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低估了学生的品味和能力,这是对大多数学校的控诉。在智力方面,儿童,甚至是落后儿童,都具有惊人的“向善的可能性”,这个可能性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如果我们给他们源头,他们将如一股洪流带着我们向前。
——夏洛特·梅森
身体健康
一位著名的教育家对我们把儿童当做“愤怒的孩子”来培育诉以重罪。他可能夸大了任何一种教育方法的作用,并且这种“小天使”理论是完全有害的。而可能的事实是儿童和我们一样,并不是他们变成了这样子,而是因为他们生来就是如此。也就是说,他们天生具有向善和向恶的倾向和脾性,以及对何为“善”和“恶”天生就具有一种好奇的、直观的认识。这也是我们被指明的教育任务。由于在身体、精神、心灵和灵魂上都有善恶的倾向性,因此期待我们能扬善抑恶;我们不仅仅是忙于一位爱尔兰妇女所说的“挽救肮脏的灵魂”的工作。我们的教育思想应该更加高尚,更加具有责任感。
当我们考虑的不仅仅是个别儿童的教育,也不是一个社会阶级甚至是某一个国家的教育,而是整个种族的教育,是关于每个阶级、每个国家的每个儿童都共同具有的人类天性的教育时,我们发现自己身处开阔的境地,呼吸的空气更为清新。前景是令人兴奋的,认识到儿童都具有潜在可能性,必将给教育带来新生,并将为我们那令人厌烦的旧世界送来欢乐。医生和心理学家告诉我们新生儿生来是诚实的。举例来说,一个儿童并非天生就有结核病,但前提是我们必须帮助他具有抵抗结核病的能力。同样,善的所有可能性包含在新生儿道德和智力的素质中,而每一种善的潜力可能会受到一种相应的恶倾向的阻碍。我们开始找到出路了,我们的任务是去了解儿童是由哪些部分、哪些情感组成的,去辨认出现于他们面前的危险及在欢乐道路上畅行无阻的更多可能性。儿童的缺点无论多么令人失望,甚至令人可怕,我们都确信在任何情况下都存在纠偏的倾向性,并且我们必须让这种智慧产生作用。
父母们通常比我们这些局外人,比如老师之类的,更具有母亲般的智慧。当然,我们也知道有拿孩子没有办法的父母,他们希望通过教师的作用使孩子成器。但是另一方面,我们又惊奇地发现越来越多的鲍勃和波莉这样的孩子,宁愿待在自己家里而不愿去学校。可能这是因为父母比其他人更了解子女,并且因为这个原因,父母更信任他们。人类要跟上知识发展的步伐,因为这个原因,老师必须责无旁贷地鸟瞰呈现于每个儿童面前的人类天性。每个人都知道饥饿、口渴、休息、贞操是与生俱来的,身体因此得以成长和运作;但是在每个儿童身上也有贪婪、焦躁、懒惰和不道德的倾向,任意一种倾向的存在都可能毁掉这个孩子和他的将来。再次重申:我们的老朋友,人体的五种感觉,它们需要指导和实践。尤其是嗅觉,被作为美妙欢乐的来源,这种欢乐是通过它辨别田野花园、鲜花水果的美妙气味的习性获得的。它这样做是为了它自己,而不是伺候受到过度照料而成为人之主人的味觉。关于身体和各种各样的身体装备,没有什么新的东西可供了解。
教育已经在锻炼肌肉、培养感官、支配神经等方面发挥了它的作用,而且是面向所有儿童,不受贫富的制约。因为在这些日子,我们意识到一个儿童的发展也要归功于所有的儿童。如果我们对体育的认识上有错误,那可能将影响到儿童的神经支配。我们并没有充分认识到营养、休息、新鲜空气、自然锻炼对身体都是合适的,它们总体上满足了神经系统的需要。一个幼儿在端一杯热茶时所遭遇的神经过度紧张、稍长的男孩女孩在考前临时抱佛脚时所遭遇的神经紧张,都可能导致日后令人痛苦的神经衰弱。
尽管高尔夫球和板球可能对缓解我们紧张的神经有所帮助,但我们的国家仍在变成一个神经质的、过度紧张的国家。为此,一种值得关注的、警惕并阻止每一种神经过度紧张的征兆教育,将在确保儿童形成健康体格和持久耐力上起到重要作用。真正聪慧的教师会掉进这样一个圈套,教师强烈的个性会给儿童带来彻底的影响。他们细小的灵魂是如此热情和敏感,以至于这些对他们点头、挥手和微笑的老师可能只是在和他们演奏色彩斑斓的风笛。但是他(她)应该当心,教师个性的过分展现有可能压制或降低了学生的个性。不仅如此,儿童们是如此渴望达到他们应该做到的要求,以至于他们在老师“迷人的个性”影响下,可能进入一种持续神经过度紧张的状态。这种征服,正如德国人的过分热忱,在最近的一本小说里被重点提到。在这本小说中,放荡、迷人的妇人尽情地展露她的个性,带来了灾难性的后果,但是危险并不总在极端的事例中出现。曾经亲吻女教师寝室大门的女孩子会逐渐淡忘她,但是依赖的习惯已经形成,日后她通常会另有可使其身体或灵魂依靠的人或事业。
我说“她”和“她的”可能不太公平,因为自从希腊年轻人和他们的老师漫步于高等学院以来,为这些男孩子使出浑身解数的老师们便已经逐渐削弱了男孩们的固步自封的依赖性。他的同胞完全曲解苏格拉底了吗?有一种倾向认为,这种背叛行为是高贵心智的弱点,是那些奉献了一切者的弱点。因为这个原因,我们在这里重申,应该用一种高瞻远瞩的态度来看待人类天性,这一点十分重要。
心智健康
有这样一种普遍的看法:我们的权利在于不仅可以说出我们想说的,也包括可以思考我们愿意思考的,那就是,我们相信当身体服从于自然规则,各种感情、爱、正义服从于道德法规时,心智便获得了自由(心智成了特许的自由思想家)。可能这种观点与我们对智力的忽视很有关系。我们没有意识到心智也有善恶的倾向,每一种向善的倾向受到与之对应的向恶倾向的阻碍和反对;我所说的并不是道德上的恶而是我们迟迟没有界定的、忽视的智力恶。无论他的授课是多么乏味和漫不经心,一个大班级的老师总是感到智力存在于他面前的每一位学生的心灵中,智力是重要的吗?
在这样的班级中,每一位儿童对待科学所揭示的奇迹充满好奇,他对冬天天穹的转动感兴趣。“孩子们一个接一个地,”一位学校老师这样说道,“写道他们是多么喜欢晚上仰望星空”。“当我们有时漫步的时候,星星在闪耀,”一个11岁的小学生这样写道,“我给妈妈讲述恒星、行星和彗星,因为妈妈以前曾说过,她觉得天文学非常有趣。”但我们教天文学吗?不,我们是用枯燥的教科书、图表和对于儿童而言不过是魔术小把戏的实验来讲授“光和热”。无限小的事物和无限大的事物一样对儿童充满了吸引力。原子、离子的反应是他们欢喜的童话故事,因为这个童话故事未曾有人对他们讲述过。而扮演历史人物、表演历史事件就像任何神话一样令他们兴奋,因为每个儿童都会自编自演,表现历史场景、展示历史人物。我们往往对每一个历史时期的服装、道具和其他小细节小题大作,但我们忘了,对儿童进行一些准确而恰当的关于事件的描述,就能使他在头脑中形成画面,而且是连续几里长的真正辉煌的影片。因为一个儿童具有惊人的、生动的想象力,这是他智力的一个组成部分。
儿童对为他们提供的范例的吸收方式,也同样令人吃惊。没有一个儿童会忘记被描述为“脆弱而暴力”的查尔斯九世的性格,也没有一个儿童不吸取丧失自我控制的教训。我们并不是指道德;吸取丧失自我控制的教训是儿童所特有的,他们一直如此,课程相当的难度并没有影响他们在这方面的学习。一个11岁儿童的教师写道:“当课程结束时总会有人叹息,他们没有足够的公共活动。”我已经就历史和科学谈论了很多,但数学像山地吸引登山者一样吸引着心智,好的老师知道不能将自己的教学方式淹没在冗词赘语中。至于文学——将儿童们引领入文学的殿堂就是将他们安置在一个无比华丽和辉煌的王国中,给他们带来了连续的假期,在他们面前举行了一场盛宴。但他们想要了解文学,必须先与文 学亲近。儿童接触文学肯定总是通过阅读好的书籍,阅读我们能发现的最好书籍来进行。当然,我们明白这对身处教育环境中的儿童是顺理成章的,但是涉猎那些不为人知的书籍的儿童又会怎么样呢?
一个格洛斯特郡的聪明的教师提到,在处理这一问题上,认识到两件事是必须的,那就是: 第一,解释词语的意义通常会破坏故事的趣味,并会惹恼儿童。第二,这种做法在许多情形中是不必要的。尽管一个儿童对词语在字典中的意思缺乏了解,但这并不意味着儿童就不能理解句子或段落的意思……也不会妨碍儿童在写作和叙述时正确运用超出他学习范围的词语。上学期观察到的两个例子证明了儿童的这种理解力。在二年级B班有一个特别的男孩子,迄今为止并没有人认为他的智商很高。根据年龄划分,他应该比他现在高两个学级就读。上学期,在讲述罗穆卢斯和罗穆斯的故事时,我发现在叙述能力和理解程度上(即理解一个段落并且用自己的话或者运用一些他所读到的词语来表述它),这个男孩领先于他所在班级的其他孩子,并且也领先于另一个高其一级班中的大多数儿童。
“最使我们惊讶的是,”A校校长说,“孩子们以非常敏捷的方式吸收信息,并对我们认为至今仍不属于小学教学范围之内的文学产生了兴趣。一年前,我不能相信男孩子们已经满怀着愉悦和热情阅读过利顿的《哈罗德》、金斯利的《哈沃德》以及司各特的《护身符》,不能相信他们将读懂并且喜欢莎士比亚的《麦克白》、《约翰王》和《理查德二世》;但是我们的亲身体验证明,我们低估了这群小家伙们的能力和品味,我们本应对他们有更好的了解。”老师低估了学生的品味和能力,这是对大多数学校的控诉。在智力方面,儿童,甚至是落后儿童,都具有惊人的“向善的可能性”,这个可能性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如果我们给他们源头,他们将如一股洪流带着我们向前。
但是智力的发展趋势如何?或者说向恶的可能性有多大?一种低估学生的趋势主宰了许多学校,使这些学校无法对教师在唤醒沉睡的心智中的作用发挥巨大的影响。确实,教师们做得越多,孩子们就越是淡漠。因而,课桌上留下了许多椎痕,男孩子们将即将到来的各项考试形容成妖怪,这导致了一些突发性的结果,但没有造成致命的后果。尽管男孩女孩们都热爱学校,喜欢他们的老师甚至老师所教的课,却一点也不在乎知识,那本应由学校赋予其热情的知识。在这里,我只能论及两种使孩子在课堂上失去“好奇心”的可能方法。其一是喋喋不休的老师。
众所周知,我们在生活中是多么厌烦喋喋不休地老是解释说明的人,我们有什么理由去假设儿童不会因为同样的原因而厌烦呢?儿童以眼睛东张西望、容貌呆板无生气、手脚烦躁不安的方式,用他们可以操纵的每种方式尽力告诉我们他们厌烦了。对此,我们温柔的心却认为他们想玩耍或是想到教室外面去。但事实上,儿童除了在适当的间隔休息时,是不需要玩的,他们想要的是以文学的形式传授的知识,或能让他们与心灵平静的老师间谈话,让他们的心灵得到平静。另外一剂镇痛药能产生精神麻痹,这几乎没有什么可怀疑的。我们自豪于一遍又一遍地复习相同的东西,“直到儿童明白了”。这种单调无趣是致命的。一个儿童写道:“在我们有这些书之前,我们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读这些相同的旧东西。”这难道不是真的吗?在家教课里,奶奶用过的教科书对孙儿们仍然是适合的。在儿童学校里使用过的书能在二手书报亭里拣出来,上面可以找到半打被擦掉的连续不断的持有者的名字。这些在小学中承担职责的编辑物既不是书也不是课本,它们到底是什么呢?不用惊奇,费希尔先生在一所公共图书馆的开幕仪式上曾说,他以前“在参观初级学校时吃惊并且心痛地发现,那里竟没有他们可以称得上是一本书的东西,没有任何能诱导、启发、扩展想象力的东西”。然而,正如他接下去说的一样,这个国家“充满了艺术的文学才能,并且一直如此”。如果这种才能将发挥作用的话,我必须承认儿童在生理上和精神上都不是反刍动物。
他们不可能反复复习同样的内容而不变得迟钝,甚至落得个麻木不仁的结局,因为进步——持续的进步才是智慧生涯的不二法则。再次提到心智。习惯除了是一个坏的主人之外,又是一个好仆人。专业化,上世纪末盲目的崇拜对象,将受到驳斥,因为我们在任何一个思想领域滞留太久都会处于一种危险境地。举个例子,我们可能不允许日常生活的工作和爱好去剥夺心智的爱好和工作的适当范围,甚至有可能一个人进入一个伟大的思想领域并且满心欢愉地在那里工作,直到他渐渐找不到通往其他相似领域的道路。我们都知道达尔文怎样在科学上迷失了自我,甚至于他读不懂诗集,无法发现画中的乐趣,不能思考神学;他不能将心智从它在一生的大多数时间都致力的工作中跳转出来。