞都是为占筮而写,十翼也是就占筮而发展得来。十翼现在统称《易传》或《易大传》,包括《彖传》上下篇,《象传》上下篇,《文言传》,《系辞传》上下篇,《说卦传》,《序卦传》和《杂卦传》,共七种十篇。“翼”是羽翼,为辅助张扬之意,表示它们既解释《周易》之经文,也阐发《周易》之义理。朱熹就说:“文王重卦作系辞,周公作爻辞,也是为占筮设。到了孔子,方始说从义理去。”(《朱子语为?七经易二》)汉代易学的传承,据记载是本于田何。
《汉书?儒林传》说:“自鲁商瞿子木受《易》孔子,以授鲁桥庇子庸。子庸授江东臂子弓,子弓授燕周丑子家,子家授东武孙虞子乘,子乘授齐田何子装。……汉兴,田何以齐田徒杜陵,号杜田生,授东武王同子中、雒阳周王孙、丁宽、齐服生,皆著《易传》数篇。”汉兴,田何授《易》于王同、周王孙、丁宽,服生四人,这四人皆著《易传》数篇。王同除著《易传》数篇外,又传授易于杨何等人。周王孙也传授易于蔡景君。丁宽虽然直接从田何学《易》,但又跟同学周王孙学习,即受“古义”,所以周王孙的“古义”又称“周氏易”。丁宽本人则“作易说三万言”,又传授《易》于田王孙。服生所著之《易》数篇,为《宓氏易经》,传于世(宓与服同)。这是田何教授《易》的大致情况。大约除田何外,还有韩婴也曾传授过《易》。韩婴在学术门类上属于《诗》家,他主要是传授《诗经》,但也传授《易》。汉宣帝时做过司隶校尉的盖宽饶就曾学习过韩氏易。据说韩婴所修习的易是来自《子夏易传》。这里所说的田何四名弟子王同、周王孙、丁宽、服生以及王同所传授的杨何、周王孙传授的蔡景君,再加上韩婴的韩氏易,共有七家。这七家均有传《易》的著作问世。当是汉武帝时期及其以前《周易》传承的主要脉络。但除上述七家易外,据《汉书?艺文志》载,当时还有《古五子书》18篇,《淮南道训》二篇,《古杂八十篇》。古杂80篇中包括杂灾异35篇,神输5篇,图1篇等有关易学的材料。其后,丁宽的一支大盛。丁宽的弟子田王孙传《易》于孟喜、施雠、梁丘贺三人。这三人对《易》都有著述及传授,并成为西汉后期易学三大家,为西汉易学三大博士。其中的梁丘贺本是跟太中大夫京房(即前京房)受易,后来这个前京房出为齐郡太守,梁丘贺才转到田王孙门下学易。田王孙的三个弟子中,孟喜又传授《易》于白光、翟牧,这二人后来也成为博士。孟喜传下了白氏易学和翟氏易学。
施雠传授《易》于张禹、鲁伯和梁丘临。张禹在元帝时也成为博士,成帝时做官到丞相。最初是梁丘贺的门人,而后转到施雠门下。鲁伯官至会稽太守。梁丘临是梁丘贺之子,宣帝时任黄门郎,参加石渠阁会议,元帝时任少府。梁丘贺曾传《易》于其子临和张禹,前已说明这两人后从施雠受《易》。再下一代的传授情况下,张禹授《易》于彭宣、戴崇。鲁伯传授于毛莫如、邴丹。梁丘临授王骏,又传授于五鹿充宗。彭宣为淮阳人,成帝时为博士,任光禄勋,右将军等大官。哀帝时为左将军、光禄大夫、御史大夫,后为大司空。戴崇在成帝时做到少府。或许由于这二人都是大官,故“由是施家有张、彭之学”。鲁伯的学生毛莫如在哀帝时为常山太守,邴丹则做了博士。梁丘临的学生王骏,在成帝时做到御史大夫,代丞相,官位相当隆崇。另一学生五鹿充宗在元帝时做到少府和尚书令。这里要特别提一下的是宣元之时,有博士白子友以《易》授朱云,朱云为萧望之的门人,萧望之是治《齐诗》的,大约萧望之自杀之后,他就改从白子友。但白子友之传承不详。戴崇传授其子戴宾,宾传授给梁孝王后人刘昆。刘昆在西汉末年教授弟子五百余人。五鹿充宗又传授于士孙张、邓彭祖、衡咸。“由是梁丘有士孙、邓、衡之学”。元帝时又有东郡京房一家。京房治易,事梁人焦赣。《儒林传》说他“受易梁人焦延寿(即焦赣)”。故认为京房易来自焦赣。如果这样,那么焦赣亦当为一家,但是无论《儒林传》或京房本传乃至其他有关记载,均不以为焦赣为《易》家。《儒林传》又说:“延寿云尝从孟喜问《易》。会喜死,房以为延寿易即孟氏学,翟牧,白生不肯,皆曰非也。”在京房从焦赣学习期间,焦赣也传授了《易》学方面的内容,并说曾问过孟喜《易》学方面的问题。从京房后来整理出的《孟氏京房》、《灾异孟氏京房》等书看来,京房确实对孟喜易,特别是孟喜关于《易》家候阴阳灾变方面下过功夫。而京房之所以对孟氏易下功夫,则可能得自焦赣的启迪。然而《儒林传》又说:“至成帝时,刘向校书,考《易》说,以为诸《易》家说皆祖田何,杨叔元、丁将军(丁宽)大谊略同,唯京氏为异,党焦延寿独得隐士之说,托之孟氏,不相与同。”这一说法之本质在于否认孟氏易中包含《易》家候阴阳灾变的方面,也就否定了孟喜的卦气说等等。大抵京房易学有他独特之处,不与各《易》家雷同,且也不与焦赣所传授之易学完全一致。这可能在其青少年时代,足不出户的勤苦学习和殚精竭虑,而形成了他自己的易学观念。当然也可能受其家庭的影响,形成他独特的易学思考。而当京房因为明灾异得幸于元帝时,人们对京房易学成就方面却未予注意,而是对京易学的了解偏于其测灾异方面,以致对京房易的来源只能说“党焦延寿独得隐士之说”。京房易学立博士前,汉儒诸易学博士皆于齐田氏之传授,因而京氏为异。至元帝时立京房为博士,于是汉易除施、孟、梁丘三大家之外,又有京氏一家。
京氏这一家,也有其后继者。京房授殷嘉、姚平、乘弘、任良、周敞等,殷嘉、姚平、乘弘皆为博士。任良元帝时任中郎,周敞在成帝时为侍御史。应该说,淮阳宪王的舅父,即京房的岳父张博也是从京房受易的。《汉书?艺文志》说:“凡易十三家,二百九十四篇。”其所说十三家,当是指:王同,周王孙,丁宽,服生,杨何,蔡公,韩氏,施雠,孟喜,梁丘贺,京房,古五子,淮南九子。或许因为古80篇主要是材料,尚不能算一家著述,不算作十三家。其实《艺文志》列出不止十三家,还应有:白光、翟牧、张禹、彭宣,五鹿充宗、士孙张、邓彭祖、衡咸八家,连同前十三家共二十一家。《艺文志》虽记载了二十一家,但还有许多家未能列入。其中有些可能是没有易学的专门著述,有些可能是其主要工作不在易学,诸如前京房、严均平、扬雄、刘向、刘歆父子,还有做丞相的魏相,曾从杨何受易的太史令司马谈等。还有著名的《费直易》和《高相易》亦未记录下来。费直所传授的《费氏易学》号古文易,“费直长于卦筮,亡章句,徒以《彖》、《象》、《系辞》十篇解说上下经。”(《汉书?儒林传》)即以《易传》的文意解经,注重其中的义理。《高相易》学专说阴阳灾异,自言出于丁将军。费氏易在东汉后期最为兴盛,其主要传人为王璜。高相易传其子高康,毋将永。由于费氏易和高氏易未立学官,属于民间易学。随着西汉经学的发展,易学也分成今天经学系统和古文经学系统。《汉书?艺文志》说:“刘向以中古文易经,校施孟梁丘经,或脱去无咎悔亡,唯费氏经与古文同。”所以施孟梁丘三家自属今文 经学,而费氏学为古文经学。西汉时把属于今天经学系统的诸家易立了博士,成为官方易学。而以费直为代表的古文经易学,未得立博士,排除在官方之外,故是民间《易》。京房《易》经刘向判定与施、孟、梁丘为异,托之孟氏,不相与同,但仍立为博士,亦成为官方易学,为汉易的主要代表。后来东汉末古文易费氏兴而京氏衰,可见京氏易亦当是今文经《易》的主要代表。易学在汉代是一门重要的学术门类,是士子进入宦途的通道。有一批人从《易》而得至大官。如齐人即墨成以《易》至城阳相,广川人孟旦以《易》为太子门大夫。鲁人周霸,莒人衡胡,临淄人主父偃,皆以《易》至大官。由此可见汉代易学的盛况。
二、纳甲之法
《京氏易传》卷下说:“分天地乾坤之象,益之以甲乙壬癸。震巽之象配庚辛,坎离之象配戊已,艮兑之象配丙丁。八卦分阴阳,六位配五行,光明四通,交易立节。”就是说将八宫卦分别配以十干。陆绩注说:“乾坤二分,天地阴阳之本,故分甲乙壬癸,阴阳之终始。”又说“庚阳入震,辛阴入巽。”又说:“戊阳入坎,已阴入离。”又说:“丙阳入艮,丁阴入兑。”皆说八宫卦与十干之配。因甲为十干之首,故称此为纳甲。其又说“六位配五行”,实即是说六爻与十二支相配,盖因将卦爻与干支配应起来,即可将干支五行引入其易卦系统之中。
a干支五行
当春秋战国时代五行学说发展之际,即已开始考虑如何将干支与五行配当。但是当时主要还是考虑如何将五行与四季、十二月配应起来。首先是《管子?五行》篇,即试以五行来配应自冬至起至次一冬至的一年。他将一年分为五个等份,按木火土金水的次序排列,即将甲配木,丙配火,戊配土,庾配金,壬配水。不过有些学者认为《管子?五行》篇是战国末期阴阳家的作品,因此就不能依此肯定春秋时已有五行配干的实际,如果考虑到《左传?昭元年》的“分为四时,序为五节”的记录,似可察知春秋时以五行配应一年的办法,已在初步实施。可以设想,其时将十干配五行亦在探索之中。降至西汉,《淮南子?天文训》说:“壬午冬至,甲子受制,木用事,火烟青七十二日。丙子受制,火用事,火烟赤七十二日。戊子受制,土用事,火烟黄七十二日,庚子受制,金用事,火烟白七十二日。壬子受制,水用事,火烟黑七十二日而岁终。”可以看出还是将一年分为五等份,尚不能与人们通用的一年四季相协调。但可以看出已将五行与五色配应,而且呈现了五行与干支相配的苗头。而尤可注意者,其说“壬午冬至,甲子受制”云云,是将冬至日与木用事的起始日甲子拉开。自壬午日至甲子日历时42天,自冬至到立春整日为45天,所以基本上可以认为《天文训》的这一段话,反映了战国时代后期已采用了以立春为一岁之始的颛顼历。可见战国中期之后将干支与历法相配,从而将干支与五行相配的努力正积极进行。《淮南子?时则训》,《吕氏春秋》以及《礼记?月令》等都记录了早期月份与五行相配的情况。将《时则训》抄录于此:孟春之月,其位东方,其日甲乙。盛德在木。
仲春之月,其位东方,其日甲乙。
季春之月,其位东方,其日甲乙。
孟夏之月,其位南方,其日丙丁。盛德在火。
仲夏之月,其位南方,其日丙丁。
季夏之月,其位中央,其日戊已。盛德在土。
孟秋之月,其位西方,其日庚辛。盛德在金。
仲秋之月,其位西方,其日庚辛。
季秋之月,其位西方,其日庚辛。
孟冬之月,其位北方,其日壬癸。盛德在水。
仲冬之月,其位北方,其日壬癸。
季冬之月,其位北方,其日壬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