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来,林清寒虽然忙忙碌碌着,却并没有停止思考他们三个人之间的问题。
而徐怀风和大程,突然地出现,又双双消失了。
林清寒觉得很需要和他们交流,理顺一下感情,清清账,该舍的舍,该取的取,讲清楚,谁也不欠谁之后,背起属于自己的行囊出发,让后半生简单一点。
可是,他们都消失了,林清寒怎么可能主动联系他们呢!
徐怀风终于来电话了,说:“周六在酒吧见面,还有一个人。”
“谁呢?”
“赵大程。”
“哦?你们常联系吗?”
“没有,他想约你,似有话说,但是好像知道你不会赴约,就请我帮忙了。”
“呵呵,哈哈,你情愿帮这个忙吗?”林清寒对这个戏剧性的情节感到好笑。
“不情愿!也不想答理他,但是我想让他知道你会赴我的约。”
徐怀风一点不担心林清寒会拒绝他,他知道她即使不为男女私情出发,也该为哥们儿义气出发。他还知道,林清寒也想借机刺激一下大程,让他知道离开她是错误的,要用事实告诉他,没有人在原地等他……还有很多很多原因和理由,林清寒会配合徐怀风去,当然还包括林清寒一直好奇大程在搞什么名堂。
林清寒和徐怀风进门的时候,赵大程已经坐定了在等他们。
赵大程在状态上沾了“先入为主”的光。
大程定定地看着他们,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赵大程的态度倒让刚进来的二位有些紧张,毕竟,那最没有资格的人还是徐怀风,一个有妇之夫。
而且,从年龄的优势看,徐怀风略显“露嫩”。
林清寒倒是很快恢复了常态,一副“一切与你赵大程何干”的态度。她和大程同时想到当年一句开玩笑的誓言:“你若负了我,我就找个捡破烂的嫁了,让你尝尝与捡破烂的同侍一妻的感觉。”
这徐怀风虽然有“已婚”这个不太合适的身份,不是比捡破烂的强多了吗?再说,这强不强的,与你赵大程何干!所以,林清寒状态最佳。
赵大程大方地请二位落座,说:“一回来就碰到清寒,又交了个好朋友,心情很不错。下周就要回去了,抽空来辞个行。”
说着打开三瓶啤酒,一人递了一瓶后,问林清寒说:“不知道你的酒量是长了还是退了呢?”
“长了。”
“清寒不喝酒的。”
徐怀风与林清寒异口同声回答同一个问题,却道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答案。
两人尴尬地一笑,都没去作无谓的解释。
大程还是那样,很深沉,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偶尔扫一下他们的眼睛:“能喝就喝,不能喝就别喝,来来来。”说着先对着啤酒瓶咕咚咚喝了半瓶。
徐怀风也咕咚咚喝了半瓶,却喝得很被动,喝得不太痛快。
林清寒呵呵笑笑,仰脖喝了几口。
林清寒一直在不断地呵呵笑,有时是为赵大程的深不可测,有时是为徐怀风的“嫩”和被动的表情,有时是为自己特殊的命运。
三个人都是智慧而成熟的,都知道见了真人不说假话的道理。他们都各自欣赏地看着其他二位,投以肯定、赏识的目光。
赵大程提瓶,与二位一碰,一瓶酒进肚。
徐怀风稍慢些也把一瓶干了。
林清寒哑然笑笑,喝进半瓶。
徐怀风观察着二位的表演,不知道剧情的发展方向,也找不到自己的戏份儿,继续尴尬着。
赵大程还是没有表情。
林清寒还是不时地苦笑两声。
终于,赵大程换了动作,拿起电话拨了号,然后把手机给了林清寒。
电话里传来晓醒的声音:“Dad,When will you be back? Did you meet Mom?Does she agree to take us back?(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你见到妈妈了吗?妈妈同意我们回去吗?)”
“好女儿,我是你妈妈。”
“Mom, Are you with Dad? It’s great! Are you two in your honeymoon?(妈妈,你和爸爸在一起吗?太好了,你们在度蜜月吗?)”
“傻孩子,胡说什么啊,是碰上的。”林清寒一头雾水地看了赵大程一眼。
“But Dad said you will definitely forgive him and he is going to remarry you.(可是爸爸说你一定会原谅他,他要重新娶你。)”
“不要胡说,我正忙,回头给你打电话。”林清寒狠狠地瞪了赵大程一眼,把电话还给了他。
大程不动声色,对晓醒说道:“宝贝女儿,相信爸爸,好好等着啊!”挂了电话对清寒不无责备地说:“你对女儿越来越冷淡了,看不到感情。”
林清寒怎么会对女儿冷淡,那是她唯一的亲人!但是她不满意赵大程的态度,就故意冷冷地回答说:“感情是需要温度的!”
赵大程的话引来徐怀风不解的目光,也引来林清寒一丝愤怒,她狠狠地瞪了赵大程一眼,好像在说:凭什么!
林清寒真的愤怒了。他赵大程凭什么啊,凭什么那么自信!把我当什么了,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偶吗?不,我就是走投无路了,一头碰死也不会投向他的,他怎么可以这样!说走就走,说来就来,从来不问我的感受!
赵大程脸上终于有了不太明显的表情,阴沉里带有苦涩。他并不像林清寒想象的那样随便对待她,而是有很大的压力,知道自己并不一定会成功。但是当他在知道林清寒的感情世界一直是空白的基础上,徐怀风只是作为一道风景进入了林清寒的视线,他觉得他们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发展。而这一发现,又是那么及时!所以,他要在紧要关头亮出态度,让眼前正在激情边缘徘徊的两个人认清形势,慎重考虑。
在这个计划上,赵大程动了脑筋,动员晓醒参与,同时邀请徐怀风和林清寒一起见面,让大家的思想同步起来,避免相互解释,纠缠不清。
显然,赵大程低估了林清寒与徐怀风之间的感情。
徐怀风也很不满意赵大程一副“老大”的做派,而且自己明显误解了他请自己帮忙约清寒的意思。以为会和他在感情的问题上分个高下,却仍然是不比自败,被牵着鼻子走来走去。这时又见林清寒情绪变化很大,就关切地说:“清寒,不舒服吗?”
“没有,我很好。”林清寒声音很低,很吃力,看徐怀风的眼神充满信赖和温柔。
林清寒的眼神让徐怀风感到安慰,让赵大程心里一紧。
其实赵大程并不是十分自信,而主要是习惯上觉得林清寒就是为他而生而存在的,想当然以为她注定是他的人。
林清寒早就料定赵大程要借酒说点什么,果然,当服务员又拿一托盘啤酒换走一托盘啤酒瓶的时候,赵大程讲起了故事:“露茜是我美国的合作伙伴乔治的女儿,那年十八岁。第二次见她距离第一次有一年之久,她却意外地说暗恋了我一年。对那些开放国度的女孩说出的这样的话,我不屑一顾,只当一句寒暄而已。可是老乔治却一本正经地去证实女儿的话,并且给我们创造了机会。唉!也怨我没有防备喝多了酒,于是,另一个意外出现了,就是露茜还是个,是个,呵呵,是个处女,这就是你打电话,听出我异样的那次。”
徐怀风和林清寒都认真地听着,不同的是,徐怀风夺不走林清寒的酒瓶,无奈地看着她一瓶瓶喝下去。
“两个月后,露茜怀孕了。她是老乔治唯一的女儿,也是他的命根子。我从来不曾对他们承诺什么,想把事情瞒下去,保护你我之间的感情,却不知道会是这样的发展。”
赵大程又灌进一瓶后,接着说:“我本打算与乔治结束一切业务往来,并希望他对这件事情提出条件。可是我还没有张口,乔治打来电话,要我过去一趟,说露茜情况不好。
“露茜有肾病,才刚刚十八岁,又真的深爱着我,怀了我的孩子,唉,说实话,我到现在也没有办法让自己和她有那种激情,可是一种责任却推不掉,是对朋友乔治和一个年轻生命的责任。
“他也不要求我对他们负责,只告诉我露茜活不了多久。生育只能缩短露茜的生命,她还是坚持要把孩子生下来,说反正是短命的人,多一年少一年没有太大意义,但是能有和我共同的孩子,她就觉得没有白活一回,没有白爱一场。
“唉!即使不是爱情,我也被感动了,我要求自己给她爱情,支持她的愿望,于是,你看出了我的变化,猜疑和赌气占据了我们的生活。而露茜,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身体也更加衰弱。你说我养了情人,我不能否认。我想和你一起商量个办法,可是你已经决然提出离婚。我又有什么资格不同意呢?我了解你的性格,在你的幸福和她的生命面前,我选择了后者,到现在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当林清寒又去拿啤酒时,赵大程把啤酒夺了过来:“生下晓程(Jim)后,由于提着精神,又精心调养,露茜那一年里身体还算不错。我看着她一点点衰弱下去,晓程两岁时,她住进医院,就再也没有出来过。她靠着对晓程的依恋和药物的支持,熬尽了生命之灯,走的时候,病痛已经折磨得她没有了人形,体重只剩下三十公斤。”
赵大程和林清寒的眼泪同时夺眶而出,赵大程掩面休息一下:“露茜无疑和你一样,是个为我而生的女人,为了孕育晓程而存在的女人。我也只能努力为她做了能做的一切。她走后,老乔治把他的股份的一半以及露茜的全部股份都划给了我,把他另一半股份分了三份,一份给了晓程,一份给了晓醒,一份要送给你。老乔治以中国人的最高谢礼,跪着对我说,感谢我成全了他的女儿,感谢我给他生了晓程。”
赵大程从衣兜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从里边取出一个镶着大大的红宝石的戒指:“这是乔治送给你的,听说是出自英国皇室,价值连城。并让我转告他对你的歉意。我知道你不会接受。但是这是这个故事的一部分,我不能漏了情节。”
“呵呵,哈哈,哈哈哈。”林清寒一瓶瓶灌着自己,显出了醉态,“你的故事里没有我,还想求个完整,你太可笑了!”
“我知道。”赵大程深深地看着她,满眼的愧疚和歉意,“我知道,但是我累了,改天,故事里你的片段,你自己讲给我听。”
“哦,对了,还有个情节我不能不说一下。” 顿了顿,赵大程长长地叹口气说,“老乔治在美国给我提供了非常好的发展机会,很吸引我。”说完后又叹口气,那眼看着自己打拼的疆土拱手送人的失落而又无奈的心境,与当年别林清寒而去是那么相似!简直就是复制了当年的痛苦!
“这些年,我一直在暗中关注着你,你的生活状态我都清楚,我随时准备着目送你走向再婚的礼堂。但是更多的是默默祈祷,希望你能像对待我出差一样,等我完成一个艰巨的工作项目后,好好补偿你。”
这个约会,赵大程完整地讲了他的故事,他的目的达到了。林清寒了解了一直好奇而无从知道的一切,也不虚此行。只有徐怀风白白地摩拳擦掌了一番,再一次不战自败。
徐怀风的失败也有自愿败的成分,他欣赏赵大程的坦诚,叹服他的真诚,也很敬佩他对林清寒道似无情却有情的感情处理手段。他默默地祝愿他们能破镜重圆,续写爱情故事。
林清寒开始感觉天旋地转,在心里感叹人生就像潜水,沉浸在梦幻般的水中,前进有阻力,而沉溺,是压抑,不知前路。
林清寒知道时候不早了,故事该讲的讲了,该听的听了,不仅没有解决什么问题,却又多了好多问题,无从下手解决,快九年了,故事的句号怎么那么轻易画?她的故事可没有那么简单。想起徐怀风的“简单”法则,就想简单地结束这个约会:“回家,回家。”说着趔趄地站起。
两个男人同时站起来准备扶她,却又同时坐了下去,他们都没有资格,也不清楚谁更有资格。
林清寒把手伸给徐怀风,说:“怀风送我回家。”
赵大程闭上了眼睛,努力咽口唾沫,表情痛苦地问:“老弟,我好像就晚回来几天,对吗?”
徐怀风终于占了上风,却感觉不到胜利的喜悦,反而不好意思地说:“赵哥,你回来得一点都不晚。”随后又不无真诚地补充一句:“祝福你们!”
林清寒迷迷糊糊地说:“真的该走了,怀风扶我。”
徐怀风扶着喝得一塌糊涂的林清寒走在前面,自私地想,为什么不将错就错呢,顺水推舟,让赵大程死心,把握自己到手的快乐!人生不易,得一知己共享快乐更加难求,自己真的要拱手相让吗?
人在面临巨大的幸福时,会突然变得胆怯,抓住幸福有时比忍耐痛苦更需要勇气。徐怀风深深地呼吸一下,用胳臂紧紧地裹住了林清寒。
林清寒是坐徐怀风的车来的,在赵大程帮助徐怀风一起把林清寒往车里塞的时候,林清寒梦呓一般说:“大程,我——要——喝水……”
两个男人都僵住了。良久,大程咬牙说:“我送她吧。”说着拦腰抱起林清寒向自己的车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